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春節,以小年放鞭炮開始,再以元宵放鞭炮結束。

元宵節過後戚小沐傅卉舒常娥和史詩都學了車,隨後都拿到了駕照。戚小沐和常娥工作的時間不短了,掙得錢也不少了,有時候送貨買貨什麼的沒車不方便,既然拿到駕照了,倆人就打算買輛車。她們剛打算買車,徐則林就開着一輛嶄新的豐田過來了,他是跟戚小沐幾人一起學的車,男人往往比女人更愛玩車,老八屆在去年就買車了,徐則林看了眼紅,拿到駕照以後就攛弄着爹媽投了點資幫他買了一輛,正式步入有車一族。戚小沐和常娥一看徐則林有車了,她們也就不急着買了,想着多攢點錢先買房子,等把房子搞定了再考慮車子的問題,想玩車了就開徐則林的嘛,現成的便宜不佔白不佔。

過了一個春節,大家又長了一歲。揹負着越來越大的年齡,正在奔三途中的年輕人大都開始認真思考起了終身大事這個問題,比如徐則林和席夢思,就開始考慮了。

徐則林和席夢思都二十五六了,在一般人眼裡,二十五六歲,正是找對象的最佳時節。年輕人一旦大學畢業,一旦工作有了保障,那些七大姑八大姨的就喜歡牽個線做個媒,家裡也往往跟着催,其實他們不用做媒不用催,歲數一旦上了二十五,很多人,尤其是女人,通常會自動的尋找對象。

人的年紀一大,在找對象的問題上一般不會再只着重於愛情,而是會綜合各方面的因素去衡量——衡量這個人跟自己合不合適。

是的,合適。愛的死去活來兩個人不一定適合過日子,合適的兩個人卻往往能在日常相處中生愛生情。愛情的火焰終有一天會變淡變弱,合適與否才能關係到婚姻是否能夠走的長久。

徐則林除了長得矮,別的都不錯。就家庭而言,他的父母都是賣豬肉的,常年幹買賣的人脾氣多是隨和,只要兒媳不是太尖刻,就不用擔心婆媳之間會有多大矛盾。他家裡就他一根獨苗,從他大學一畢業爹媽就給他備好了用來買房娶媳婦的錢,不用當房奴,真是一點負擔也沒有。就徐則林本人而言,模樣俊俏,三觀雖沒法跟雷鋒叔叔比,卻也相對比較端正,爲人實誠沒花花腸子,有個好手藝還能賺錢。個子矮不是什麼缺點,這樣的男孩,說實在的,不少有過一定社會經驗的女性大都會青睞一二。席夢思不再是抱着劉德華的貼畫流口水的小姑娘了,結婚過日子不能要那些太虛浮的東西,什麼男人靠得住什麼男人靠不住她有數,徐則林也因此進入了她的心房,慢慢紮下了根。

席夢思的條件也不差,她是稍微有點胖,可是人家胖的勻稱,再說她的個頭不能說矮,一米六/四左右的身高一百二十斤左右的體重,只能說豐滿而不能說胖。她長的也不差,圓呼呼的可愛着呢,工作也不賴,吃皇糧的女孩子是很多男人的追求目標——工作穩定,以後過日子相對輕鬆點。至於性格那就更沒得說了,娶個這樣的老婆不用擔心她會給你戴綠帽,踏實。因此席夢思也走入了徐則林的小心房,在裡頭慢慢開了一朵喇叭花。

在香港迴歸十週年那天,各地紛紛舉辦了慶祝活動。正逢週末,席夢思沒上班,就跑到店裡來玩。好像是專門爲了給香港迴歸十週年添點熱鬧似的,不止她來了,傅卉舒史詩和杜鬆都來了,曹沛如曹子怡也來了,這麼多人快把店給撐爆了,戚金貴把他們轟到院子裡去,讓年輕人好好玩,他來看店。

自從今年春節過後杜鬆就恢復了以往了作息——沒事往店裡跑。他往店裡跑有兩個原因,一個原因是他基本上能放下戚小沐了,另一個原因就是他跟曹沛如的關係越來越尷尬了。

這種尷尬關係的起因還要追溯到四月份,那天俄羅斯總統葉利欽同志剛剛去世,不知是不是受到葉利欽的影響,曹沛如的心情有點壞。她在去年跟公司又簽了五年的合同,工作一如既往的忙,也就抽不出多少時間和精力去談戀愛,她不找對象父母可急了,一勁兒的催她,動不動就讓她相親去,工作一忙爹媽一催,想讓心情愉悅有點難。不明就裡的杜鬆跑她家裡來給她做飯的時候,見她面色不善,就問她爲嘛心情不好。曹沛如跟弟弟一向有嘛說嘛,就說因爲家裡催着結婚了,催的煩,所以心情很不好。

都三張的人了,確實該被家裡催着結婚了,善良的杜鬆表示特別能理解父母的一片苦心,還勸曹沛如不要耍小孩脾氣,應該多體諒體諒父母。曹沛如一聽就來氣了,你小子能理解體諒父母的心就是不理解不體諒大齡女青年的心,什麼東西!氣一來,她抓起番茄醬就潑到杜鬆身上了,番茄醬順着杜鬆的腦門放下淌,紅呼呼的跟血似的,可憐的孩子就這樣掛了彩。頭上身上都是醬,總得洗個澡,杜鬆一看曹沛如還在氣頭上,就沒敢再說話,灰溜溜的跑浴室洗澡了。他來曹沛如家裡的次數多了曹沛如就給他買了一雙拖鞋和幾件衣裳,不用愁沒衣服換。

等氣消了半截,曹沛如去廚房一瞧,杜鬆沒在,就以爲他走了,一邊埋怨他臨走也不知道打聲招呼,一邊溜達着去浴室洗澡,洗個澡有助於放鬆心情,她一直單身過日子,懂得如何調節心情。

不想她剛走進浴室,就冷不丁看到了光溜溜的杜鬆,接着愣那兒了。杜鬆一扭頭,一看到曹沛如,也愣那兒了。曹沛如沒尖叫,可見她的心理素質比較好。杜鬆沒尖叫,全是因爲他是近視眼,看曹沛如看的不真切,再說人家還穿着衣服,視覺上不夠刺激也就不足以引發尖叫。

“身材不錯,屁股還帶點嬰兒肥,可愛!”曹沛如很鎮定的扔下這句話,很鎮定轉身走了。

杜鬆這纔想起得捂住下半身,不過這會兒人家已經走了,該看的都看完了,他捂也沒用了。他在空蕩蕩的浴室裡一個人彎腰捂了大半天,羞得滿臉通紅,都忘了沖走腦袋上的洗髮水。

就是從這天起,杜鬆一想起曹沛如就怪怪的,一看到曹沛如更是怪怪的。曹沛如那邊情況也不妙,杜鬆平時閒了就圍着操場跑步,跑出了一副好身材,一米八的大個子再配上一張俊臉和一副好身板,還是很有誘惑力的。曹沛如是個直人,內心深處也想有個孩子有個家,只是圍着她轉的那些事業有成的男人要麼端着個架子特別傲氣,要麼在假正經的皮囊裡頭窩藏着一顆花心,好不容易找到一個善解人意又不花心的,人家還有對象了,她也就一直沒碰到對眼的。她三張了,這麼多年一直憋着忍着,猛地看到身邊人的好身材,不胡思亂想纔怪。正常人都會有正常的性需求,她留過洋,一點也不保守,要是杜鬆跟她差不多大或者比她稍微大點,她說不定就撲上去了,偏偏杜鬆比她小好幾歲,她也一直拿着杜鬆當弟弟看,心裡這道坎兒她邁不過去。

曹沛如跟曹子怡這倆姐妹無話不談,當曹沛如把浴室的那一幕對曹子怡說了以後,曹子怡就時常拿着姐姐跟杜鬆開玩笑,動不動就說什麼“女大五賽老母”,把曹沛如氣的不輕,把杜鬆弄的也很尷尬。

本來就覺着怪,被曹子怡一調侃更覺着怪,杜鬆不敢輕易往曹沛如那裡跑了,曹沛如也不敢輕易讓杜鬆來給她做飯吃了,倆人見面少了,想念卻是多了。不管怎麼樣吧,杜鬆和曹沛如的關係跟以前相比,變得尷尬了不少。

杜鬆朋友不多,他不敢往曹沛如那裡去了,那麼只能往戚小沐這裡來。他能頻繁地往店裡跑,戚小沐和傅卉舒都挺高興,畢竟是一起長大的朋友,她們還是很在乎杜鬆的。兩個女孩子都不是粗心的人,都看出了杜鬆有問題,逼問之下杜鬆說了實話,戚小沐和傅卉舒一聽就樂了——純潔的姐弟關係終於將要昇華成不純潔的姐弟戀了。

傅卉舒起先覺得曹沛如跟杜鬆在一起不太合適,這會兒倒也想開了,感情這事關鍵是看兩個人能否合得來,外人的看法並不十分重要,那麼多人都覺得郭靖配不上黃蓉,結果人家兩口子不是過的好好的麼?鮮花插在牛糞上的例子在生活中並不少見,不必替鮮花惋惜,要知道牛糞也有牛糞的好,起碼能爲鮮花提供養料。

傅卉舒都這麼想了,戚小沐就更得瑟了,她是個愛看喜劇的好孩子,杜鬆是她發小,無論如何她都得幫杜鬆加加油,於是只要杜鬆一到店裡來,戚小沐就使壞——給曹沛如打電話讓她也過來玩。曹沛如知道戚小沐那點壞心眼,多是推辭。她越推辭戚小沐越高興——越推辭越證明她心裡有鬼嘛,要是心裡沒鬼,早大大方方的來玩了。

今天也不例外,杜鬆前腳剛到,戚小沐後腳就給曹沛如打去了電話,併發誓說杜鬆真的不在。曹沛如壓根不信,堅決不來。戚小沐就給曹子怡打電話,讓曹子怡把貴人請來。曹子怡不負衆望,死拖活拽的把姐姐拽來了,曹沛如進屋一看到杜鬆就怔了怔,又跟沒事人似的跟傅卉舒史詩她們說說笑笑,杜鬆倒是如坐鍼氈,站起來就想跑,戚小沐拽住他不讓他跑,還嚷嚷:“卉舒卉舒拿牌拿牌,咱們玩夠級,我跟杜鬆仙子一夥兒,你跟曹姐史詩一夥兒。子怡你個女光棍當替補,誰玩累了你替誰。將軍老徐你倆搞對象去,咱們誰也不耽誤誰。”

徐則林和席夢思一聽都鬧了一個大紅臉。

戚小沐她們熱熱鬧鬧的玩起了撲克,手上一有東西玩,注意力一放鬆,杜鬆和曹沛如也沒那麼尷尬了,似乎又回到了姐姐弟弟的純情歲月,當然,僅僅是似乎而已。

天藍的通透,蟬叫的響亮,陽光在疊疊復重重的在垂柳條兒上來回穿梭,踮着腳尖在微隙裡跳芭蕾,腳尖點到的地方,燃起一滴亮,點不到的地方,愈發顯得暗。光的存在似乎只爲證明一件事,就是再完美的東西,背後也會拖着一條暗影兒。

幾個人坐在大樹底下一邊玩撲克一邊喝茶聊天,戚小沐甩出三張黑桃4,說:“十年了,一眨眼就十年了,十年前的今天香港在下小雨,卉舒,你還記得不記得?”

“記得,”傅卉舒甩出三張黑桃5,說:“那天大家特高興,敲鑼打鼓的,比今天高興的多,咱們家還包了餃子呢,十年啊,真能改變不少東西。”

“咱們家一樣,”杜鬆看看手裡的撲克,沒有能出的,揮揮手錶示跳過他去請下一個出牌,“我媽從來不愛關心國事,但是那天她就包了餃子,我看了真感動。我媽那人脾氣是不大行,可是在大是大非上她還是不會站錯隊伍的。”

“你媽在大是大非上的確沒問題,就是雞零狗碎的毛病太多。”戚小沐朝着曹沛如奸笑一聲:“曹姐我給你提個醒,以後娶了杜家的娃兒可得提防着婆婆點。”

杜鬆怒視戚小沐,剛要說話,後腦勺先被曹子怡揍了一巴掌,曹子怡警告道:“等我姐把你娶過來你小子可得管好你媽,我姐小時候學過跆拳道,一拳就能把你媽撂趴下,可不是好欺負的!”

“都胡扯些什麼呢!”曹沛如摁着戚小沐和曹子怡分別踹一腳,又把聊天頻道轉了回來:“香港迴歸那會兒我還在國外呢,那天很多華人都特別高興,有些上了年紀的都興奮到哭了。我想想我那天吃的是什麼……”

“吃的中餐。”曹子怡接過話來:“那天你是跟幾個同學在唐人街吃的飯,叫了一桌子菜,當時我剛出國沒多大會兒,見天受你監控,你們吃飯的時候把我也叫去了,咱們一起吃的飯,你忘了?”

“可是忘不了,那會兒你還小,比現在乖多了。以前炸醬麪我只吃半碗就飽,那天我整整吃了一碗。還琢磨着一個姓社一個姓資的兩個傢伙該怎麼搞好雙邊關係。”

“我也琢磨過這個問題,”戚小沐把手裡的撲克當成扇子扇扇風,說:“當時就覺得一國兩制是天底下最棒的東西,真是自豪的不行。現在不了,我看如今這世道,咱們只要本着對內欺壓剝削對外獻媚送禮的原則,堅持吃喝玩樂嫖賭抽至上的作風,堅守強烈抗議強烈譴責光嘴炮沒艦炮的政策一百年不動搖,再找個李鴻章那樣的倒黴蛋去背黑鍋,就沒有搞不好的雙邊關係。”

“你算是把話說到我黨的心坎兒上了,”曹子怡大笑,“小沐我算知道了,新聞聯播最大的貢獻,就是讓你學會了實事求是的耍貧扯淡。史詩,你十年前幹嘛了?”

史詩說:“十年前我看了一天直播,坐電視跟前哪兒都沒去,跟大夥兒一樣,我當時那心情真是十分十分十分地激動啊!激動過青春期就明白了,國這東西不能不愛,但也不能太愛,大夥兒都是從紅旗底下長大的,都知道這世道究竟是怎麼回事,太愛了可是會招人嫌的。我那會兒還沒動過電腦,看着人家玩電腦特別羨慕,還立志我早晚得買臺電腦也讓別人眼紅。真快,一晃神兒電腦就普及到老百姓家裡了。常娥,你當時幹嘛了?”

常娥說:“當時我也跟廣大青少年同胞一樣,一夜沒睡,看了一晚上電視。唉,四大天王越來越老了,咱們越來越大了,以前那麼喜歡看電視現在都不願看了,新生代的小明星我也全不認識了。”

傅卉舒說:“今天晚上好像四大天王還都出來呢,你要想念那四個老帥哥了可以看看晚會。”

“晚會沒意思,唱唱跳跳歌功頌德的還是那些東西,沒勁。”常娥用力甩出三張黑桃10,說:“十年前我知道我很愛國,紅火火的胸腔裡填的全是勿忘國恥奮發圖強。十年後我知道國不愛我,黑乎乎的胸膛裡填的都是各人自掃門前雪,莫管他家瓦上霜。看什麼電視呀!訂單還有老多沒做完呢。衙門口朝南開,有理沒錢別進來,這年月沒銀子嘛事也辦不成,還是回去洗洗早點睡,養足精神多賺錢最實在。”

“小沐,看到了沒有?”傅卉舒指指常娥,說:“這就是咱們的變化。”

大家都笑了,帶着丁點的苦味。

趁着她們玩的過癮,徐則林扯扯席夢思的胳膊肘,一臉肅穆的說:“將軍,你來我工作室,我有話跟你談。”

一看徐則林這麼嚴肅,席夢思嚇了一跳,隨着他走到工作室,問:“老徐,什麼事?”

徐則林揹着小手思量再三,說:“將軍,咱們是多年的老朋友了,雖然中間有段時間沒聯繫,可彼此都知根知底,誰見了誰也不見外。說真格的吧,我矮你胖,都不大容易找對象,這麼看來咱們還是有共同點的,你說是不是?”

席夢思拿眼角掃掃他:“老徐,你娘娘們們兒的這是想說什麼?”

“不想說什麼,就是聊天,聊天懂不懂?就是隨便聊。”徐則林神氣的抖抖肩膀頭:“別看我個頭小,說起來我也算有本事,我那些大學同學,凡是在機關事業單位上班的,都沒我掙錢多。那些在外企上班的,掙的錢跟我一比也有差距。你看我現在隨便賣件東西就能頂你倆月工資,我覺得挺自豪!你那點工資……”

“你打住!少拿別人的痛苦當樂子享受!”

“我就是隨便說說嘛,你看我一直是光棍,當光棍的原因不是沒女孩子追,是我不稀罕那些眼珠子裡頭除了錢就剩算計的,我想找個能踏踏實實跟我過日子的實在人。”徐則林小心翼翼地瞄席夢思一眼,說:“將軍你跟我說句實話,你看……你看我這人怎麼樣?”

“你這意思……”席夢思上三路下三路的打量打量他,大悟:“你跟死了爹似的黑着臉叫我進來,又吭哧了大半天,就是想跟老孃搞對象呀!”

“你他媽也太直了!委婉一點行不行?”徐則林的小臉刷的一下就紅了。

“我跟你有什麼好委婉的?”席夢思腦袋一垂,略帶扭捏的說:“老徐,你能看上我我挺高興,但是人家好歹也是個女孩子,你知道什麼是女孩子吧?”

“知道,女孩子能生孩子,男孩子不能生。”

“放屁!男的變個性改造改造照樣能生!”

“那你說什麼是女孩子?”

“女孩子……”席夢思的小胖手一捂紅撲撲的小胖臉:“女孩子打生下來就是讓男孩子追的……”又把小胖手從臉上拽下來,一指自己的圓鼻頭:“你看看我,我很差嗎?要模樣模樣過得去,要工作工作過得去,要家庭家庭一點負擔都沒有,想找我當媳婦的多着吶!你還沒送花沒約會的追求呢就想讓姑奶奶跟你搞對象?也太能做美夢了!想要對象就得追,追——!先追纔能有對象!懂不懂?”

席夢思把話一撂就羞答答地跑了,徐則林揉着脖頸發呆,追?就你那塊頭,那牛勁,那脾氣,誰他媽敢追呀!他踢踢小短腿,跟個一品大員似的晃着膀子踱兩步,又發怒了,你是黃花大閨女,人家還是黃花大小子呢!憑什麼只讓男的追女的呀?憑什麼女的不能追男的呀?性別歧視也太嚴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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