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自從光榮獻身以後,戚小沐和傅卉舒越發如膠似漆,不見面的時候想,見了面還是想,想她的好,想她的笑,想她的壞,想她的一切。一切真理來源於實踐,隨着不斷的實踐,兩人的牀上功夫有了質的突破,對方有哪些敏感點,如何才能讓對方得到最大的快樂,倆人都摸索的很清楚。

魚水之歡這種事,嚐到一次甜頭就會嚐起來沒完,只要大姨媽不大駕光臨,兩個初嘗人事的姑娘幾乎夜夜笙歌,甚至讓愛貼着牆皮“聽歌”的常娥同志都聽煩了,動不動就詛咒她們趕快得個叫做性冷淡的病,省得讓她這位孤家寡人聽了眼紅。

女人的內心深處大都是渴望愛情的,特別是當身邊的好友沉浸在熱戀中時,看看形單影隻的自己,這種渴望尤其強烈。

在戚小沐和傅卉舒甜蜜生活的刺激下,常娥找了第三位男朋友,打算也來一把甜蜜。

在戚小沐和傅卉舒剛表白那天,史詩曾這樣鼓勵過她——爭取三戀十天,四戀二十天,五戀一個月,六戀四十天,六十戀一年,八十戀兩年,九十戀三年,九十九戀黃昏戀,九九歸一,戀完你就可以安息了。

蒼天無眼,常娥同學十分悲催的被史詩說了一個準——三戀十天。

她朝着戚小沐和傅卉舒這對好朋友訴苦,剛說了一句“老孃又失戀了”,戚小沐就打斷她,以肯定的口氣說:“你又被那小子襲胸了吧?”

“你太能洞察了!”常娥崇拜極了戚小沐:“才十天就毛手毛腳的想襲胸,美得他!我還以爲學平面的比學油畫的正經呢,結果一路貨色!麼航航子!”接着發誓:“我要找個劉紅……”

一想到陳航,誓言發不下去了,託着腮嘆氣:“看你們倆那麼好,我真羨慕,就找了一個看着還順眼的談,談了十天,我一點感覺都沒有。十天裡他想親我,我沒讓親,想抱我,我也沒讓抱,昨天他急了,問我是不是有毛病,他孃的!謹慎一點就成有毛病了?能隨便跟人上牀的就沒毛病了?也不怕得花柳病!咱們爹媽戀愛那會兒多純呀,怎麼現在都變成這樣了!唉,這十天我就跟他牽了牽手,牽手也跟自己的左手摸右手似的,特沒勁。小沐卉舒,我看我這輩子找不着白馬了,我完了!”

戚小沐開玩笑:“白馬找不着雄的還找不着雌的嗎?母馬總比公馬安分點吧?我看史詩那頭母馬就挺靠得住。”

“史詩?別逗啦!自從她跟王靈分手,她對愛情這倆字好像沒了一點興趣,我看她可憐,想從網上幫她找個對象,沒想到她竟然衝我發火,哼,真是好心當成驢肝肺!”

“史詩需要一段獨處期,她要想開了,不用你找,她自己自然就會找。”傅卉舒半真半假的說:“說真的常娥,我覺得你跟史詩很配,女才女貌,配的很!”

“少拿我開玩笑!”常娥伸手打傅卉舒,心裡卻想,女才女貌,這個詞真好。

常娥沒有對朋友說,跟三戀男友在一起時,史詩沒怎麼跟她吵嘴,她很鬱悶;她也沒有對朋友說,當她想從網上給史詩找對象而被史詩怒罵的時候,她很開心;她更沒有對朋友說,她好像越來越在乎史詩了。

越來越在乎是喜歡麼?她不知道。自己會喜歡女生麼?她也不知道。

一切都是未知,一切都像水中月,她想邊走邊看,一切隨緣。緣到了,無論對方是男是女是公是母,她都不在意。緣不到,她也不會再刻意去找些什麼了。

初戀三天,二戀七天,三戀十天,這些都是爲了那幻想中高貴的愛情童話而刻意尋找的,卻每次都以失望告終。現在受夠了失望,不找了,都隨緣吧。她是個開朗的姑娘,看的很開,她似乎天生不喜歡在情愛上糾結,隨緣的想法一確定,她又活蹦亂跳了。

幾乎每個人的心中都有一個寶座,寶座上都寫着一個名字,名字代表着夢想,夢想或者是權勢,或者是金錢,或者是親友,或者是愛情。

儘管她已打定主意一切隨緣,而在她心中最醒目的那個寶座上,卻分明寫着兩個字——史詩。

隨緣而不隨心,隨心而不隨緣,一旦有人奪去你的視線,心與緣,終究無法任其自然。

她清楚的明白這一點,於是,她只能等等看,等等看,再等等看,一邊笑着開心着,一邊等等看。

跟王靈分手後,史詩跟她沒了任何聯繫,她不願也不敢再輕易去喜歡誰了,她跟以前一樣,該說的說,該笑的笑,該和氣的和氣,該辣的辣,卻把自己的情感包裹的嚴嚴實實的,將心牆高築,不讓自己走出去,也不讓別人走進來。

不知從何時起,常娥成了一個特殊的存在,有常娥在,她不會孤獨,但當常娥交了第三任男朋友的時候,即便常娥在她身邊,她也依然感到孤獨。直到常娥分手之後,這種孤獨感才漸漸消失。

她已然意識到了常娥的特殊,也接受了常娥的特殊,只是一直不願承認,也不敢承認。

十二月初的一個午後,枯黃的落葉鋪滿了林間的小道,風有點尖利,陽光倒是溫和,曬在身上很舒服。

史詩抱着書,獨自一人在山上賞景,有一搭沒一搭的回覆常娥發來的短信,用簡短的文字損損她,倒也開心。

很不湊巧的,在山腳處,她跟剛從一輛紅色跑車上走下來的王靈碰了面。

王靈把頭髮燙成了大卷,少了幾分清純,多了幾分成熟,她的面容依然俏麗,只是眉間多了一絲陰鬱,她的手裡夾着一根女士煙,煙已經燃了半截,她整個人就像正在燃燒的煙一樣,慘白的灰裡夾着若有若無的火星,有些疲憊的頹廢。站在她身邊的人是李穎,李穎的嘴裡也叼着煙,吊兒郎當的儼然一副大老爺們兒樣,一如既往的容易讓人把她的性別弄混。

現在王靈跟李穎的關係很難讓人去形容,倆人名義上是情侶實際上連知心朋友也算不上,王靈對李穎根本沒什麼感覺,李穎對王靈也不是十分認真,跟柏拉圖也有相當的差距。倆人是情侶沒上過牀,是朋友又偏偏扣着一頂情侶的帽子,總之她們的關係很難讓人去形容。

按着王靈自尊的性子,如果對誰沒有感情她是不會隨便答應當人家的女朋友的,包括她的前兩任男友,她跟他們談戀愛也都是有感情做基礎的,但是,世事弄人。

王靈跟史詩分手後很沮喪,她想挽回史詩,稍微平靜一些後她給史詩打過幾次電話,但打不通,因爲史詩換號了,原來的號碼成了空號。她徹底意識到她跟史詩是真的完了,就更沮喪了。有些自尊過了頭的人,一旦自尊經受了打擊就容易陷入過分的沮喪,進而對人生灰心喪氣,甚至會有破罐子破摔的念頭。就像王靈,她覺着史詩肯定是把她當成很隨便的女人來看了,你不是覺着我隨便嗎?那我隨便給你看!這樣一賭氣,她抽起了以前頂討厭的香菸,又湊巧李穎追她追的緊,她把自己灌個半醉,就這麼答應了當李穎的女朋友。

她是答應了當李穎的女友,卻沒一點當女友的覺悟——她一直拒絕李穎的求歡之舉。李穎想吻她,她躲閃,李穎想跟她上牀,她直接說不可以。交個女朋友不能動不能碰,李穎爲這在背後沒少罵娘。

王靈跟李穎在一塊兒並不開心,越不開心她越跟李穎在一起,情緒上的沮喪讓她愈發享受這種自虐式的痛快。在她眼裡李穎只是個玩伴,既是玩伴就認真不得,她從來不對李穎說自己的過往,從來不對李穎說關於史詩的一切,她愛史詩,分手之後才發現她愛史詩愛的比想象中深刻的多,除了史詩她愛不上其他女人。史詩是她的寶,寶貝怎麼能隨便展示給別人看呢?不能隨便給別人看!而李穎無疑就是個連朋友都算不上的別人。王靈既然不提史詩,那麼史詩身邊的朋友,傅卉舒戚小沐她們,也就不可能提到。倒是李穎偶爾的提到過傅卉舒兩次,王靈聽到這個名字後不由的想起了史詩,苦笑一下沒說什麼,這倒在無意中保護了傅卉舒。

從網下見面的那一刻起李穎就對面容姣好的王靈上了心,可能是越得不到的越想得到,面對王靈時她就一個想法——征服王靈。自然,征服王靈的想法並不妨礙她跟別的女孩調情,感情嘛,不必太認真。而不可否認的是她確實是挺喜歡王靈的,就像喜歡某個花瓶一樣的喜歡,會把玩會欣賞也會不惜高價的把花瓶買回來,但不會拿着花瓶當飯吃當水喝,畢竟花瓶不是人類生存的必需品,花瓶這東西,可有可無。

爲了徹底征服王靈,李穎送她衣服首飾,請她去星級酒店吃海鮮,王靈對此全部拒絕,她住宿舍吃食堂,不曾接受過李穎的丁點“恩惠”。她終歸是個有着很強烈的自尊心的女孩,她承認她愛名牌愛虛榮,但她更懂吃人嘴軟拿人手短,這些年的學不是白上的,那一堆堆的書不是白看的,她不會無緣無故的接受別人的禮物。史詩已經把她的自尊傷成了碎片,她可以忍受史詩對她的傷害,卻無法忍受在李穎面前沒有自尊,她答應當李穎的女友全是爲了賭氣,她不想欠李穎任何東西,哪怕只是一頓飯她也不想欠。

她把李穎當玩伴,李穎對她也不認真,倆人腦袋上除了戴了一頂情侶的大帽子,別的嘛關係也沒有,這樣的關係設若非要用一個詞來形容的話,那麼這個詞只能是古怪——古怪的關係。

肖暢一開始沒能看出李穎和王靈之間的古怪,她以爲王靈跟李穎是真的談上了戀愛。她跟李穎搞過對象,知道李穎那些花言巧語和燒錢方式頂容易讓女孩動心,也知道李穎表面看起來似乎很強大,實際上骨子裡透着懦弱,高中那會兒她跟李穎的關係一曝光李穎被老師一批評就立馬跟她分手,這不是懦弱是什麼?李穎的性向算一個不是秘密的秘密,她老子不傻,自是也有所察覺,她卻一直不敢對老子承認她的性向,原因就是她老子對同性戀深惡痛絕,一旦知道她喜歡女生非得斷絕她的財源不可。瞞着老子無可厚非,但連連囑咐圈子裡的朋友不要在她老子跟前亂說話就有點怪異了,明知同類人一般不會在家長跟前亂說話,還去連連囑咐,這種“連連囑咐”不是懦弱是什麼?

李穎到底是嘛樣的人肖暢十分清楚,她很善良,不忍心看王靈重走她的老路,就一直陪在王靈身邊找機會勸她,勸她想找對象就找個踏實的,哪怕沒什麼錢也沒關係,能踏踏實實的過日子最重要,千萬不能找虛浮的,要不等人老珠黃了想後悔也晚了。

當你感覺全世界都將你拋棄的時候,還能有個人能實心實意的爲你着想,那麼這個人就算不是紅顏知己,也是良師益友。肖暢成了王靈唯一的知心朋友,她在肖暢面前敢大聲的哭,敢大聲的傾訴內心的苦,每逢這時,不多語的肖暢總是認真的聽着,安靜的陪着。她知道,這個時候的王靈最需要的僅僅是一個能坐在她身邊聽她說話的人。

得知王靈跟李穎的古怪關係後,肖暢打心眼裡爲王靈心疼,她怪史詩連一次改過的機會也不給王靈,實在太過狠心,又不由自主的去想假如自己是史詩,假如看到心愛的人隨便跟別人接吻,自己會怎樣?真的能輕易原諒麼?這麼一想又覺着感情這東西根本沒道理可言,沒法把罪過全推給誰,只能勸王靈快點跟李穎分手,快點把心思放到正經人正經事上。

王靈不怎麼在乎李穎,但很在乎肖暢,起初她還沒能從跟史詩分手的沮喪中恢復過來,肖暢的勸說她根本聽不進去,等恢復過來了,肖暢再一苦口婆心的勸就很有效果了。跟李穎古怪了近兩個月,夠了,不能再古怪下去了,於是她今天把李穎約了出來,打算跟李穎斷交。路上想起自己當過四個人的女友,前兩個男友和李穎都是自己先提分手,只有跟史詩戀愛是史詩先提分手,是不是誰先提出分手就表示誰先不在乎?史詩不在乎自己,這個想法讓她抑鬱的不行,就點了一根菸來抽。可是她沒想到竟跟史詩碰了面,看看身後那輛騷包的紅跑車,再看看手中的煙,她突地很尷尬。

史詩對李穎沒興趣,沒正眼瞧,只是驚訝的打量了王靈好幾眼。短短几個月,王靈的變化太大,眼前這個一臉冷漠的頹廢手指頭裡還夾着煙的王靈跟她認識的那個清清純純的王靈差距太大,巨大的差距讓她難過,難過的心疼,如果不是她,王靈會變成這種模樣嗎?不知怎的,常娥那惡婆孃的面孔突然浮現到她眼前,忍不住的,她暗自罵了一聲大王八,也不曉得是在罵誰。

王靈見了史詩,眼睛隱隱的起了霧。史詩還是那個乾淨的史詩,自己卻早已不再是那個純粹的自己了。

史詩對她淡淡地笑一笑,淡淡地擦肩而過。

她聽到李穎問王靈,剛纔那個美女是你朋友?她聽到王靈回答說,不是。

曾經的戀人,如今不是朋友。

五秒鐘的相見,一秒鐘的擦肩,沒有隻言片語。

只是,心涼的有點疼。

是太冷了麼?史詩撿起一片落葉,夾到了書裡。

王靈站在史詩身後,看着她撿起落葉,看着她越走越遠,等那個背影遠成一個小點,她扭頭對李穎說:“本來我想對你說很多話的,現在又覺着沒必要了。你以後別再來找我了,咱們好聚好散吧。”

李穎問:“爲什麼?”

“因爲現在後悔還不晚,過兩年就老了,等人老珠黃了再後悔就晚了。”王靈把肖暢曾勸過她的話輕輕複述一遍,又把包裡剩下的半盒煙和打火機拿出來,擺弄片刻,自嘲的揚揚嘴角,扔入了路邊的垃圾筒,“李穎,找個不圖你錢不圖你勢真心對你好的女孩,認真一回吧。”

李穎把嘴裡的菸屁股吐到地上,用腳捻捻,說:“你不圖我錢也不圖我勢,我對你就是認真的。”

“這話恐怕你自己都不信。”王靈輕嘆一聲,撿起渾身重傷的菸屁股丟到垃圾筒,說:“算了李穎,咱們誰都不欠誰,就這麼各走各的路吧。”

追了王靈這麼長時間一直沒能真正把這塊骨頭啃下來,李穎也有點煩膩了,她身邊不缺女伴,就無所謂的笑笑:“咱們還能做朋友吧?”

“不能。”王靈往高處看看,陽光正穿過冬日的樹梢,在飄滿落葉的小徑上投下斑駁的陰影,她釋然的一笑,轉身走了。

冬天的風並不溫柔,打到臉上生生的疼。她沿着史詩剛剛走過的路,裹緊大衣向前走着,什麼也不想。

走累了找個臺階坐下,發會兒呆,給肖暢打了一個電話,她說:“我跟李穎分手了。”

肖暢說:“恭喜,恭喜你還懂得愛自己。”

王靈笑了,輕鬆的笑了,笑着笑着滑出了兩行淚,她又想史詩了。

撿起一片落葉放到掌心,風一吹,葉柄顫悠悠的翹了翹,隨之被風捲到了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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