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凌昨晚喝多了,後又與相公們嬉鬧了一番,睡得也晚了,故而今早便起晚了。端看她一臉青白,兩眼窩青黑,還不時大張嘴巴打個呵欠,便知是昨晚酗酒,縱慾過度了。
“哦?有什麼話等晚上下了工之後再說!”房凌一邊捏着眉心,一邊不耐煩地回道。
莫黛瞧了瞧房凌的臉色,沒有再追問。
房凌徑自走向後院的賬房,推門進去,倚坐在書案後的藤椅上。由於頭痛得厲害,她閉着眼睛,整個人癱在藤椅上似睡非睡。
忽然,她感覺有人走進來,她不悅地皺了皺眉,正欲睜眼呵斥這個擅自入賬房不懂規矩的傢伙,卻在此時聽到有茶水注入茶盞的聲音。
原來是進來添茶水的小廝!
房凌睜開眼,便見有一盞茶放在自己面前的書案上,倒茶的小廝尚未離開,見她醒來,急忙貼心地將茶遞到她的手邊。房凌此時正覺口乾,拿過茶盞便啜了一口,不同於平日裡常飲的綠茶的苦甘味道,今日的茶水味道有着濃郁的薄荷清香,似是加進了蜂蜜什麼的,入口甜絲絲的。
“這是?”房凌下意識地問,薄荷的清香讓她的精神爲之一振,她不由地又啜飲了幾口。
“薄荷蜂蜜茶,可提神醒腦,健胃,解宿醉。”
“哦?”房凌挑眉似笑非笑地覷了倒茶的“小廝”一眼,不是莫大溪還能是誰,將剩下的茶水一飲而盡,“再倒一盞!”
莫黛又將茶盞注滿,之後規規矩矩地站立一旁,並不多話。
房凌一小口一小口慢慢地將茶飲完,這才放下茶盞,舒展了一下筋骨,按了按太陽穴,感覺精氣神又來了。
“莫大溪,你這丫頭挺會察言觀色的,也挺能忍的!”房凌擡了擡衣袖,笑道,“不是有話要跟我說嗎?說吧!”
“掌櫃的,我想進竈房幫大廚子打下手。”莫黛的聲音不大,面上也是笑笑的,但就是讓人一聽便知她已拿定主意,輕易不會更改。
福滿堂的大廚子只負責做午時的餐飯,一般從巳時二刻供應到未時二刻,其餘時間需要供應吃食的則由二廚負責。幫大廚打下手,不僅能夠偷師學藝,月錢是小二孃的三倍,還有充足的休息時間,一日只需負責午時餐飯便可。
聞言,房凌不禁沉下臉,皺着眉:“莫大溪,我知你是個機靈的,你既然敢提出這個要求來,想來是廚藝不錯的。不過,做人做事都要穩紮穩打一步步來,你小二孃做沒幾日,爲何生出此般念頭?”
莫黛忽然低下頭去,沉默了一會兒,再擡頭,便見她憋紅了一張臉,眼神還閃閃爍爍的:“我……我捨不得離開我家相公那麼久……”
“噗哈哈哈……”房凌本以爲莫黛會說出什麼大志氣的話來,比如自己想做一番事業,極缺銀錢,想盡快多賺銀錢等等,卻不想是這麼個理由,到底是年輕人啊!
莫黛被房凌這麼一笑,臉色愈發憋紅,窘得不行,再次低下頭,那眼神裡卻是一派平靜。
“咳咳,”房凌終於笑夠了,陡然又板起臉孔,“莫大溪,我想你可能不清楚我們酒樓的情況,我們酒樓的大廚子雖然只有一個,但打下手的可是不少,就連三個二廚都巴不得要給大廚子打下手呢,你認爲自己的能力能比得過二廚她們?”
莫黛擡起頭,一臉被房凌的氣勢給嚇到的糾結表情,就在房凌以爲她終於認識到自己的渺小和不足直接打退堂鼓時,卻聽她輕飄飄地來了一句,“我想試試。”聞言,房凌差點沒從藤椅上滑下地來。
“你確定要和二廚比一比?”房凌的眼神裡盡是挑釁,還有一絲讓人不易察覺的不屑。
“全憑掌櫃的做主!”莫黛全然不在意房凌眼裡的譏笑與輕蔑,在她看來,被人瞧不起什麼的壓根兒就不算什麼,她區區一介草民,生活的艱辛與無奈真的是再正常不過,她能做的,只是不顧一切向上爬,盡人事,聽天命!
房凌原本覺得莫大溪是沒事找茬,自不量力,但忽然的,她的腦子裡閃過一抹靈光,或許這是個增加客源的商機也說不定。
房凌也是個行動派,說做即做,很快便與大廚二廚們以及十來個打下手的幫廚們說了她的打算。明日是鎮上趕集的日子,人流量大,他們將於明日舉辦一場大廚幫手選拔賽,人選便是福滿堂裡所有的二廚和打下手的幫廚們,外加一個莫大溪,當然,如果有其他的小二孃或是雜工也想參加的話,只需向掌櫃的房凌報個名便成。
當晚,莫黛沒有與蕭笑擠一張單人牀榻,而是趁着所有人都睡下之後,抱着被子枕頭來到大堂,將大堂的桌子拼了兩張躺上去,湊合了一晚。
這一晚,莫黛睡得極不安穩,醒了三四次,每次都將自己縮成一團,裹緊單薄的被子,在心裡默唸着:一切都會好的,一切都會好的……
而此時的白胖子正躺在榻上睡得香,夢裡,她見到莫大溪被房凌罵得狗血淋頭,最後慘兮兮地離開了福滿堂。她在夢裡笑出聲來。
莫大溪家。
莫無雲三兄弟早早便上了炕歇息。
黑暗裡,莫無風似是一直在糾結着某件事,輾轉反側,使得莫無雲和莫無輕也無法安睡。
“二哥,你身體難受?”莫無輕問。
“沒有……”
“有什麼事就說出來,不要憋在心裡。”莫無雲嘆了口氣說道。莫無風的心事,他多少能夠猜得到,肯定與莫大溪那個女人有關。
“沒有……”莫無風還在掙扎。
“二哥,大哥說得對,你有話就直說,在我們面前,你怕什麼?”莫無輕有些不耐煩了,自打今早莫大溪那個女人出門後,二哥就不對勁了,莫非那女人趁他們不注意又對二哥說了或做了什麼?“二哥,是不是莫大溪又欺負你了?”
“沒有,沒有!”莫無風即刻否認。
“那到底是怎麼回事?”莫無輕的聲音不自覺地大了起來。
“無輕,小點兒聲,不要吵着爹和孩子們!”莫無雲小聲呵斥莫無輕。
“都怪二哥磨磨唧唧的,這不讓人乾着急嘛!”莫無輕嘟囔着抱怨。
“無風,說吧,是因爲莫大溪嗎?”莫無雲也不知自己是怎麼了,最近一說到莫大溪,他的心裡便不由地感到煩躁。
“……大哥,我的病是……”
“是她醫好的。”
“唔……是用那種青黃色的酸果子嗎?”
“她是用那果子的汁水兌了溫水,好似還加了鹽……不過,之後她便將我和無輕趕出去了,至於她到底是怎麼醫好你的,我們也不清楚,只記得那晚屋裡頭散發出一股非常好聞的花香味道……”莫無雲說着,又沉浸於那晚的回憶之中。
而莫無輕也不禁回想起那晚的情形,那馥郁的花香散溢在屋子裡,那一瞬間,他忘記了生活的艱辛無奈,心情極致平靜安詳,莫名地就覺得還有希望在,一切都會安好。
莫無風用手揪着胸口,半晌突然說了一句:“大哥,你明天不是要到鎮上的武夫人家送繡活兒嗎?帶我一起去吧!”
“你的身體……”
“我已經完全好了!”
“那好吧,不早了,睡吧。”
“嗯!”
莫無風似是終於解開了心結,翻個身,不一會兒便睡着了。
莫無輕皺了皺眉,他已經很久沒去過鎮上了,他也很想去看看,但如今他挺着個大肚子,而且還要帶兩個孩子……莫無輕摸了摸六個多月大的肚子,突然再次對莫大溪生出一股怨氣來,都怪那個死女人!
莫無雲閉着眼靜靜地躺着,直到莫無輕也睡着了,他才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