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戚小沐和傅卉舒上了初中,在她們秋季入學之前,戚家和傅家還發生了一件大事——搬家。

戚大成的單位要分房了,戚大成熬了這麼多年總算熬上了。熬上歸熬上,能不能分到大一點好一點的房,還是得找關係。戚大成找了傅士隱,請他幫着走動走動,傅士隱二話沒說就把這事應下了。傅士隱的單位也分房,說來也巧,他單位的房跟戚大成單位的房建在了同一塊地皮上,組成了一個小區,他的領導和戚大成的領導是老相識,他爲了自己的房子走動的同時,順便幫戚大成一把,並不費多少勁。

有了傅士隱的走動,戚家分到了一套不錯的房,五樓,三室一廳,110平。戚大成和馮燕一口氣圍着房子轉了幾十圈,一會兒摸摸牆面一會兒摸摸窗臺,激動的眼珠泛紅,差點哭出來,戚大成連連嘟囔:“快他媽四十了才混上一套能轉開身的好房子,纔有了一個像模像樣的家,容易嗎?不容易!”的確,不容易,聖人們高喊的那套三十而立的論調對大部分普通人而言基本站不住腳。

傅士隱和李清芳也挺激動,畢竟在大院住了十來年,住的有點膩歪了,一換了新環境,好心情指數也跟着上漲。他們分到的房子比戚家的要大一點,三室二廳,130多平,同樣是在五樓。傅家的樓在前戚家的樓在後,站在陽臺上就能互相打招呼,特別方便。

戚大成和傅士隱各自把新家好好裝飾了一番,尤其把女兒將要住的臥室好好裝飾了一番,給孩子裝飾臥室的時候,兩個當爹的都不約而同的去想,孩子喜歡什麼樣的顏色?應該給她買什麼樣的牀?添什麼樣的玩具?用什麼樣的壁紙?等等。可見父愛跟母愛有多不同,父愛如山,父親一般只會默默行動,而不太會說。

把房子裝飾好了,就該搬家了。新樓矗立在戚大成住的筒子樓後邊,來回搬家極爲方便,走兩步就到了新家,再走兩步就回到了筒子樓,簡直方便到不像搬家。分到房的80%以上的原筒子樓住戶各自抱着各自的鍋碗瓢盆在短短的路程內來回穿梭,堅持發揚自己動手自己動腳的艱苦樸素作風,新興的搬家公司肯定恨得咬牙。

戚大成和馮燕在新家裡的傢俱物件大都是新買的,筒子樓裡的東西很快搬完了,他們忙完自己的,再去幫李清芳和傅士隱,兩家人忙活了一整天也不覺得累,只覺得喜慶——喬遷之喜。

戚小沐在筒子樓裡住了十一年,乍要搬走,很是不捨。不過馬路要拓寬,筒子樓要拆掉,即使不願也得搬。她買了一筒柯達膠捲,拿着傻瓜相機把筒子樓的角角落落都拍了下來,算作紀念。

戚小沐在搬家時的不捨很快被搬家後的喜悅沖走了,瞧這新家,多大呀!牆多白呀!地板能照出人影來,多亮呀!在陽臺上曬曬太陽,多舒服呀!最重要的是,終於能跟卉舒一樣,有自己的臥室了,多棒呀!戚小沐在新買來的小牀上打了好幾個滾,又跑到陽臺上去,亮開嗓門大聲叫:“卉舒卉舒!我看見你啦!”

傅卉舒打開窗子,咯咯笑着衝戚小沐揮手:“小沐小沐!我也看見你啦!”

“我有臥室啦!你快過來看看!”

“我也有新臥室啦!你快過來看看!”

“你先過來看我的!”

“你過來看完了我的,我再過去看你的!”

……

爲了誰先看誰的臥室的問題,倆孩子對着討論了十來分鐘,嗓子都喊冒煙了,戚小沐才蹦蹦噠噠的跑過去觀賞傅卉舒的新臥室。她們不計較誰先看誰的臥室,僅覺得對着喊兩嗓子頂好玩。於是搬家的第一天,整個小區的同僚們都知道了戚大成和傅士隱的寶貝閨女很厲害,喜鵲似的,太能咋呼了!

11歲的姑娘無論是在身體上,在生理上,還是在性特徵上,都開始發育了,戚小沐和傅卉舒便是如此。她們的個頭開始以幾乎能夠看得見的速度在拔高,在這一年倆人的身高都突破了一米六,戚小沐162,傅卉舒161,戚小沐還是比傅卉舒高一釐米,在同齡人中她們算是比較高的了,這自要歸功於她們爹孃的優良基因;她們的胸部開始由不動聲色變得蠢蠢欲動,以前沒什麼起伏的小身板漸漸有了些許起伏;她們已經較爲深刻的明白了什麼叫男女有別,不再像從前一樣大大咧咧的跟男孩子一起玩;她們初初懂得了美的含義,也初初懂得了如何才能展示自己美麗的一面——可惜,這種想去展示美麗的慾望火焰全被寬大的校服給澆滅了。

穿過校服的人都知道,中學生,特別是初中生髮下來的校服,往往要比你真實的尺寸大一兩個號或者大三四個號,製衣廠的師傅們很聰明,知道孩子們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得把校服往大里做,要是按着原尺寸來做,穿上半年個頭長了,校服穿不下去了怎麼辦?

做校服的同志們極具戰略眼光,卻是苦了學生們,那一個個的小小少年人穿着寬寬鬆鬆的校服揹着大書包晃晃蕩蕩的走在新中國的馬路上,袖子宛若牛尾趕蒼蠅,東一甩又西一甩,褲襠深愛地心引力,恨不得耷拉到膝蓋上去,真是……無法形容那份美。

好在衣服不會長,而個頭會長,在初中三年的有效期內,總有那麼一天,長個兒快的孩子們會努力的讓身材跟校服達到和諧統一的境界——儘管通常在身衣剛剛和諧以後校服會立刻光榮退伍。至於那些長個兒慢或不長個兒的,製衣廠的領導們說了,對不起,我們沒能考慮到!——儼然爲變相的種族歧視。

戚小沐和傅卉舒的校服就很寬大,上邊的肥褂子能裹住屁股,下邊的胖褲腿長出十來公分,得往上挽好幾道,遠遠眺望,就像兩個綠色的大蠶蛹。萬事都有第一次,衣服也一樣,她們倆都是第一次穿跟自己身材的尺寸不相符的衣服,一時間適應不了,對着訴了半個月的苦,才漸漸適應這身校服的存在。

上了初中以後,戚小沐傅卉舒和杜鬆依然是同班同學,戚小沐和傅卉舒依然是同桌,中午放了學依然去戚金貴家裡吃飯,傅卉舒和杜鬆依然是老師眼中的寵兒,學習成績依然拔尖,而戚小沐則開始出現了偏科的傾向。

語文英語政治歷史地理生物對戚小沐來說是很簡單的,她對這幾門課也比較偏愛,而對數學物理化學就沒那麼愛了。若是把數理化排除在外,她在班級裡的名次至少會是前三名,但是,數理化拖了她的後腿,她的名次也隨着一下降了七八位數,總是在第十名左右徘徊。這個不算差的名次要歸功於當年設置的分制,像化學,滿分一共才50分,再拖後腿也拖不到哪兒去。

把戚小沐的數理化具體分開來看,數學還好,馮燕是數學老師,從小耳濡目染的,只要用心聽聽課就能考個相對高的分;物理還湊合,有電影《回到未來》做動力,物理學好了說不定也能造出個時間機器來,因而把物理考個及格沒問題;化學就不行了,那天殺的元素週期表,簡直的比背三八二十四還難!那該死的化學分子式,動不動就弄混,明明看着“NH4HCO3”像碳酸氫鈉,老師偏偏給你打個大叉,真氣人!——戚小沐討厭死了化學課。

一上化學課,戚小沐就腦袋暈腳板暈,腦袋想打瞌睡腳板想溜號,偏偏軀幹部位任憑頭腳風浪起,屁股穩坐釣魚臺——不敢睡覺,不敢逃課,怕挨罰!

既怕罰,那麼學學傅卉舒,雙目聚焦盯黑板,脊椎昂首站軍姿,正襟危坐,一本正經的認真聽講吧!自小學她,簡單的很!可是,學了不到十分鐘,雙目就散光了,脊椎也累彎了,剛要爲腦袋暈腳板暈續絃,被傅卉舒突然在桌子底下冒出的手一掐大腿,續絃的念頭隨之被掐死在搖籃中。爲了不讓白皙的大腿掛彩旗,唯有強打精神繼續學。

戚小沐在不斷的學習中總算深刻體會到了一條真理,如同投胎,掛羊頭賣狗肉也實在是一門技術活。

這天上了一節化學課,戚小沐不光頭暈腳暈了,中間的三角地帶也跟着犯暈了,怎麼了?初潮,來月經了。

初潮大多是沒有預告的,它會輕輕的來而不會輕輕的招手,身爲製造它的主人,小小的少女們,也只能在染紅半邊天之後,才懂得那榆蔭下的一潭不是清泉,是天上的虹,揉碎在褲襠間。

戚小沐走了一條廣大的少女同胞常走的老路,三角地帶未經大腦許可便擅自迎來了開門紅,直到下了課,她和傅卉舒一起去廁所的時候才被發現。

學校的廁所分爲兩排,南邊一排北邊一排,沒有遮擋物,大家經常頭對着頭的解決內急。

來到廁所,戚小沐和傅卉舒一邊說着話,一邊往廁所的南北兩邊一站,面對面的往下褪褲子,戚小沐剛把褲子脫到腿根處,傅卉舒突地高喊一聲:“小沐,別動!”

戚小沐嚇了一跳,直以爲背上爬了只大蜘蛛,露着半截屁股嚇得一動不敢動,偶有涼風吹過,屁股不受控的打哆嗦,以爲是蜘蛛在咬它,更怕。

傅卉舒走到她身前,把她的褲子往外拽拽,看看裡面的小內褲,皺皺眉,說:“你來月經了,你在這裡等着,我給你買衛生巾去!”說完跑了。

戚小沐一時沒反應過來,等傅卉舒跑出廁所了才木呆呆的低頭看了看自己的小褲褲,上邊粘着兩三滴血,這應該就是傳說中的月經了。怎麼也在馮燕身邊呆了快12年,沒吃過豬肉總見過豬跑,她知道月經是怎麼回事,何況她還愛問個爲什麼,許久前她問過馮燕:“媽媽媽媽你怎麼會流血啊,不疼嗎?”馮燕說:“不疼,這叫月經,等你長大了,你也會有的。”她記住了,下邊流血就叫月經,她早晚會跟媽媽一樣,經歷一次又一次的流血事件。

知道歸知道,懂得歸懂得,當月經真的降臨到自己頭上時,心情還是會發生一點微妙的變化。只論心情,初潮有幾分類似初戀,戚小沐的心情有點怪怪的,她有點激動,有點興奮,有點自豪,有點迷茫,還有點害怕,她不懂該怎麼描述纔算對,只知道從今天起,她好像是長大了。

長大了真好!好在哪裡呢?能不聽媽媽的話?能不用做作業?能不用上化學課?哼,明明還是要聽話要做作業要上化學課的!她歪着腦袋想,想了半天沒能想出半點長大的好處來,又分明感覺長大了挺好,想煩了,嘴巴一翹,管他的,肚子憋的慌,先把廢水排出來再說!

傅卉舒買來了衛生巾,拿出一片來,低下頭,仔仔細細的貼在戚小沐的內褲上,再幫她把褲子提上,一臉同情的說:“第一次來,都怕,小沐,別怕,該來的早晚會來,有我陪你呢!”

戚小沐大幅度的點點頭,表示她很堅強,不怕放血,心裡小幅度的擔心會不會因失血而造成營養不良,跟傅卉舒常年在一塊兒是有好處的,起碼她能把失血跟健康聯繫到一起去。她問:“你也來月經了嗎?”

“嗯,我上個星期天來的。褲褲上有血,我嚇的差點哭出來。我媽媽教給我怎麼用衛生巾,還教給我來了月經,能吃什麼不能吃什麼,還有以後要跟男生保持一定距離,要矜持什麼的,很多呢,等會兒我都教給你。”

“噢!”等傅卉舒解決完內急洗完手,戚小沐突然有點不高興的問:“你上個星期就來了,怎麼不對我說呢?”

“女孩子要矜持,我不好意思說嘛。”傅卉舒的聲音聽起來羞澀,臉上卻是一點沒紅。

“跟我有什麼不好意思的呀!”初用衛生巾,戚小沐頗爲不習慣,她收縮收縮小腹,鬆開,再收縮收縮,再鬆開,“我對你一點秘密都沒有,你也不該對我有秘密,有秘密互相分享,才能提高生活質量。”

“這也算秘密?月經要算秘密,天底下就沒有什麼秘密會比這個秘密更不像秘密的了。”

戚小沐被“秘密”繞迷糊了,扭着彆扭的屁股索性耍賴:“我不管,反正你瞞着我就是你不對!你要認識到犯這種錯誤的危害性,找出錯誤的根源,從中吸取教訓,引以爲戒,然後我才能幫助你改正錯誤,以達到讓我們之間團結一致共志成城齊心協力共鑄輝煌的目的。”

“天天看人民日報的結果,就是換來你這些廢話連篇!”傅卉舒按住戚小沐來回扭的屁股,斥道:“扭些什麼?難看死了!好好走路!”

戚小沐極有理的頂嘴:“夾着東西走路,我彆扭!怕它掉下來,又不喜歡它跟狗皮膏藥似的貼着,難受!沒有好受一點的衛生巾嗎?”

“你小點聲!矜持!渣渣!都是粘住的,不會掉下來,習慣習慣就好啦!” 傅卉舒從口袋裡掏出一顆大白兔奶糖,撥開糖紙塞到戚小沐嘴裡,好讓她閉嘴。

奈何糖不夠大,堵不住嘴,戚小沐還是含糊不清的嚷嚷:“我就是彆扭,就是彆扭,你給我糖,我也是彆扭……”

“戚小沐!你快去幫我幹件事!”

“什麼事?”

“離我遠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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