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聽到這個說法的時候,他的心思正放在別的事情上,一時之間並沒有放在心上,也沒有在意。可是如今夜深人靜,當他一個人默默坐在寂靜中時,這句話就像句魔咒一樣跳進了他的腦海,讓他像是着了魔一樣苦苦思索起來,越想越是心驚、越想越是恍悟。
這就是所謂的“愛”麼?他幼年閒暇之時也是看過一些戲文的,裡面寫那些纏綿悱惻的情情愛愛看了直讓人臉紅,他曾經無比唾棄那種東西,男女之間就該以禮相待,夫妻之間只要相敬如賓就好,說什麼情愛執着,簡直就是無恥無稽至極!
況且男子漢志在四方,爲國爲民、忠君愛國纔是人之根本,有時間有精力就該好好想想要怎麼才能做一個頂天立地的好男兒,總是隅於男女之情能有什麼出息?那些把男女情愛整天掛在嘴邊的人不是紈絝就是廢物,不值一提!
可是到了現在他才發現,原來世上真的有那麼一種感情,可以超越一切的雄心壯志,可以讓人爲之拋棄所有。就像他只要一想到裴馨兒可能會撐不過去,如果她去了,他便是名留千古又如何?爲國盡中的結果,卻是連一介女子都保不住,這一輩子還有什麼好值得驕傲的?沒有了她,他的一切努力拼搏似乎都沒有了意義,他這一輩子都註定會在孤單悲慼中度過,那是何等悲慘的人生!
這種感情就是那些戲文中的“情愛”了嗎?
而裴馨兒之所以對他那麼重要,就是因爲她是自己的心愛之人嗎?
他有些迷惑,卻又有一個聲音從心底升起,告訴他這就是真相。他然後恍然大悟,原來在自己還未察覺的時候,不知不覺之間,裴馨兒已經走進了他的心底,烙印在了他的靈魂之中,成爲了他人生之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了啊!
所以他才無法想象沒有了她的日子會是怎麼樣。
這究竟是怎麼發生的呢?像自己這麼一個無趣冷漠的性子,怎會讓一個女人住進了心底,對自己產生如此大的影響呢?這完全不像是他的性格。
然而隱隱之中,他卻又覺得這其實是件最正常不過的事情了。她生來合該就是他的,她要陪在他的身邊纔是正確的人生,有這麼一個人牽掛着、惦念着,他甘之如飴。
一想到有她的日子,他的眼中不由就露出了一絲愉悅,同時嘴角邊也不自覺牽起了一抹笑意。
那樣的日子纔算是神仙眷屬吧?人都說英雄難過美人關,他曾經對此嗤之以鼻,但現在卻是心甘情願地跳了進去,人生之詭異莫測,莫過於此。
他在這邊想得出神,全興在一旁看着卻是擔足了心。自家主子還從來沒有過這麼失態的時候,一忽兒皺眉一忽兒笑的,甚至還一個人傻愣愣地坐在椅子上笑得像個白癡……這真的是自己的主子麼?莫不是因爲裴姨奶奶的事情受了什麼刺激,腦子有些不好使了吧?
從未經歷過男女情事的全興顯然完全無法理解昭煜炵此時的心情。
不過昭煜炵終究不是平凡男子,很快便從無比美好的幻夢中清醒過來,回到了現實之中。
裴馨兒如今身中奇毒,如果不能救回來的話,未來的一切都會成爲空想,他們只見根本沒有未來可言,所謂的琴瑟和鳴、鶼鰈情深也不過只是一句空話而已。無論如何,他不能讓她死,不管用什麼手段也一定要救回她來,否則他的將來必將是一片黑暗。
想到這裡,他無論如何便坐不住了,站起身來在書房裡來回踱着步。如今幾乎可以肯定李氏至少對這件事情是知情的,甚至有可能親身經歷其中。裴馨兒先去見過瑞蘭和瑞香,隨即李氏就上門探望,然後裴馨兒便中了毒。而孫氏在中毒之前也分別見過瑞蘭、瑞香和李氏,這三個人是裴馨兒與孫氏所見過的人中唯三交叉存在的,難道這只是一種巧合嗎?而同樣接觸過瑞蘭和瑞香的李氏卻並沒有中毒,難道是她有什麼特殊的方法可以避過一劫嗎?
昭煜炵涉足國事政務多年,自然不會被重重拙劣的障眼法矇蔽了過去,不管瑞蘭、瑞香和李氏的謀劃多麼周密,看在他的眼中卻都是一串串的破綻。他原本是覺着自己後院中的女人走的走、死的死,與她們好歹也相處了幾年,不可能沒有任何感情,不管李氏做過什麼,只要不傷害到根本他也就睜隻眼閉隻眼過去了。但沒想到她竟然如此膽大妄爲,居然敢在他的後院中對裴馨兒下手,這就是可忍孰不可忍了,這個人是絕對不能留了。
如果她能夠乖乖交待出一切也就罷了,只要裴馨兒沒事,他可以放她一馬,讓她跟馮氏一樣在廟裡陪伴着青燈古佛過完一生。可如果她負隅頑抗,拒不交待事實,那麼不管裴馨兒有沒有事,他都不會輕易放過她,甚至於裴馨兒若是不幸去了,他一定會叫她給她陪葬!
他的眼中閃過一絲戾氣,渾身的氣勢變得一冷,站在一旁的全興莫名就激靈靈打了個冷顫,覺得一股寒意從心底升起,若有所悟地看了一眼昭煜炵,只覺得這會兒的主子突然又變得陰冷得可怕,不禁便縮了縮脖子,不敢再多看一眼。
這時,突然有一個極爲規律的敲門聲響起,昭煜炵一愣,隨即精神一振,說道:“進來。”
一個身穿黑色衣褲的男子悄無聲其推門走了進來,正是之前他吩咐去審問瑞香和瑞蘭的暗衛。他這會兒來敲門,想來應該是已經有了收穫纔對。
只見那暗衛見了他,先跪下畢恭畢敬行了個禮,他便急切地說道:“不必做那許多虛禮了,說說你審出了什麼來吧。”
暗衛本來就不是呱噪之人,聞言也就言簡意賅地說道:“回主子,那瑞香還是死挺着不肯開口,不過瑞蘭倒是一五一十招了,這件事情跟她們合謀的還有李姨奶奶。只是關於毒藥的這部分,一直是瑞香直接跟李姨奶奶接觸商量的,她並不知詳情,所以說不出來。”
昭煜炵皺了皺眉頭,問道:“她說的話你看信得過麼?”
有些人狗急跳牆了就四處攀扯,希望能拉人下水或者找最後的一絲希望也是有的。
暗衛恭聲道:“屬下判斷八成是真的。”
昭煜炵便冷哼了一聲,也不再等下去了,邁步就大步向外走去,一邊走一邊說道:“去將李氏的院子給我封了!所有人許進不許出,你們跟我走。”
全興和暗衛急忙應了一聲,快步追了上去。
幾個人很快就來到李氏的院子前,只見這會兒將軍府的侍衛果然已經將院子牢牢看守起來。但這會兒大約衆人都已經睡下了,院門緊閉,昭煜炵看了看全興,後者急忙就讓侍衛上前打開了院門,也不大聲呼喝,一行人就這麼悄無聲息地走了進去。
出乎意料的是,雖然夜已經深了,下人們的房子大多已經熄燈了,但李氏的正房裡卻還點着蠟燭,李氏和慶孃的影子投射在窗紙上,兩人的說話聲雖小,卻在寂靜的夜中還是隱隱約約傳了出來,聽在昭煜炵等習武之人的耳中,也算得是十分清晰了。
只聽慶娘十分焦灼擔憂地說道:“姨奶奶,您怎麼能做出這種事情來呢?!且不說這事兒有多陰損,怕是會損了您的陰德,便是這麼大一件事情,萬一露出半點兒紕漏來,您這一輩子可不就毀了?!”
她萬萬沒想到,自己只不過因爲媳婦產子的事情告了幾天假,回來之後就聽到如此可怕的消息,而自家那個一向安靜怯懦的主子竟然會突然間像是變了個人似的,做出這麼瘋狂的事來,難道從來就沒考慮過這麼做可能會有的後果嗎?!
李氏卻是絲毫不以爲意,說道:“你又何必大驚小怪呢?這件事做得極爲隱秘,不會有人察覺的。你以爲宮裡頭流出來的秘藥是那麼容易被發現的嗎?再說知道這件事情的人在這府里加起來也不會有超過一隻手的數目,只要你不說我不說,剩下的人也不會說出去自尋死路。若說陰德,這個府裡又有幾個人是身上乾淨的?誰不是踩了別人才能往上爬?別人做得爲什麼我就不能做了?當初馮氏那個賤人在我身上下藥的時候,孫氏那賤人明明知道卻不肯跟我說上一聲,以致我如今身子虧空,子嗣艱難,誰又憐惜過我來?我好不容易纔尋了方子補好了身體,只要裴馨兒一死,將軍的後院裡就只剩下我了,到時候爲他傳宗接代的任務不久落到我的頭上了?一旦我生出個一男半女的,這後輩子也就有了個依靠,說不定還能再往上爬一爬也未可知呢!她裴馨兒以一個妾室的身份都能掌管這將軍府了,我凡事都不比她差,又如何做不得了?”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