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一是巫師,在莫黛的印象裡一直都是孤傲的,儘管他只是個十二歲大的小光頭,儘管她從未將他一直以來想讓她隨他回巫族部落的訴求放在眼裡,也沒打算去,可如今他居然給她跪下了,這確實有些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你先起來再說。”莫黛伸手拉他起身,卻不想他還挺硬氣,跪地不起。
“你答應隨我回部落,我便起!”歸一的口中蹦出英文來,其他人聽得一頭霧水。
莫黛卻是聽明白了,嘆了口氣說道:“我不會隨你回去的,不過,我可能明白你們爲何說我是救世主了,這樣吧,我給你藥引子帶回去,如何?”
歸一聞言,猶豫了一下,想到莫黛當初讓他製造的養顏美肌丸,皺眉道:“不過,你的血還是隨取隨用的更有效,我長途跋涉回去定然會失了一些靈效,是以,這藥引子的量可能會需要多一些!”
莫黛不由地戒備起神色:“你需要多少?”
歸一摸着下頜,一本正經道:“至少需要這樣的瓷瓶,十瓶。”說着從衣袖內嘩啦啦倒出是個空瓷瓶來,看得莫黛心驚,這熊孩子是早有準備嗎?據她估測那小瓷瓶一瓶能裝十毫升液體,十瓶便是一百毫升,足有現代孩子喝的一盒旺仔牛奶的量了。平日裡她滴出一滴血都覺得心疼了,這熊孩子居然要她一百毫升?
莫黛的眼角抽了抽:“我說,這十瓶的量也忒多了吧,一瓶我或許還能考……”
“不用考慮,直接扔出去。”沐千澈忽然冷冰冰地說道,他雖然聽不懂歸一的話,但根據莫黛的語境推測,歸一定然是想要莫黛的血,而且還一次性要十瓶,便是莫黛答應,他也不會同意!
莫黛衝沐千澈笑了笑,示意他消消氣,而歸一則羞惱地瞪向沐千澈:“你這壞男人,不久你會倒黴的!”
莫黛聽了歸一的話有些生氣,面上不露聲色:“歸一,你若是預知到什麼,煩請告知!”
歸一看了看莫黛,站起身:“沒什麼,我還是建議你隨我走一趟,若是十滴血可解決的問題,你爲何要白白浪費那麼多血?若是你現下忙,騰不出空來,那我可以在這裡等你,無論是一月還是兩月都可以!”
“那行,你等着吧!”
“哦,那我帶呱呱回房了,你們一家人慢慢聊!”歸一抱着白貓走出飯廳,莫憂跟出來。
“喂,你無需與我住一間房了,你可以住我旁邊的那間房,裡頭被褥枕頭什麼的一應俱全!”莫憂衝歸一說道。
“多謝汝!”歸一道謝後,便抱着呱呱朝自己的房間走過去,而莫憂則又回到飯廳,十多日未見到姐姐了,他想多聽聽她的聲音。
飯廳內,三個小的耐不住睏意,不多久便睡了,由他們的爹將他們抱回房間睡下。
莫黛從家人的口中得知,那日她帶着管軒和歸一走後,沐千澈和石墨將那被常青藤纏着的五個死人扔到亂葬崗一把火點了。石墨找了兩名護院日夜輪值堅守在大門口,莫黛敲門時衝莫黛嗆聲的彪悍女便是護衛之一,名喚薛阿柔,今晚她當值,另一名叫孫大蘭。
莫黛走後不到三日,水泉鎮的柏多銀來到鹿嶺鎮,一方面是結算莫黛的年底分紅,三個月而已,莫黛便得了近兩千兩,另一方面她還捎了信來說尚善若水按摩館的掌櫃尚水生病了,急需莫黛回去代替她管着按摩館。許韶林便讓蕭笑回去了,一來,莫黛不在,最熟悉按摩館各項事宜的非蕭笑莫屬,二來,尚水乃是蕭笑未來的岳母,岳母病了,她自當回去看看。
這段時日來,莫無雲三兄弟嘗試了做糕點,但做出來的不是味道不對,就是賣相太差,均被石墨這個嗜好美食的挑嘴人士給駁回了,是以,糕點的售賣也暫時終止了。
莫無雲三兄弟曉得他們在做菜和糕點上沒什麼天分,愈發致力於童衣的縫製上,短短十多日竟做了五十套童衣,件件做工刺繡精緻,式樣獨特華美,就差一個銷售渠道。
石墨依舊做他擅長的老本行,替人設計建築規劃圖,並從旁做建築動工的指導。
而沐千澈則替人看病,近來找他醫病的人甚多,每回的看診費都是百兩,收入可觀。
莫黛聽着許韶林徐徐道來,眼睛掃過她的幾位相公,眼裡滿是感激和暗贊之意,而她相公們也都笑意盈盈地望着她,眼神裡流露出的情意將莫黛濃濃包裹。
穹清有些羨慕他們,向來被人追捧着的自己與他們一比好似一無是處,這樣的自己真的能夠站在莫黛的身邊嗎?在未遇到莫黛之前,他一直對未來感到茫然,遇到莫黛之後,他似乎覺得自己看到了前往未來的航向標,然而現下,他又一次感到不知所措了。
瓷釉察覺到穹清的異樣,扯了扯他的衣袖,小聲道:“公子?您是否身體不適?”
穹清搖搖頭,嘴角微勾起一抹笑,本意是安慰瓷釉,但多少有些無奈的意味。
穹清易了容,許韶林一直等着莫黛介紹,見瓷釉與穹清之間的互動才反應過來:“您是清公子吧,我差點沒認出來!”衆人齊齊看向許韶林,想不通他怎麼纔看出來的,他們一見到穹清就曉得是他了,畢竟他那一身清貴清逸的氣質,一般人是不會擁有的。
“是我,許叔。”穹清點頭回道,看了莫黛一眼,說道,“其實這回我還是偷出宮,這會兒母皇怕是又着急上火了,我想我今晚還是回去算了!”
穹清有意念轉移的本事,莫黛一家人並非全都知曉,許韶林一聽,立時勸道:“天晚了,你一個男子回去不安全,還是等明日再離開吧!”
莫黛聽了,不由地想笑,許韶林急於同皇家人撇開關係的意圖太明顯了,穹清那一番話不過是心裡不安才說的,他想聽的就是他們挽留他的話,可許韶林倒好,直接讓人家明日離開了!
“爹,我有個請求。”莫黛拉着許韶林的胳膊說道,“我想向聖上求娶穹清!”
“噗——”幾道噴奶茶的聲音同時響起,莫黛掃了一圈,發現除了蕭笙和瓷釉以外,其他幾人皆噴了,許韶林是沒喝奶茶的,若是喝了,也會噴,這會兒他被莫黛的發言驚得目瞪口呆,一時間緩不過勁兒來。
穹清也因莫黛的話而感到詫異,隨即是感激感動歡喜一起涌上來心口,眼裡忽然有了熱潮,她爲了他居然當着全家人的面說了要向母皇求娶他,她對他甚是坦誠,他也絕對不會辜負她!
“啪”石墨重重地將奶茶杯擱在桌面上,惡狠狠地逼視莫黛:“莫黛,我不管,凡事總有個先來後到,你必須先娶了我才能去想他!”
莫黛的嘴角抽了抽,心知石墨現下的心情不爽,決定順着他一二,咳了一聲,然後微笑着望向他:“石墨,我答應你的絕不食言,我說求娶穹清也不是眼下,皇家那塊兒總是麻煩些,我準備同女皇聖上打持久戰呢!”
石墨挑了挑眉,覺得心裡好受些了,轉而換上一副不正經的邪魅嘴臉:“那,妻主今日來我房裡唄,人家想你……”
“咳咳!”許韶林假意咳嗽提醒石墨注意形象,怎能當着衆人的面與妻主打情罵俏呢?當然,他是不反對他們背後如此做的,畢竟妻夫關係和睦了,這個家纔會更美滿更幸福。
莫黛瞪了石墨一眼:“今晚我自己睡,大家都累了,回去歇吧!”
正當衆人散去各回各屋之時,護院薛阿柔跑過來通報說門外有人來找神醫,是鹿嶺鎮上的大戶之一萬家,家主萬素美,五十了,有一女萬如意,年方十六,據說是萬如意高燒不退,急需神醫去醫治。
莫黛皺着眉,心裡不想沐千澈過去,但也無可奈何,畢竟誰也不想無緣無故去生病。見到沐千澈背起藥箱準備去萬家時,莫黛急忙回房拿了件厚實的斗篷替他披上。
“我也隨你一道吧!”莫黛說。
“不用,你也累了,泡泡腳趕緊歇着去!”沐千澈笑着說道。
“可是……”
“沒事,不用擔心,我很快就會回來!”
看着沐千澈離開,莫黛有些後悔自己當初讓沐千澈出名,現下好了,大晚上的還得被人挖去看病。
莫黛回到自己房間,倒在牀榻上,身下是柔軟厚實的被褥,臉埋進去可以嗅聞到日光的乾淨味道,想來這兩日有人將她的被褥拿出去晾曬過了,莫黛的心裡暖暖的。
叩叩叩!
門外傳來敲門聲,緊接着便聽到莫無雲的聲音:“妻主,我端熱水過來給你泡腳!”
莫黛趕緊爬起身去開門,側身讓莫無雲端進屋內,而後關上房門:“無雲,謝了,我正想自己去竈房打水呢!”
莫無雲笑着道:“妻主,你快坐下來,我幫你洗腳!”
“不用了,我自己洗就可以了!”莫黛怕癢,上一回蕭笙幫她洗時,她差點沒笑岔氣,那種感覺太難受了,她可不想再次嘗試。
“妻主,你就讓我幫你洗吧!”莫無雲堅持要爲莫黛洗腳,莫黛不好薄了他一片心意,於是坐在牀沿上,決定再忍受一回。
不過莫無雲與蕭笙不一樣,莫無雲只是單純替她洗腳,力道拿捏得甚到位,將她的腳全方位輕洗了一遍,低着頭,眼神甚是專注。
“妻主,辛苦你了,多謝你把小翼找回來……”莫無雲說到這裡忽然哽咽了嗓音,緊接着有水滴進洗腳水裡。
莫黛沒出聲,只是伸手摸了摸莫無雲的發頂安慰他,莫小翼是從他身上掉下來的肉,當莫小翼被劫走時,他一定極度恐慌害怕,這十多日來她好歹清楚莫小翼是安全的,可是他卻時刻處在擔驚受怕的煎熬中。
“……還好你們安全回來了,否則……”
“沒有否則,我們一定會回來的!”莫黛掏出巾帕遞給莫無雲,他接過去擦了擦淚,而後擡起臉笑看向莫黛。
“洗好了,妻主早點歇息,我把水端走了!”莫無雲端起木盆轉身欲走。
“無雲,等等!”
“妻主還有事嗎?”
“你,過來,我想好好看看你!”
莫無雲有些驚訝,隨即便紅了臉,但還是放下木盆走到莫黛身旁坐下。莫黛伸手輕撫他清瘦的臉龐,然後一把抱住他,拍了拍他的背,說道:“對不起,讓你擔心了!”
莫無雲一聽這話,眼淚再次奔涌而出,莫黛由着他哭,直到他哭累了,纔打趣道:“流這麼多眼淚,半夜裡不會感覺口渴吧!”
莫無雲的臉再次紅了,見到莫黛的肩頭被自己哭溼了一大片,他有些內疚:“妻主,你換下來,明日我替你洗了!”
“好,那就辛苦你了!”
“妻主,你早點歇吧,我走了!”說完,端起木盆,逃也似地離開。
莫無雲走後沒多久,莫無風來了,端着他白日裡做的不怎麼有賣相的糕點並一壺奶茶推門進來。
“妻主,你若是餓了,就吃些點心墊墊!”莫無風將托盤放到桌上,有些羞赧地說道,之所以羞赧是因爲莫黛此時正盯着托盤裡的點心瞧。
“這是你親手做的?”莫黛注意到這盤點心與剛纔擺在飯廳內的那盤有點相似,剛纔她雖然有些餓,但一直忙着說話,沒顧上吃,此時捏起一塊咬了一口,感覺不錯,雖然賣相差了些。
“我太笨,總是做不好,蕭笙哥做起來輕而易舉,可我花了好大勁兒也只能做成這副見不得人的模樣!”
“哪裡有那麼差,我吃着味道甚好!”莫黛接連吃了好幾塊,又灌了大半杯的奶茶。
“妻主,”莫無風盯着莫黛的臉瞧,“你瘦了!”
“你也瘦了,你們都瘦了,是不是我走後你們都沒有好好吃飯?”莫黛拉着莫無風的手坐到桌前。
“沒有,我們每頓都吃……”只不過吃不下而已……
莫黛捏了捏莫無風的手:“以後由我來監督你們吃飯,頓頓兩碗飯,吃不完就……”
“就怎樣?”莫無風傻傻地問。
“就——”莫黛湊上前咬他的鼻子,“咔嚓咬下來!”
莫無風一抖,隨即臉便紅個徹底,羞惱地嗔道:“妻主又把我當小孩!”
“有嗎?”
“有,你就只會欺負我,壞心眼!”
莫黛看着莫無風瞪眼的勾魂模樣,忍不住笑出聲:“那我讓你欺負回來,如何?”
莫無風一聽,眼神閃閃發光:“真的嗎?”
莫黛伸手捏他的鼻子:“騙你的!好了,時辰不早了,趕緊回去歇吧!”
“妻主你……”莫無風氣惱地瞪她,忽然在她笑不自抑之時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扣住她的後腦勺,咬上她的嘴脣,未敢用力,只一下便鬆開,一邊逃出房間一邊氣哼哼地說道,“這是你欺負我代價!”
莫黛有些傻眼,果然啊,兔子急了也會咬人的。
莫黛已脫了外衫,正準備鑽進被窩裡美美睡一覺,房門再次被叩響,這回是莫無輕。
莫黛拉開門後便打了個呵欠:“無輕,你怎麼還未睡?”
莫無輕見莫黛一副睏倦到快睜不開眼的模樣,既心疼又來火,心疼她這些時日來的辛苦勞累,來火是因爲他進門口她根本就沒正眼瞧過他。
“算了,你睡吧,我走了!”莫無輕轉身欲走,卻被莫黛抱住後腰,她整個人都壓在他背上,莫無輕的臉紅了紅,“你這是做什麼?”
“親愛的,你有話直說,你家妻主困得要死……”莫黛的聲音自他背後傳來,有氣無力的。但一句“親愛的”還是讓他臉上的熱度噌噌上漲。
“我來只是想問你,我們何時回水泉鎮?蕭笑姐的婚事何時辦?”其實這些問題都不一定非要在今晚問,他來的真正目的是爲了多看她一眼。
“何時回啊?何時……”莫黛真的困極了,在客棧那晚沒睡好,今日又趕了一天的馬車,現下回來了,她才鬆了一口氣,於是所有的倦意席捲而來,她只想睡覺。
莫無輕感覺到她的身體在朝下滑,於是迴轉身將其打橫抱起放到牀榻上,替她脫了鞋子和中衣,蓋好被褥,然後走出去關好房門。
迴廊內,石墨就站在離他不遠處,背倚着廊柱。
“無輕,妻主是不是睡着了?”
“嗯,你還是不要去打擾她了,有什麼事明日再說吧!”
“嘁,曉得了!”石墨心不甘情不願地回了自己房間。
雪依舊無聲地下着,天地間白茫茫的一片,新年即將來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