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終於蓋房

莫黛擡眼看向男子,一身洗得泛白的藍衫,身材修長纖瘦,比自己高了半個頭,眉目俊秀,氣質溫雅,抿脣時左頰有個明顯的梨渦,卻又爲他整個人增添了一絲活潑俏皮的感覺。

莫黛認人與尋常人有些不同,她首先是聽聲,長相什麼的於她來講倒顯得不重要了。雖然男子的長相莫黛很陌生,但她卻是聽出了他的聲音,曉得他正是那日賣與她野蜂蜜和羊奶煉乳的藍衫男子。

蕭笑一見弟弟蕭笙驚訝地望着莫黛,似是早已認識一般,心裡不安分的小火苗便噌噌燃了起來。

“咦?你,你們認識?哈,何時認識的?怎不見你們跟我說一聲啊?哎呀,蕭笙是男子容易害羞,他不說我倒可以理解,可是你莫大溪,”蕭笑說着便以手肘搗了搗莫黛的胳膊,眼神忒麼八卦邪惡,“怎麼也把嘴巴閉得死緊?不厚道啊不厚道!”

“姐,你瞎說什麼呢!我,我和這位姑娘並,並不算認識,只不過……”藍衫男子說着便有些窘,若是早知這位姑娘與姐姐交好,他是斷不會收那野蜂蜜和煉乳的錢的。

莫黛實在有些受不了蕭笑的那副急於探出點“不良關係”的嘴臉,只衝着蕭笙抱拳道:“蕭公子安好,小女子莫大溪,乃是蕭笑的好友,初次登門,多有唐突,還請見諒!”

“莫,莫姑娘安好,快,快請進!”蕭笙說完,再不敢與莫黛對視,急急別開臉讓到一旁。

蕭笑露出一臉沒趣的表情,被蕭笙狠狠地瞪了一眼後,訕訕地摸了摸鼻頭領着莫黛進了院子。

蕭笑家的院子不是很大,東屋和菜園子已把小院佔去了一大半,中間只鋪了一條三尺來寬的青磚路供人行走。莫黛一瞅那菜園子裡,蔥蒜辣椒小青菜什麼的皆被整齊地劃分出區域,且已長出綠油油的一片來,想是菜園子的主人侍弄得好。菜園子靠近院門的一頭蓋了兩間牲口棚,一間裡頭養着一隻公羊以及兩隻小羊羔,另一間則是雞舍,裡頭轉悠着四隻公雞一隻母雞。

蕭笑帶着莫黛走過青磚路踏進堂屋。堂屋有三間,亦是隔着東西兩個耳放,中間做正廳用。

莫黛隨蕭笑坐下不多會兒,蕭笙便端來三碗奶茶,並一些小巧的甜酥餅。蕭笙將奶茶和點心放下後便端着托盤去了東屋竈房不再出來。莫黛想,這第三碗怕是爲那個工匠準備的。

“蕭笑,那個工匠姓甚名誰?”莫黛並未端起奶茶就口而是與蕭笑一樣坐着等。

“他叫……咳咳……”不知怎麼的,蕭笑忽然就被自己的口水嗆到,別開頭咳了好一會兒才緩過勁兒來,此時雙頰已因咳嗽而漲得通紅,“他叫……”

“咣噹”一聲,並未落閂的大門被人從外頭一腳踹開,一陣風吹來,一股濃濃的酒氣飄進了院子,隨即便聽一道明顯是醉了酒的男音傳來:“阿笙,你今日又做了啥好吃的?我聞着甚香,這便過來了!”說話間,一身着黑袍的男子踱進門來。

莫黛坐在堂屋正廳的正位上,恰好面朝外,一眼便見到了那個踹門進來的男子。此男身形高大,目測近一米九的樣子,寬肩窄腰,黑袍鬆鬆垮垮地罩在身上,清晰可見脖頸處突出的鎖骨,五官冷峻深刻,一雙比常人要更爲深陷的雙眸,雖然此時被酒氣燻蒸得有些朦朧,但莫黛卻在那層朦朧下捕捉到一絲帶着鷹隼一般犀利而又侵略的精光,嘴脣甚薄,許是被酒燒灼的緣故,脣色亦透着與其深刻五官甚不相稱的妖豔的紅。

若看身形,此男與莫黛在這個世界裡見到的大部分男人不同,這個世界裡的男人無論身量多高,但整體骨架卻偏纖細瘦弱,透着一股子內斂的婉約氣度,而此男卻完全沒有此種氣度,倒是與現代的型男有些相似,渾身散發着放浪不羈的狂狷之氣。

在莫黛看過來的同時,黑袍男子同樣捕捉到了莫黛的存在,不知是不是莫黛的錯覺,總覺得他嘴角邊勾起的那抹淺笑有些奸壞。

“石墨哥,你怎麼又喝成這樣?”蕭笙從東屋走出來,一把扶住眼瞅着就要朝菜園子裡倒的黑袍男子,趕緊替他拉了拉衣袍領口以便遮蓋住那兩截完全可稱之爲性感的鎖骨,有些嗔怪地小聲道,“我姐有朋友來,你悠着點兒!莫要嚇到了人家!”蕭笙說着,眼角餘光下意識地就朝堂屋正廳瞄去,臉頰隱隱有些紅暈。

忽然的,蕭笙的下巴便被黑袍男子以兩指鉗住,說話間便是一陣酒氣噴出:“怎麼,是你姐給你找來相看的?”黑袍男子邪邪地笑着,語氣亦透着輕佻的意味。

蕭笙一把扯掉男子的手,真的有些生氣了,壓低聲音吼道:“石墨哥,你正經一點,如你這般,哪個女人敢娶你?”

男子輕笑出聲,一邊斜睨向正廳內的莫黛,一邊如唱歌般呢喃出一句話:“是我的終究是我的,不是我的強求亦不可得……”

“你說什麼呢?趕緊去正廳吧,我姐找你似乎有事!”蕭笙說着,見男子仍舊將重心倚在他身上不動,於是推了他一把,“正廳有我做的紅豆餡兒的小酥餅,奶茶已替你倒好了!”

“是是是,我這就去,不過話可說在前頭,可不是爲了你姐,我是爲了阿笙你做的紅豆小酥餅!”男子一步一搖地朝正廳踱去,那走路的身形架勢忒麼得沒個正行,而且他一路走,那視線卻是一路盯着莫黛看。

莫黛被他盯得渾身不自在,直覺別開視線看向右手旁的蕭笑,卻驚訝地發現她此時也是盯着那男子瞧,那眼神裡的癡迷度可不是一星半點。莫黛不由地挑眉,莫非蕭笑中意此男?

“蕭笑,這位是?”莫黛小聲問。

“……”蕭笑正看得出神。

“蕭笑?”莫黛伸手扯了扯她的衣袖。

“啊?哦,他就是我給你講的那個工匠,名叫石墨,今年二十三歲,獨身,平日裡嗜好喝酒與美食,最喜歡我弟做的奶茶及各種小點心……”蕭笑一開口便收不住,直到那名叫石墨的男子已走進正廳了,她仍然巴拉巴拉說着,石墨明顯已經露出危險的笑容了,可這姑娘的目光仍然盯在人家身上拔不開。

“咳咳!”莫黛故意清嗓子提醒蕭笑,她這才尷尬地收了聲,衝着石墨傻傻地笑着。

“石墨,你來了!”蕭笑的聲音明顯有些興奮,儘管她已經在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緒了。

石墨瞥了蕭笑一眼,理也未理,直接笑看向莫黛:“敢問這位姑娘尊姓大名?”那說話的語氣及神態與他整個人的長相極爲不相符,明明長着一張酷男臉,卻愣是學人家痞子輕佻地說話,這讓莫黛甚感不適應。

“小女子莫大溪,久聞石公子大名,幸會!”莫黛站起身衝石墨抱拳施禮,卻不想那石墨卻緊跟着上前一步,如一座山般朝她俯瞰過來,那眸光於陰影處灼灼,似於陰暗處窺伺獵物的猛獸一般透着野性的危險氣息,看得莫黛極其不得勁,本能地便想朝後退一步,但表面上仍然不動聲色,直直與石墨對視,嘴角邊甚至還勾起一抹淡笑。

石墨有些訝異莫黛的反應,她居然不怕他?身爲男子他的身量有些偏高,體形也較一般男子巨大,再加之他又生得這般粗獷醜陋,一般少有女子不被他嚇到的,當然,蕭笑是個例外,只不過,他從未當她是女人過。

石墨也不由地勾起脣角,這個女娃娃有些意思,他尤其喜歡她那雙眼,黑白分明,瞳仁比一般成人要大而黑亮,他還是第一次見到有人的眼睛乍一看去幹淨純澈,再深入看去卻是幽深不見底的。

莫黛與石墨對視了一會兒忽然便覺得與一個醉鬼鬥雞眼什麼的忒麼幼稚,於是再看着石墨的臉時便有些想笑,但又怕自己笑得太過唐突傷了人家自尊,遂轉臉看向蕭笑,說道:“蕭笑,若是石公子答應幫我蓋新房的話,我想今日便跟隨他去磚窯廠看看青磚及黑瓦的行情,順便也到石匠那裡問問打磨石的價錢,還有,石公子手裡有一羣幫工吧,家裡有地嗎?農忙時節能騰出時間嗎?”

忽然的,莫黛便感覺自己的下巴被人用兩指鉗住扳過去,而後她再次與石墨對視。

“莫姑娘,你不覺得與其和蕭笑那個呆瓜說,倒不如與石公子本人我談更快嗎?”石墨似笑非笑地說道,但實則他心裡有些生氣了,好個莫大溪,別以爲他沒察覺到她突然想笑卻又隱忍不發的神情!

此時,石墨的臉離莫黛相當近,是以,他一開口說話,便是一嘴酒氣朝莫黛的臉上噴,莫黛的眼皮跟着就抽了抽,而後不着痕跡地掙開石墨的手指,再不着痕跡地朝蕭笑身旁挪了挪位置,笑着回道:“石公子此言有理,大溪在此先多謝石公子答應幫我家蓋新房!石公子有空不?不如我們現下便去磚窯廠看看如何?”

“啊,那個不急……”石墨說着,忽然就覺得自己是被莫黛給擺了一道,他何時答應幫她家蓋新房了?於是反應過來的石墨老神在在地坐到桌子旁,伸手捏了一塊紅豆小酥餅放進嘴裡嚼着,一邊嚼一邊說,“莫姑娘定是聽了蕭笑這丫頭亂說,其實我不幫人蓋房,手裡也無幫工,我只不過是一個閒賦在家,整日喝酒吃美食的廢人罷了!”

聞言,莫黛倒是鬆了一口氣,若是石墨上來就跟她吹噓自己有多麼多麼能幹的話,她倒是不信了,這會兒聽他如此說,顯然是有些賭氣的意味在裡頭,反倒讓莫黛覺得蕭笑或許沒有騙她。

而從始至終,蕭笑的視線都一直盯着石墨看,別的什麼也看不到聽不到,即便石墨明顯的在冷淡她,也明顯的表示出對莫黛更有興趣,而她的眼裡心裡卻只裝着石墨一個。

看着眼前一臉癡情傻樂的蕭笑,以及一口一個大吃紅豆小酥餅,連個眼神都不屑給蕭笑一個的古怪男人石墨,莫黛不禁有些感慨,這傻妞,怎麼就挑上一個不喜歡自己的男人去喜歡呢?

蕭笑確實沒有誇大其詞,她弟弟蕭笙確實是個能幹的出色男子,他沖泡的奶茶比莫黛沖泡得味道更好,他親手做的紅豆小酥餅亦是皮酥餡兒軟,甜而不膩,絲毫不比隨記點心鋪的點心差,甚至是更好吃。

莫黛和蕭笑各吃了一塊,其餘全進了石墨的肚腹,仍意猶未盡的莫黛不禁瞟了一眼石墨仍舊平坦的胃部,暗道,一大盤酥餅,外加三大碗奶茶,這人究竟吃到哪兒去了?

捕捉到莫黛眼神的石墨甚是輕佻地一撩額前劉海,順便挑了挑眉尾,嘴角勾起一抹奸壞的笑:“怎麼,莫姑娘莫不是看上本公子我了?還是看上我的身體?也是,要說能讓女人酣暢淋漓還得是本公子我這樣的身體才行……”

“石墨哥!”正端着另一樣點心進來的蕭笙忽聽石墨又在胡說八道,急忙出聲打斷,瞪向石墨的眼神滿是羞惱。

“咳,阿笙,你那麼大聲說話作甚,莫小姐會被你嚇到的!”石墨無事人似地開始數落蕭笙的不是,蕭笙又羞又氣,落下點心盤子轉身就走。

而那個始作俑者石墨則旁若無人地拿起盤子裡的金果棒嘎嘣嘎嘣地吃得歡,一邊吃還一邊忒麼好心地對莫黛說:“莫姑娘,你千萬別被阿笙嚇到哦,阿笙平日裡不這樣的,他其實一見到女子就害羞……”

莫黛笑了笑並不言語,只是心裡補充到,別解釋了,沒人誤會蕭笙,外人只會被你石墨嚇到好不好?

石墨剛纔的言詞實在有夠大膽,壓根兒就不是女尊世界中的尋常男子能夠說得出口的,除非是官配場裡的那些想女人想瘋了急於要嫁出去的男子。不過那裡的男子額上皆被刺上小指甲蓋大小的梅花瓣圖案,梅花是冬季纔開的花,那時百花皆已凋零,是剩下來的花,意指官配場中的男子皆是剩下來的男子。

石墨顯然不是官配場裡出來的男子,那有沒有可能與她一樣是穿越人士?

“石公子,你見過這種東西嗎?”莫黛從袖內拿出幾張卷在一起的宣紙在石墨面前展開。

莫黛除了今早拿給鐵匠王老緣的鐵箱、鐵桶以及閥門圖解外,其實她早前還畫了房屋規劃圖,大到佈局,小到竈房內的擺設,她都有畫出來。

石墨順着莫黛的手指看向堂屋後方浴室構造圖內的那個浴缸圖解,視線瞬間便拔不開了,那臉上的神情分明像是打了雞血一般得興奮。

莫黛的心裡一咯噔,莫非石墨真的也是從現代穿來的?

“莫大溪!”石墨猛地一拍桌子站起身,那身形便似一座山,也不客氣地叫“莫姑娘”了,直呼其名,這些分明都在預示着他即將說出口的話會是——

“你也是穿來的?”莫黛先發制人地問出口。

“啊?……”石墨被莫黛問得一怔,臉上的興奮神色稍稍消減一些,“什麼傳來的?不明白你在說什麼!”說着便一掌拍向莫黛的肩膀,莫黛的身體跟着一矮,痛得她抽了抽嘴角,然,石墨壓根兒就不在意她痛不痛,興奮度再次高漲,“莫大溪,你這個是留着洗澡用的沒錯吧?”

莫黛點頭。

石墨又指向茅房的沖水蹲坑圖解:“這個是撒尿拉屎用的?”

莫黛一頭黑線,默默地別開臉,暗道,雖然沒有說錯,但請使用稍微文雅一點的用詞好不好?

石墨又指着那條通向糞坑的下水道,大叫一聲:“這條流通屎尿的地下密道當真是妙啊!”

莫黛已然麻木了,你說密道便密道吧,沒差!

“哦?這個竈房的設想也是相當巧思啊,嘖,這個是能夠流出熱水來的玩意兒吧!還有這個四四方方的鐵皮箱子是做點心用的吧!這邊是用石頭砌成的水槽,而這邊亦是用石頭砌成的四層置物架,這些倒是不稀奇……”石墨一邊看着圖紙一邊自言自語,而後便是坐着沉思發呆。

莫黛趁着石墨消停的當口,扯了扯仍舊望着石墨發花癡的蕭笑的衣袖,小聲道:“蕭笑,石公子的手底下究竟有沒有幫工?”

“有啊,好幾十個呢,有男有女,平日裡他們都自己幹,遇到難題纔會來找石墨。武夫人家前年爲兒子招上門妻主,特地又在武宅旁邊圈了一些地重新蓋了一座新宅,就是請的石墨手底下的那些幫工。而且,起初武夫人還不信任他們,挑三揀四的,石墨一出場,那武夫人立時就收聲了……”

“莫大溪!”石墨突然出聲,英挺的眉峰蹙緊成川字,“不是告訴過你有什麼事情直接來問本公子我嗎?問蕭笑那個蠢丫有何用?”

聞言,蕭笑哈哈傻笑着點頭:“對對,大溪,你直接問石墨吧!”

莫黛有些不悅了,直覺反駁道:“蕭笑不蠢!”

“哼!”石墨嗤笑了一聲,不屑地瞄了蕭笑一眼,“一個除了會傻笑外其他什麼都不會做的女人難道不蠢?尤其還是衝着我這麼個醜陋的廢人傻笑,簡直就蠢透了!”

原本聽了前一句莫黛還氣得想與石墨說道說道的,但當她聽到後一句話時,壓根兒就生不出氣了,況且蕭笑本人都不生氣,她這個旁觀者就更沒理由生氣了。不過石墨說自己是個醜陋的廢人,醜陋她可以理解,他是在嫌棄自己長得太陽剛,但廢人又從何說起?當然,這不是她該瞭解的東西,自然也不會去追根究底。

氣氛在這一刻有些僵滯,不過下一秒那個石墨便又像無事人似的繼續拿起點心朝嘴巴里塞,嘎嘣嘎嘣的,聽得人心裡直髮怵。

半晌,石墨停止吃點心,轉而笑着問莫黛:“莫大溪,我可以幫你蓋新房,而且可以蓋成你預想中的那樣的,但是你得你答應我一個條件。”

“石公子請說。”莫黛總覺得石墨的笑容甚是詭異。

“在你的新家裡預留一間房子給本公子住,如此,本公子便幫你蓋新房,工錢還會算你便宜。普通的蓋房工人一日要三十文錢外加一頓午飯,我手裡的幫工每日工錢是四十文外加一頓午飯,我讓他們只收你三十文,午飯也不用你供,如何?”

石墨說完等了好一會兒也不見莫黛說話,於是又問了一句:“如何?”

莫黛擡眼看向石墨,輕飄飄地來了一句:“你會付房租嗎?”

午時,莫黛在蕭笑家用了午飯,不得不再次承認蕭笙是個出色的好男子,粗劣的糙米經他手做出來就是比福滿堂裡的好吃,加了紅辣椒和醋熗炒出來的大白菜酸辣爽口,蔥花炒雞蛋噴香入味,還有一小碟醃製的酸蘿蔔,酸酸鹹鹹的,甚是下飯。

蕭笑一邊朝莫黛碗裡夾菜,一邊讚道:“大溪,我沒說錯吧,我弟的手藝不比你遜色吧!”

“姐,你怎麼又說上了!”蕭笙有些受不了姐姐動輒便誇讚自己,更何況還是在莫大溪面前,就好似故意撮合他和莫大溪一樣,姐是不是糊塗了,莫大溪不是早已成家有孩子了嗎?他怎好再去摻和一腳?

莫黛正吃着飯,蕭笑忽然夾來一大坨菜放她碗裡,驚得她差點沒嗆得噴出來。

“蕭笑,莫大溪有手不用你夾!”石墨突然將蕭笑夾給莫黛的那一大坨菜都夾進自己的碗裡,蕭笑愣了愣,忽然又像想起什麼似的,詭異地紅了臉,緊接着又夾了一筷菜給石墨,這回石墨卻是直接將碗端開不客氣地吼道,“我自己有手,你不嫌費事,我還嫌你口水髒呢!”

蕭笑只好委屈地夾進自己碗裡,小聲嘀咕道:“剛纔不是也吃了……”

“剛纔是剛纔,現下本公子不願吃了!”石墨不悅地瞪了蕭笑一眼,蕭笑只能眼巴巴地受着。

莫黛訝異地看向石墨,莫非他看出她有潔癖?真夠敏銳的!

吃罷飯,石墨便帶着莫黛和蕭笑去了離流崗鎮不遠的青石村,那裡有一個燒青磚黑瓦的磚窯。石墨與磚窯的人甚是相熟,他以專業的眼光,很快便挑了一批青磚、黑瓦,預定了數量,然後由莫黛付銀子。莫黛本以爲自己三十多兩銀子能夠蓋起房子,卻不想,僅這些青磚黑瓦便花了她三十兩銀子,她當時曾黑暗地想,石墨不會是和磚窯的人合起夥來坑她銀子吧?再怎麼說這些青磚和黑瓦也忒貴了些。

石墨自然不知莫黛的想法,挑完了青磚黑瓦,又帶着莫黛去挑做大梁用的木頭,花了莫黛三兩銀子,等到他們來到售賣打磨石的場地時,莫黛的錢袋裡只剩下幾百文錢了。

石墨買東西相當大手筆,挑好打磨石,談好價錢,嘴巴一努便是讓莫黛掏錢,但這回莫黛卻掏不出了,打磨石可比青磚貴多了,照她之前的預想圖,整個前院以及所有房間都是要鋪上打磨石的,如此算下來,沒有五十兩銀子壓根兒就來不了。

莫黛攥着乾癟的錢袋,忽然淒涼地想起前世奶奶的一句話:“人輕易不會死,除非是人自尋死路!”

莫黛深吸了一口氣走上前與那石匠老闆娘說道:“不好意思,我今日出門有些急,錢沒帶夠,我明日再來付成不成?”

“成成成,當然成!這價錢老身也算你便宜些,依姑娘要的數量,姑娘給老身四十八兩銀子便成了,姑娘幾時要老身送石頭都成!”那石匠多少年來也沒見着有人如此大手筆地購買這麼多數量的打磨石,早樂瘋了,想着蒼天保佑,今年終於能夠過個好年了。

回去的路上,石墨斜着眼睛看向莫黛:“莫大溪,你是錢沒帶夠,還是壓根兒就錢不夠?”

莫黛默了半晌,憋出一句:“錢不夠。”

蕭笑本想着要幫一幫莫黛,但一想到自己口袋裡也就幾百文錢,若是開口向蕭笙要,那也忒沒用了。於是也只能默着。

石墨也默了半晌,實在忍不住了,低吼道:“錢不夠你還敢大手筆地蓋成那樣?”

莫黛不說話,她當然曉得自己這回是在找死,但若讓她縮減成本蓋普通的房子,她絕對接受不了,現下就回福滿堂找掌櫃的預支銀錢吧。

“我那兒有,你要嗎?”石墨似是經過強烈的內心鬥爭之後才說出口,一說出口又立時改口道,“哈,算了,當我沒說過吧,反正你們女人也不稀罕花我這種醜男人的錢……”

“你有多少?”莫黛問。

石墨抽了抽嘴角:“……你要多少?”

莫黛一聽,土豪啊,這男人!

最終,莫黛向石墨借了一百兩銀子,這才又迴轉頭將打磨石訂下。現下蓋房子的材料都準備得差不多了,就差整地和挖土了。

石墨的動作也相當之快,當日便將他手裡的那羣幫工找齊,統共三十人,男多女少,個個皆隨身攜帶着各種工具,浩浩蕩蕩地跟在莫黛的身後朝莫家村走去。

莫大溪家一下子來了這麼多幫工,還是從鎮上來的,村裡人都被轟動了,很多人便走出家門站在路口朝莫大溪家看,紛紛議論着莫大溪家出啥事了。

那三十人在蓋房期間是要就地安營紮寨住下來的,他們不但隨身帶了帳篷等物,還帶了糧食和鍋碗瓢盆。以往找他們幹活的主家通常只管一餐午飯,早飯和晚飯便要他們自己張羅,而這回據說主家連午飯也不供應了,而且他們老大石墨也應承了,他們便只能自己解決吃食。

然莫黛這邊心裡就有些過意不去了,雖然石墨說可以不管飯,但她怕自己不讓那幫人吃飽的話,那幫人便不會好好給她幹活。好在她現下借了石墨一百兩銀子,買了打磨石後還剩五十二兩,石墨估摸着一個半月差不多就可以建成房子,是以去掉他們的工錢三十六兩,還剩下16兩銀子,這些錢足夠平日裡的零頭花銷了。

莫黛到鎮上買了各三百斤的白米白麪,又買了幾十顆大白菜,兩筐蘿蔔,並一百斤豬肉,油鹽等必需品又多買了一些,然後讓米糧店的老闆娘派了輛馬車拉回家。

石墨手裡的幫工動作相當快,只一日時間便將地整好了。原本的破房子爛院牆什麼的統統推倒,荒地上的灌木野草什麼的統統放火燒了一陣,燒不完的便用鐮刀鐵鏟等工具全部剷除。待雜物清除乾淨後,一部分幫工去雲姆山腳下運土,而另一部分幫工則用運來的土將地填埋平整,完了再用石磙來回地碾壓,夯實。

看着原本亂七八糟的地方只一日便大變了樣,莫黛曉得這些幫工是上了心在幹活,於是將心比心,她也不能虧待人家。每日上半天她仍然到福滿堂繼續寫話本子,下半天便飛奔回家給那些幫工做飯,莫無雲和莫無風負責端茶倒水並跟着做些零活,許韶林和大着肚子的莫無輕則專門看管孩子,以免他們好奇跑到工地上玩,萬一出個好歹什麼的誰也賠不起。

莫大溪家的竈房被推倒了,莫黛現下只能借用莫桂花家的竈房,索性不顧莫桂花的反對,將他們一家大小的飯食也給包了。莫桂花心裡過意不去,硬是帶着三個相公跟着石墨手底下的那羣幫工忙上忙下。莫桂花倒也是個能人,沒多久也便上了手,還甚得石墨賞識,有心拉攏她進入他的建築隊,莫桂花自然萬分歡喜地答應了。

地整完的翌日,負責送青磚的牛車隊便浩浩蕩蕩地駛進了莫家村。這規模太過壯大,莫家村幾十年也難得見一次,是以全村老小全都跑來圍觀,不住聲地咂舌暗歎,自然有人豔羨有人嫉妒,說什麼的都有。

莫阿春見到了,一肚子邪氣,一嗓子將自家大人孩子吼了回去,警告他們不許與莫大溪家的人往來說話。

莫阿蘭則眯眼看着那拉青磚的牛車隊,心裡亦是一陣陣地冒火,莫大溪,你能耐,不但將肉要了回去,還讓老孃倒貼了幾十文錢,現如今又在村裡如此大手筆地招搖顯擺,哼,也不怕陰溝裡翻船,死無全屍!

族長莫金花也被那拉青磚的牛車隊給震住了,心想,這轉性後的莫大溪還真有些本事,居然真的開始動工了。只是這麼多人工,這麼多青磚,她得要花多少銀錢啊?

爲此莫金花還暗裡找莫黛問話了,莫黛當時便一臉愧赧地說是跟福滿堂掌櫃的借的。莫金花當時便板着臉問:“跟福滿堂掌櫃的借的?你一個小工能有那麼大臉,一次能借這麼多?”

莫黛便直言道自己在福滿堂會說點書,深得掌櫃的賞識。莫金花將莫黛來來回回打量個遍,把莫黛盯得心裡直發毛,忽而便被她一掌拍在肩膀上:“哈哈哈哈,好丫頭,嬸真沒想到你還有這等好本事呢!會說書好哇,會說書的都是能人哇!”說着又心思一拐,“那下回誰家有紅白喜事,你丫頭便跟着嬸去說一場唄,放心,銀錢不會少了你的!”

莫黛心裡一怔,暗道,莫金花也是個老狐狸啊!讓她在人家的紅白喜事上說書,老天,先不說那得用多大的嗓門說了,便是說了,那工錢能有在福滿堂裡多嗎?答案是顯而易見的。

“嬸,你瞧我這嗓子,到現下還有些啞呢,我不適合說書,是以現下我已經不說了。若是嬸家的哥哥弟弟們出嫁了,我倒是可以去給嬸免費說一場,至於其他人家的紅白喜事,我就不逞能了!”莫黛笑得甚是實誠。

莫金花看了她良久,雖然莫大溪拒絕她讓她的心裡有些不舒服,但人家丫頭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更何況她還答應替她兒子們的喜事免費說一場呢!想至此,莫金花也便釋懷了,再次拍了拍莫黛的肩膀,語重心長地說道:“也罷,現下嬸知你是個能幹的了,日後莫要再混了!”

“哎,大溪一定謹記您的話!”

莫金花又瞄了一眼熱火朝天的施工場地:“你這丫頭也真大膽,藉着銀子來蓋房,還蓋得這麼大!唉,這以後的日子還長着呢,要細水長流才行,得悠着點兒啊!”說着又看了莫黛一眼,這一眼可謂是意味深長了。

“哎,大溪明白,您放心吧!”

莫黛的心裡有些突突的,首先想到的便是樹大招風,自己日後怕是會遭村裡人紅眼,盜賊什麼的怕是也會對她家虎視眈眈。嗯,決定了,待房子蓋好後務必要多養幾隻護院犬,對了,院牆上也務必整點尖銳的東西防賊,她這就去與石墨說說看。

這日午後,石墨瞅着莫黛在竈房裡忙上忙下,忍不住便譏諷道:“女人家當如莫桂花那般出大力幹活,誰會像你一樣窩在竈房裡忙吃的?本公子真替你感到羞恥!”

莫黛挑了挑眉,夾起一個蘿蔔素丸子塞石墨嘴裡,雖未說話,但那意思甚是明顯——“吃也堵不住你這張臭嘴”。

石墨皺眉不悅,正欲發火,卻忽然覺得那蘿蔔素丸子吃起來的味道甚好,表皮酥脆噴香,內裡柔軟鮮嫩,當真是愈嚼愈香。石墨閉上眼,躺在莫桂花家院子裡的躺椅上,大爺似地享受着,吃完一個蘿蔔素丸子還衝着竈房裡的莫黛大聲道:“再來一個!”

莫黛拿着木勺的手不禁抖了抖,並不搭理他。沒見過哪個工頭子像他這般囂張的,來時不僅將自己的躺椅背來了,這每日裡除了兩遍視察幫工們的進度外,其餘時間便是躺在躺椅上閉目養神裝死,等到飯好了,他的精神倒是比誰都高漲。

石墨見莫黛故意忽視他,心裡不悅,遂涼涼地來一句:“忘恩負義的女人!”

莫黛依舊不搭理,始終本着,小人就像快熄滅的炭火,你動它,它便着,晾着自然就熄了。而窩在竈房柳條籃內的丸牛可不淡定了,哼哼着朝莫黛抱怨道:這個醜陋的大塊頭男人居然效仿老子的說詞,你是不是得管管了?

莫黛淡淡地瞥了一臉憤恨的丸牛一眼:勸你最近一個多月都要老實低調點,你沒見那石墨初次見到你時的眼神嗎?

丸牛忽然便回想起那日石墨乍見自己與兩個小的玩耍時朝它投來的熾熱目光,那分明是在看美食的目光,於是粉紅的小身體不由地便抖了抖,趕緊將自己縮進柳條籃的稻草內躲着,哼哼道:老子覺得這個醜男人甚是危險,待房子蓋好後趕緊讓他滾蛋!

莫黛看着丸牛不時發抖的小身體,有些好笑:他打算住咱家的一間房。

丸牛差點沒當場飆淚:不行不行絕對不行!

莫黛:他會出房租。

丸牛:那也不行!

莫黛:這是他替咱家蓋房的條件。

丸牛擡起頭,瞪着一雙盈滿淚霧的大眼:果然奸詐!老子討厭這個醜男人!

等到房子的地基打好後,幫工們砌磚壘牆的速度甚快,十來日後所有的房屋已經到了上大梁的階段。當然,莫黛也儘量讓他們吃得好些,每頓都有肉,雖然大多是混着大白菜或是蘿蔔炒的,但味道比他們以往吃得都好。而且隔幾日還能吃上肥而不膩的醬色紅燒肉配白米飯,又或者是噴香酥脆的蘿蔔素丸子配碎肉粥,還有漂着一層油花酸辣夠味的蛋花湯配着勁道十足的烙餅,那滋味別提多美了。

當又一波牛車隊拉着黑瓦,打磨石,以及木頭浩浩蕩蕩地駛進莫家村時,全村老小再次不嫌煩地出來圍觀,而小孩子就更是高興了,因爲上大梁時,會放鞭炮,分點心給圍觀的小孩子吃。

這日申時,正當莫黛忙着將剛炸好的一陶盆金果棒端出竈房,準備待大梁上好,鞭炮齊鳴時分發給圍觀的小孩子吃時,忽聽院外傳來一男人的哭罵聲,夾雜其中的還有孩子悲慼的哭聲。

莫黛下意識地在院子裡掃視了一圈,並未看到許韶林和兩個小的,心裡有些不安,趕緊將陶盆放在西屋桌上打算出去看看情況。而這時卻忽然見莫桂花一臉怒容地衝進院內,一把抄起堂屋門口靠着的擀麪杖又衝了出去。

莫黛有些驚訝,莫桂花這架勢分明是要去找人幹仗的吧?遂也趕緊跟着出了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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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日,老身萬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