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煜炵雖然不曾在她這兒過夜,但卻也還是經常過來探望,有時碰上靈姐兒下了學,也會抱着女兒細細問了學業,讓女兒背誦、複述一下蒙學裡所學的東西,興致來時還會親自教她兩句。若是來得早了,靈姐兒沒有下學,便只是在裴馨兒身邊坐坐,隨意說上兩句,看會兒書休息一會兒,這纔去往別的地方。
因此,昭家的下人們便更加看重起裴馨兒來,對她也愈發恭敬了幾分。她閒暇時想到了,不由便慨嘆幾分——一個女人的地位,終究還是丈夫的態度起了關鍵作用。但凡前世裡昭煜炵對她多兩分關照,怕是也不會落得最後那麼悽慘的境況……
不過一切都過去了,她既然已經不是原來的她,又何苦被那些過往的事情束縛?
轉眼間她的身孕便到了七個月,中秋節已經近在眼前。慣例裡昭家是要大團圓的,所以一早馮氏就開始忙碌開了,準備着中秋家宴的事情。
昭家雖然從老太爺開始人丁就不興旺,三代單傳,但老太爺之前卻還是有些兄弟姐妹的,雖然都是些遠親了,但終究還是有着同樣的血緣,而昭家也不可能完全只靠自己一家人就在波瀾詭譎的朝局中站穩腳跟,所以從表面上看,昭家也還是有着一大家子的,到了中秋這種團圓的節日,身爲昭家族長的昭煜炵自然要負責將親戚們都召集起來。一起過節,聯絡感情。
以前昭煜炵的父親和老爺子都是這麼做的,現在輪到昭煜炵自然也不能例外。
這種事情自然有馮氏料理,她是個能幹的,又主持將軍府好些年了,自然辦起來駕輕就熟。不費吹灰之力。不過到了八月十五當天。一大早給老夫人和昭夫人請安的時候,她卻說起了另一件事。
“……往日裡裴妹妹不在家中,不能參加也就罷了。可如今她既然已經回來了,這中秋家宴是不是也該讓她參加一下?她自從懷孕之後,就在自個兒院子裡深居簡出的,倒也孤單。趁這個機會走動走動,出來輕鬆一下也是好的。”她在老夫人面前侃侃而言。一副全都爲了裴馨兒好的樣子。
老夫人聽了,便有些猶豫不決。以前裴馨兒不在也就罷了,沒人會提起這位“患病”的姨娘,但如今裴馨兒高調回歸,幾乎人人都知道她已經回來了,若是不讓她出席,難免會給人留下她們家不待見裴馨兒的印象。雖然這是事實。但連個中秋家宴都不讓參加的話。傳出去的名聲怕是就不會太好了,會有人說他們家大勢大、苛刻待人。
可是若讓裴馨兒參加,她又着實擔心會不小心傷到裴馨兒肚子裡的孩子,所以一時之間竟有些難以決斷。
最後還是昭夫人說了句話,道:“娘,就讓裴氏參加吧。她已經七個月的身子了。這之前一直都還算好,沒病沒痛的。想來胎兒也已經穩了纔對,應當不妨事的。”
老夫人聽了這話,終是咬了咬牙,道:“好,那就給她帶個話兒,讓她準備準備吧!不過,”她看了看馮氏,意有所指地說道,“青顏你要看好了她,若是她行動不當,有個什麼閃失,傷到了肚子裡的孩子,我可唯你是問!”
馮氏一愣,面上的笑容就僵了一下,隨即便笑着說道:“老夫人放心,若是裴妹妹肚子裡的孩子有個什麼萬一的話,不必老夫人責罰,孫媳第一個就不放過自個兒!”
老夫人這才收起了眼神,淡淡地說道:“如此就好。”
馮氏依然笑着,手裡的絲帕卻是捏得死緊,眼中一道寒光閃過,暗地裡咬碎了一口銀牙。
裴馨兒於是便收到了來自老夫人的通知,讓她抓緊時間準備,晚上好一同出席中秋家宴。
她身邊的人不由盡皆訝然。 www_тт kǎn_¢○
瑞娘便脫口而出道:“這是怎麼回事?之前一直未曾聽到風聲,卻爲何現在突然來通知姨奶奶讓您出席宴會?!”
鶯兒也着急地說道:“是啊,姨奶奶,眼看着還有幾個時辰家宴就要開始了,怎的這會兒纔來通知您?莫不是想看您出醜吧?再說了,您現在大着個肚子,也不好出去走動啊,萬一有個什麼好歹,怕是沒有上次那麼好運了啊!”
裴馨兒倒是鎮定,冷冷一笑道:“這會兒突然讓我參加什麼家宴,會想出這種主意來的也就只有那個人了!不過倒也無妨,老夫人和夫人終究是在乎自個兒的重孫、孫子的,她們既然開了口讓我去,必定會保得我腹中胎兒的安全,孩子安全了,我自然也是無恙的。”
瑞娘聽了,這才稍微吁了口氣,隨即又緊張起來,急忙說道:“既如此,姨奶奶還是要趕緊開始打扮纔是,不然時間來不及了!”
鶯兒等人聽了,頓時也都着急起來,紛紛急急忙忙就四散開去,挑衣服的、選首飾的、打水的、拿鞋襪的……忙成了一團。
裴馨兒卻是翹了翹嘴角,淡淡地說道:“不必忙活了,我現今懷着孕,怎麼打扮都不可能漂亮了的,只換身衣服整理乾淨就是,別丟了將軍府的臉就行,左右也沒人會要求一個孕婦如何的風頭無雙。”
瑞娘一聽,倒也是這麼回事,手上的活計這才慢了下來。她看了看裴馨兒,嘆息着說道:“雖然有老夫人和夫人盯着,大奶奶不一定敢做出什麼來,但凡事總有個萬一,萬一她悄無聲息設下了陷阱,引誘姨奶奶上鉤的話,姨奶奶還是要多加留心着,千萬不能給人可乘之機纔是。”
她說的裴馨兒自然之道,不由抿緊了脣,暗地裡捏緊了拳頭。
雖然並不想着要如何令人驚豔,但她們還是好生拾掇了一番。之前因爲只在自個兒的院子裡活動,所以裴馨兒並沒有怎麼刻意打扮過自己,這會兒既然要出去赴宴,至少還是一定要淨面潔身,以免被人看輕的。
打理好後,堪堪就來到了宴會開始之時,裴馨兒急忙叫鶯兒和娟兒服侍着走了出去,迅速來到了宴會場所。
這次的宴會自然也是放在花園裡的,昭煜炵領着家族的男人們在花園旁邊的小湖上泛舟,老夫人則在花園裡招待女客,兩邊都是一副其樂融融的樣子,表面看上去十分的和諧。
裴馨兒來到園子裡的時候,這裡已經是一片熱鬧的景象。昭家拐彎抹角扯得上關係的親戚們都圍坐在一起,各家的夫人們圍繞在老夫人、夫人的周圍討好着,大姑娘們自有自個兒的圈子,坐在一塊兒有說有笑,便是平日裡少有出門的姨娘們,也難得有這樣的機會讓老夫人答應她們出席,因此一個個都把興奮放在臉上,穿得一個賽似一個的漂亮,生怕自個兒會被看漏了似的。
姨娘們自有姨娘的圈子,而且冷清得多,並不如老夫人、夫人跟前兒那麼熱鬧,也不像大姑娘們的圈子那麼活潑,生機勃勃。
裴馨兒並沒有故作姿態,而是讓鶯兒和娟兒服侍着,小心翼翼走了過來。而此時原本喧鬧的聽戲場面卻突然冷靜了下來,人人都看着大腹便便的裴馨兒,眼中透出了詭異。
裴馨兒卻是視若無睹,徑直走到老夫人、昭夫人跟前兒,微微蹲身道:“給老夫人、夫人請安。”
老夫人“嗯”了一聲,說道:“今兒個是團圓的日子,所以特特將你也找了來。你跟大夥兒一起坐坐,聊聊天、開心一下,不過要小心肚子裡的孩子,不可意氣用事。”
裴馨兒忙應了,又轉身拜見了馮氏,畢恭畢敬地說道:“妾身身子沉重,不能襄助大奶奶,勞大奶奶一個人費心,着實是妾身的罪過!”
馮氏卻一把扶住了她,笑道:“裴妹妹這是說的什麼話?咱們乃是姐妹,這種事情不是理所當然的麼?晚上風大,你還是多披件衣服,仔細着涼。”
裴馨兒無不應了,然後便走到了姨娘們的那邊,在主家的位置上坐了下來。
昭家的族人們面面相覷了一會兒,隨即便有同是姨娘的女子上前打招呼,看在她肚子裡的孩子份上,說話是相當客氣的,甚至還有些諂媚。
誰不知道她這胎若是生個男孩兒,今後在將軍府的位置可就穩當了,再仗着昭煜炵的寵愛,就算比不過馮氏去,至少在姨娘們當中也絕對是頭一份了!
而那些正室夫人們看着她的眼神就比較精彩了,五花八門,什麼樣的心思都有。更有許多溜鬚拍馬的人,就悄悄探頭到了馮氏的耳邊,附耳低語,雖然聽不清究竟說了些什麼,然而只看那些鄙視、不屑的眼神,大體就知道她們的話題內容了。
裴馨兒的眼神微微一閃——難道這就是馮氏的目的?並不直接拿捏自己,而是用這種衆口鑠金的方式,逼她自殘麼?
若真是這樣,那馮氏怕是就要失望了!對於死過一回的她來說,這種程度的言語打擊還真就算不上什麼大事,再聽一百遍也不會對她造成任何影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