馮氏確實被氣得一佛出世、二佛昇天。
顫抖着嘴脣,看着眼前的邋遢婆子,她氣得手指頭都在顫抖,指着賴祥家的,半晌才說出話來,卻是又狠又毒,道:“你……你這個沒心沒肺的東西!虧得我平日那麼看重你,沒想到你……你自個兒中飽私囊也就罷了,竟然還敢將一盆髒水潑到我身上,你……你簡直就是忘恩負義、狼心狗肺!”
罵完這幾句,她便整個人癱在牀上,面色蒼白,喘着大氣,竟是一副有氣出、沒氣入的樣子,嚇得歡娘等人一連串的叫喚,又是拍胸脯又是灌藥的,忙活了好一陣子,馮氏的情形才穩定下來。
裴馨兒一直在旁邊靜靜地看着,直到這會兒才彷彿鬆了口大氣,關切地問道:“大奶奶,您還好吧?這刁奴爲了自個兒,扯了您下水,我本是一點兒都不信的。我原是想着如此刁奴就應當讓您親自發落纔好,卻沒想到倒是引得您生了這麼大一場氣,倒是我的不是了!我這就將她帶走,您眼不見、心不煩,好生歇着吧!”
馮氏原本好些了,聽了這話卻又差點兒氣得七竅生煙——若是真的不信,當場自個兒就處置了便是,又何苦大張旗鼓將人帶過來演這麼一出?
偏生又一句話都發作不出來,憋了半晌,只得將這口氣發到賴祥家的身上,恨恨地瞪着她,怒道:“裴妹妹不必辛苦了!像這種狼心狗肺的奴才,還有什麼好說的?直接拖出去打死,賴祥那一家子都給我發賣出去,我看還有誰敢信口雌黃,往我身上抹黑!”
裴馨兒嘴角微微一扯,勸慰道:“大奶奶莫要生氣了。這還不是大奶奶平日裡仁厚待人,把這些奴才們都慣壞了,如今您臥病在牀,這些人一個個不知天高地厚,打量着您是個好說話的。便什麼事情都往您身上扯,以爲扯上了您他們就萬事大吉了!如今有了這麼個前車之鑑,想必剩下的人必不敢再放肆,以後再不會發生這種糟心事了!大奶奶你身子纔好些,可經不得氣,還是放寬了心好生歇息吧,免得病情又再加重,妾身可還指望着您能夠早些康復起來,妾身也好躲懶將這一攤子煩心事都交還給您呢!”
馮氏聽了,頓時又是氣得吐血三升。再加上本就病體未愈。一時間竟真的頭暈目眩起來。呼吸急促,差點兒就閉過氣去。
歡娘等人又是一陣折騰,這次是真的驚了,歡娘甚至不顧身份地轉過身來。看着裴馨兒疾言厲色道:“裴姨奶奶,恕小的放肆,說句不該說的,您既然如今當了這將軍府的家,像此等刁奴就該自行發落了纔是,沒的專門帶到我們奶奶面前來氣人!我們奶奶纔剛好些,又被這些人氣得病情加重,這個責任誰來承擔?!”
裴馨兒眼光一閃,面色有些驚慌起來。猶豫着說道:“這……是我考量不周了……好吧,我這就帶人下去,今後這樣的事情我就自個兒處理了,免得再來惹大奶奶生氣。今兒個是我的不對,若是大奶奶需要什麼。歡娘你只管說,改日待大奶奶好些了,我再專門來向她賠罪。那我先走了。”
她這話說得十分謙卑,即使面對的不過是個下人也顯示出了極大的誠意。倒是歡娘一時氣憤過後,聽這話聽得越來越不對勁,臉色漸漸就變了。
這是怎麼說的?爲何突然之間就變了味了?她只不過是讓裴馨兒不要來氣馮氏而已,怎麼就變成了裴馨兒以後可以自行處置這些下人了?要知道馮氏之所以能夠牢牢把持住將軍府的庶務,靠的就是這些忠心耿耿的心腹,裴馨兒就算要處置她們也不能不顧念着馮氏的面子,可今兒個這麼一鬧,裴馨兒若是拿着“免得讓大奶奶生氣”這個幌子大肆處置馮氏的心腹,別人怕是也說不出什麼反對的話來,這可怎麼辦好?!
便是她素日裡足智多謀,經常幫着馮氏出謀劃策,這會兒也一時間沒了主意。
裴馨兒也不多待,目的達到了,便起身告辭,在鶯兒和娟兒的攙扶下走了出去。那賴祥家的自然早就被粗使婆子拖了下去,還好裴馨兒還算有些良心,沒在馮氏的院子裡當着她的面兒行刑,不然馮氏怕是今日就要氣死在這兒。
不在正院兒裡行刑,她也不願在自個兒的院子裡做這事兒。院子裡還有孩子呢,不宜見血,於是她便命人拖着賴祥家的去了芳草軒。由於這一路上早已經傳得沸沸揚揚,所以無需她特意去通知,也已經有不少下人偷偷聚集了過去,她說的想要殺雞儆猴並不是託詞,她要讓剩下的人都好生看看,幫馮氏做事的人到了最後是個怎樣的結局,這樣讓她們多有忌憚,說不定她還可以少造些殺孽。
她仍舊坐在竹轎上,讓人擡着往芳草軒走去。一路上回想着方纔馮氏的表現,心中也有些不解。馮氏究竟有沒有吩咐賴祥家的藉着採買之便收斂錢財,她至今也不清楚。那些被貪下來的錢去了哪裡,她並沒有找到,但是正如她方纔所說,馮氏孃家家財萬貫,她自個兒又是受着大家閨秀的教育長大的,應該還不至於沒眼色地去貪那點兒小錢。但是一樣米養百樣人,或許人家就喜歡這麼偷偷摸摸弄錢呢?
她想得頭疼,索性不想了。反正她的目的從來就不是那些錢財,而是藉着這件事情剷除馮氏的親信,如今這個目的已經達到了。至於押着人去找馮氏,她原本是想要馮氏親自料理了賴祥家的,讓她的爪牙們好好看看的。以她對馮氏的瞭解,這件事情不管是否跟馮氏有關,馮氏都絕對不會認,而且絕對會對賴祥家的施以重罰。讓她那些爪牙們看個清楚,她們的主子在她們有難的時候會怎麼做,這種棄車保卒的做法肯定會寒了所有人的心,這樣這些人以後就算不“棄暗投明”,也會對她的命令陽奉陰違,至少不會像以前那樣對她絕對服從、毫無二心。如此,想要料理馮氏的手下就不會太難了。
要想打破馮氏對將軍府的控制,就必須從這些管事婆子的身上下手。當她們跟馮氏起了嫌隙,再也不能抱成一團的時候,她的機會就來了!
至於馮氏氣得發病,病情加重,這卻是她之前萬萬沒想到的。不過這麼一來,馮氏就算是想要插手家中事務也難了,這也算是無心之得吧!
這一次的交手,算是以她裴馨兒的全勝結局。她想到這兒,嘴邊不由就浮起了一抹淡淡的笑容。
不一時來到芳草軒,裴馨兒便命人將賴祥家的壓在了春凳上,然後兩個粗使婆子拿起板子就重重地打下來,那一聲聲悶響就像是打在人心上一樣,“砰砰砰”幾乎連心跳都重了幾分。
那賴祥家的一早就被堵住了嘴,剛開始還死命地掙扎着,幾十板子下去便已經是出氣多、入氣少了,再多打幾下,漸漸就沒了聲息。
旁邊候着的一個婆子走上前去,試探着探了探她的鼻息,隨即收回手來,對裴馨兒恭聲說道:“回姨奶奶,人已經死了。”
淡淡的血腥氣瀰漫在空氣中,賴祥家的身上一片血紅,一股陰風吹過,雖是大白天的,卻也讓人忍不住背後一寒。
旁觀的衆人,包括瑞娘等人在內,面上都不是很好看。尤其像鶯兒、娟兒這種年輕丫鬟,更是嚇得面無血色,眼神都不敢往春凳上的屍體上瞟,周圍一片沉重的氣氛。
裴馨兒心裡也不好受,但卻知道這是不可避免的。內宅的鬥爭從來就不比前院來得輕鬆,甚至更加殘酷,她要跟馮氏爭權,要打破馮氏多年來在將軍府後院的經營,不見血是不可能的。今天這個只不過是起點,以後還不知會發生多少事情,她從來不認爲馮氏會輕易認輸,今天自個兒是赤|裸|裸打了她的臉了,但這不過是因爲出其不意。爲了查清賴祥家的事情,她佈置了好幾個月,小心翼翼沒有泄漏一點兒風聲,這才瞞過了馮氏的耳目,達到了驚人的效果。可這種事情可一而不可二,今日處置了賴祥家的,其他人必將提高警惕,以後想要找這樣的空子就不容易了!
因此雖然心裡不好受,她依然必須這麼做。賴祥家的必須死,否則這盤棋的效果就打了折扣。今日她如果發了善心,就是給以後自找麻煩,馮氏的手段不差,心腸更是狠毒,她不狠一點兒,怕是今生又要重蹈前世的覆轍,就算是爲了自保,她也沒有任何仁慈的餘地。
默默嘆了口氣,她淡淡地說道:“賴祥家的恃寵生嬌,仗着大奶奶對她的信任,偷雞摸狗、中飽私囊,大奶奶再是仁慈,也容不下這種刁奴。如今大奶奶發話了,賴祥家的杖斃,她的家人也一律發賣出去,你們要引以爲鑑,不要以爲有了大奶奶的寵信就能夠爲所欲爲了!”
賴祥家的屍體就擺在眼前,其他人哪敢有半句不是?紛紛唯唯諾諾,應承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