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笙果然一夜好睡,一來被莫黛推拿按摩之後,全身舒坦,二來有溫香軟玉在懷,鼻間馨香靈氣不斷縈繞,仙家也難能有此待遇,是以,翌日卯時,當莫黛醒來時,蕭笙依舊沉浸於美夢之中睡得酣甜。
莫黛輕手輕腳地移開蕭笙攬在她腰間的手臂坐起身,忽而便見丸牛赤紅着一對大眼,一臉獰猙地齜着一口森森白牙:死女人,你答應老子的承諾呢?
莫黛一愣:你不是一直睡我旁邊?
丸牛憤恨地哼唧着:可老子想睡你懷裡,結果蕭笙那個死男人居然將偉大的老子拽出來扔牀裡邊去了,此仇不報,老子枉爲靈豬!
莫黛噗地笑出聲,趕緊噓聲摸索着下牀,而後伸出兩手:過來吧!
丸牛立時眉開眼笑地跳入莫黛的懷抱:算你識相!
莫黛摸索着出了房門。這後院莫黛也是第一回住,環境不甚熟悉,好在有丸牛的指引這才順利地走回自己的房間,換了件衣衫,而後拿起梳子梳理長髮,梳完直接用髮帶鬆鬆在腦後一捆便了事。之後又在丸牛的指引下來到茅房解決生理,並在井邊打水洗漱。
莫黛完成這一切後,莫無雲三兄弟也將早飯做好了。而此時除了蕭笙以外,其他人包括三個小的全都起了,於是這頓的早飯便獨獨缺了蕭笙一人。
若是莫黛能看見,那麼她現下一準無法如此淡定地吃着早飯,但饒是她有意無意地選擇忽略,卻仍能感受到飯桌上的氣氛有些怪異。
沐千澈只在開始同她說了幾句有關找工匠修院牆的事,之後便不再言語,而莫無雲三兄弟是自始至終都保持沉默,許韶林一個勁兒地勸她多吃些補身子,而蕭笑則是一直衝她傻笑,並時不時地來一句:“莫黛,你真夠姐們兒!”亦或是:“莫黛,你真牛!”
更離譜的是緊接着她居然以着長輩的口吻意味深長地說道:“莫黛,我雖然知你心情急切,但也得悠着點兒,畢竟來日方長,蕭笙都已經嫁與你了,還怕他跑了不成?蕭笙到現下都起不來,可見是你昨晚把他折騰得很了,唉,果然是年輕氣盛啊!”
莫黛的嘴角抽了抽,這回看來誤會挺大,不過她與蕭笙之間已是妻夫了,誤會便誤會吧,左右不會有什麼影響。
見莫黛並不說話,反倒像是默認一般,蕭笑摸了摸鼻子,真沒趣。
待衆人吃罷早飯後,蕭笙才起牀,慌慌茫茫地跑去井邊洗漱,再見到許韶林和莫無雲三兄弟時,便有些羞窘,畢竟他起得太晚不像話,然,他羞窘的表情看在許韶林和莫無雲三兄弟的眼裡卻又完全是與莫黛做了那什麼之後的害羞表現,尤其是莫無雲三兄弟,一想起昨晚蕭笙發出的聲音,嘖,不敢想象,太那什麼了。
蕭笙一見莫無雲三兄弟也齊齊臉紅了,他忽然便明白了什麼,於是臉更紅了,只是臉紅歸臉紅,他並不想解釋,便讓他們誤會去吧!再一想到昨晚的情形,他又忍不住要發笑,總覺得莫黛真的與尋常女子不同,一想起她的睡臉,他心裡的歡喜之意便好似又更甚了幾分。
沐千澈的辦事效率夠快,早飯過後沒多久,便請來了工匠,與此同時,一輛輛拉着青磚,黑瓦以及木頭的牛車也陸續到達。於是接下來的幾日,一家人便又忙着修整院牆房屋,傢俱也重新買進一批。莫黛還讓人將原本宅子裡有假山、涼亭、花園及小池塘的地方重新翻修了一遍,留着做全家人偶爾休閒娛樂的地方。
莫黛想將竈房和茅房改建得與莫家村的一樣,浴室也想蓋起來,雖然水泉鎮多得是洗澡的地方,但家裡也要備一個。
另外,莫黛還想着在西院闢出一處約有現代籃球場那麼大的四四方方的場地,四周栽種竹子,留出南北兩個月門,裡頭搭建起現代的一些兒童娛樂設施,像蹺蹺板,滑滑梯,鞦韆架,爬竿,迷你沙灘什麼的,自然也有爲大人搭建的石凳石桌,並命名爲趣園。
索性現下有的是地方,沐千澈甚至將房契地契都交給她保管,默認她隨便折騰。莫黛也便物盡其用,自作主張地在沐千澈居住的前院爲他闢了一塊練武場,比西院的趣園稍小一些,四周同樣栽種上竹子,地面鋪上鵝卵石,四周亦設了石凳石桌。
這些全是莫黛在紙上盲畫出圖形,最終的成圖以及監督實施還是要由沐千澈來完成。
當沐千澈問莫黛那練武場四周的石凳石桌有何用時,莫黛說是留給全家人前來圍觀時坐的,沐千澈的腦中登時便閃過一幕畫面,莫黛一家人坐在一旁一邊嗑着瓜子飲着茶水吃着點心,一邊看他在場中練武,時不時地還會擊掌叫好高呼一聲“再來一套拳法”什麼的,呃……這也未免太可怕了!
然而,當他見到莫黛一邊在紙上畫圖,一邊展望未來的興奮模樣時,他終是默認了這個練武場,畢竟這是她專爲他而設,花的還是她自己的銀錢。
自打他有記憶以來,似乎除了爹孃祖母以外,還從未有人真心爲他做過什麼事。可莫黛不一樣,或許她僅僅只是爲了償還他的恩情,但他卻知她爲他做的每件事都飽含真誠,不管是第一回強硬塞給他的果子,還是第二回強硬塞給他的一籃子吃食,還有這回強硬塞給他的練武場。
雖然趣園裡的那些兒童娛樂設施在沐千澈看來極其古怪,但他卻什麼都未問,只按照莫黛的構想四處尋找工匠,但找了多個都說他們未見過這些奇怪的東西,怕無法勝任。
當沐千澈有些愧疚地告知莫黛並未找着工匠之時,莫黛又不禁想起當初爲她建造新房的石墨來。但此人自打離開流崗鎮後便再無消息,蕭笑和蕭笙亦不知他的去向。而莫黛也不想在蕭笑面前提到石墨,擔心蕭笑又會燃起對石墨洶涌的癡念,明快的笑容也會因此而消失。
於是莫黛有些沮喪地暫時停了手,又開始琢磨着接下來該如何賺錢了。
而許韶林和莫無雲他們同樣也未閒着,許韶林在後院闢出一塊地來種些蔥蒜辣椒小青菜什麼的,蕭笙因爲擅長做吃的,種菜也不在話下,便一邊每日裡琢磨着點心,一邊與許韶林一起顧着那塊菜地。莫無雲三兄弟又拿起針線簍開始做繡活,之前由莫黛設計的那些童衣的樣子他們並未丟下,索性家裡現下有好幾匹綢布,這會兒便又做上了。
對此,莫黛沒意見,左右那些布放着也是放着,真若是給家人做衣服,她倒寧願選柔軟的細棉布,透氣吸汗,且不容易招賊,是以那些昂貴的綢布便留着做成衣服賣給大戶人家穿吧。
沐千澈依舊是到千藥館去看診,豐大夫待他不差,每日看半天診,工錢是一百文,一月算下來便是三兩銀。這與尋常的差事相比已算是薪資優渥的了,當初莫黛做小二孃時,一月的工錢纔不過九百文而已,當然,亦或許是豐大夫在照顧沐千澈也未可知。
在莫黛一家人搬來水泉鎮七日後,宅子總算是修整出家的模樣了。院牆加固加高至兩米五,牆頭還嵌進了尖銳的瓦礫碎片什麼的,而且莫黛還考慮着要不要找些荊棘刺藤類的植物繞牆頭一圈。大門重新打造了兩扇厚重結實的木門,門楣處重新掛上了牌匾,取名莫府,字是沐千澈親自寫的。爲此,莫黛又是倍受感動,居然帶着一家老小齊齊衝沐千澈深深鞠躬。
沐千澈哪裡見過這種陣勢,愣在當場許久說不出話來,他真的不認爲自己有做過什麼值得讓他們如此感激他的事情,充其量不過是將原來的廢宅子送與他們住而已,左右廢着也是廢着,可他們卻是對他感恩戴德,這讓他的胸口漲漲的,彷彿有什麼東西要掙脫開他的束縛跳出來一般,他猛然背過身去淡淡道:“你們不用感謝我,既然當初莫黛選擇跟隨我,我自當護她周全,區區一座廢宅而已,休要再提什麼恩不恩的!”說完,便離開了宅子去千藥館了。
莫黛一家人卻有些傻眼,莫黛或許不覺得沐千澈的話有什麼問題,但許韶林他們卻是聽得真真切切的,這沐千澈分明是在說,莫黛是他的人啊!當然,也或許他與莫黛一樣也並未察覺到自己說出口的話有什麼問題。
這日卯時,莫黛與蕭笑吃罷早飯後便一起到鎮上轉悠想着找份差事謀生。
莫黛心裡已打定主意要到鎮上的大客棧去謀份差事,她要將自己眼盲這一劣勢化爲優勢,在溫泉客棧裡替人推拿按摩,自然,這種按摩走高端路線比較來錢,她已預估了一個價格,按摩一回要花費一刻時辰左右,收一兩銀子,一日按摩五到六回,再多自己也吃不消。當然,具體還得看客棧如何收費,而且首先她得讓客棧明白按摩的好處,從而接受她在裡頭按摩才行。
蕭笑就是想找一份小二孃的差事,見到飯莊酒樓便拉着莫黛湊上前詢問,只是極少有飯莊酒樓缺工的,接連問了四五家都未果,而此時她們已經在鎮上轉悠了一個時辰了。蕭笑有些沮喪。
又路過上回洗浴的那家尚善若水客棧,蕭笑撇了撇嘴道:“依我看,也並非全是因爲那些痞子上門來鬧事的緣故,那個老闆娘一直愁眉苦臉的,便是有人想去光顧也會打退堂鼓的!”
“那個老闆娘爲人甚耿直,自尊心也甚強,凡事力臻完美,容不得旁人說上一絲一毫的不好來,是以她家的湯池子環境纔會打造得那般好,誠實說,若是她家的湯池子關門了,倒真是可惜呢!”莫黛接過蕭笑的話說道。
蕭笑覺得甚是訝異,莫黛的眼睛明明就看不到,昨日他們也只與那老闆娘說了幾句話而已,爲何她覺得莫黛對那老闆娘甚是瞭解的模樣?蕭笑想着便直接問出來。
莫黛笑道:“這便是我眼睛看不見的優勢,正因爲我看不見,是以,我的聽覺以及心裡感知力便會發揮它們最大的潛力,不是有句老話說凡事用心看嗎?我便是用心在看!”其實那日她是故意問出那個問題的,若是尋常圓滑世故的老闆娘,一準會委婉地說自家客棧沒有髒東西,可是尚水卻被她激起了怒氣,直罵她眼睛瞎了,從這點便可看出她爲人處事的性格來。
蕭笑搖搖頭,嘿嘿傻笑道:“太深奧,我聽不懂!啊,前方便是泉湯客棧了,莫黛,我們要進去問問嗎?”
莫黛一聽是泉湯客棧,立時便想起那日沐千澈審問的那個名叫李二丫的女子,那李二丫可是有說過她便是這泉湯客棧的小二孃,而且此客棧的老闆娘可是有在覬覦着他們現下住着的宅子。蕭笑許是忘記了,畢竟那日過後,宅子四周一直便甚安靜,可她卻是記得一清二楚。
“不了,我們去洗泉客棧問問。”
蕭笑應聲,攙扶着莫黛繼續朝前走,然,就在她們將將走到泉湯客棧的大門前時,莫黛忽然拉着蕭笑朝一旁閃開,但遺憾的是,莫黛是躲過了,但蕭笑卻只躲過了一半身體,另一半肩頭則被二樓某位天殺的小二孃不小心翻倒的一盆水澆了個透,完了之後,一隻銅盆還直接扣她肩膀上晃了晃,好在那水是乾淨的,否則蕭笑一準會躥上去暴揍那個小二孃,而不是像現下這般仰着脖子高聲大叫了。
“哪個混賬東西,給姐出來,沒見着底下有人走過嗎?”
“啊哈,這位姐姐,小的真不是故意的,小的只是不小心才撞翻了那盆水,小的這就給姐姐你賠不是了!”莫黛一聽那聲音,巧了,正是那日翻牆進院的李二丫。
“你給姐下來,有哪個朝人賠禮道歉的會站那麼高的?這是想讓姐一直仰視你嗎?”蕭笑來氣了,一手掐腰,一手便朝二樓指着。
“哦哦,好好,小的這就下來讓姐姐你來俯視小的!”那李二丫說話也最是圓滑討巧,緊接着便聽到她噔噔噔下樓的聲音,就在李二丫即將奔出大門之前被泉湯客棧的老闆娘柏多銀見到。
“慌慌張張的作甚?”
“回老闆娘,小的打翻了一盆水,澆到行人身上了,小的正跑下來賠禮道歉呢!您瞧,就是外頭的那位!”
柏多銀皺眉看向蕭笑和莫黛,而後回頭瞪了李二丫一眼:“做事怎會這般不小心,你自己道歉去吧!”說完便轉身朝裡走,走沒兩步又轉過頭喊住李二丫,對她說了句什麼,李二丫直點頭。
柏多銀的聲音並不大,但她的表情甚強烈,眉頭擰着,眼睛瞪着,牙齒咬着,再瞧那李二丫縮着腦袋一副十足懼怕的模樣,蕭笑將此情此景看在眼裡,悄聲對莫黛道:“莫黛,還是你有先見之明,我瞅着這泉湯客棧的老闆娘實在兇悍,定然是個不好相與的!”
“嗯,既然如此,咱們還是速速離開這裡吧!左右那個小二孃也同你道過歉了,你就別計較了!”莫黛說道。
蕭笑點點頭,扶着莫黛繼續向前走,不自覺地加快了腳步。
待李二丫搭着塊帕子出來向蕭笑道歉時,卻見那二人已走遠。
當莫黛和蕭笑來到洗泉客棧大門口時,蕭笑立時便有些呆,緊跟着便回神對莫黛道:“莫黛,洗泉客棧真不錯呢,門口站着一排美男子,而且他們似乎正在招收小二孃和雜工,我瞅着這回能行!嘿嘿……”蕭笑說着便傻笑起來。
莫黛有些無語,有時候她真的想不明白蕭笑,明明她就一心癡戀着石墨,並因此一直不娶相公,可每每見到俊美男子時,她又是第一個色迷迷流口水的傢伙,她真想說她不認識她!
“莫黛,你且在此等我一下,我先去探探情況!”蕭笑將莫黛帶到洗泉客棧東邊的一棵粗壯的梧桐樹底下,並掏出帕子將一塊石頭撣淨灰塵扶她坐下,這才轉身朝洗泉客棧走去。
洗泉客棧的規模與湯泉客棧差不多,皆是水泉鎮數一數二的大客棧。說到底,只有這兩家大客棧裡纔有真正天然的溫泉,一家也才只有一處是不時能夠冒出溫泉水的天然溫泉池,還有兩處泉眼是在火爐山裡的,那裡地勢險峻,不便建客棧住人。於是有人便受天然溫泉水的啓發,自己動手挖了個池子,然後自己燒熱水灌進去供人洗浴,這便是水泉鎮上最尋常不過的湯池子。
蕭笑走進洗泉客棧的大門,之前那一排六個美男子便齊齊衝她鞠躬行禮,而後又齊聲道:“歡迎光臨洗泉客棧!”
蕭笑被嚇到了,腳緊跟着便朝後跳了一下,繼而撓撓後腦勺,笑道:“你們可真懂禮呢!不過,我不是來洗浴的,我是來問問掌櫃的需不需要小二孃或是雜工!”
那六男一聽,笑容當即便有些僵,不過隨即他們便重新笑道:“掌櫃的在裡間,請順着這條道一直走然後左拐!”
蕭笑別提有多受寵若驚了,當過小二孃的她深知,如她這般身份卑微之人向來是被人瞧不起的,尤其是被那些大客棧大酒樓裡的小二孃瞧不起,而今,這六美男雖然知曉她是來找差事做的,卻仍舊面帶笑容地招呼她,當真是和善之人呢!
於是蕭笑便朝裡間走了去,而她的身影才消失在那六男的眼前,那六男原本溫和的笑容便立時消去,挑眉的挑眉,斜眼的斜眼,咂舌的咂舌,全然沒了剛纔的和善之態,十足的鄙夷瞧不起。
此六人便是洗泉客棧老闆娘聶金多的六個美貌相公,不過,他們並非六兄弟,而是聶金多從多處地方娶過來的。娶進門後,爲了好辨認,聶金多便讓他們各自穿不同顏色的衣飾,依照紅黃白綠藍紫這六種顏色爲他們重新取名,而聶金多又極其喜愛金字,於是便讓他們統統姓金。
金紅撇撇嘴說道:“嘖,今日來的客人要麼沒錢,要麼就是來找差事做的,掃興!”
金黃拍了拍臉:“啊,我的臉都笑僵了,回頭得讓妻主幫我揉揉!”
金白冷哼:“你少在妻主面前嬌滴滴地扮柔媚,我看了就反感!”
金黃跟着反駁:“有本事你也扮啊,嫉妒我便直說!”
金綠皺着眉頭:“行了,甭吵了,等會兒讓妻主聽見,倒黴的還是我們六個!”
金藍點頭:“阿綠說得對,我們還是趕緊在門口站好吧!”
金紫此刻卻是眯眼朝東邊的梧桐樹底瞧去:“阿藍,你瞧那邊樹底下的女子,你不覺得她長得甚好看嗎?”
金藍順着金紫的目光瞧去,果然見到一名女子坐在樹底下,正側臉向西看去,此時朝陽的金輝透過寬大的梧桐樹葉在她身上灑下點點碎金。金藍還是第一回見到有女子坐在那裡便讓人覺得歲月靜好的。
“你們在看什麼?”其他幾人也跟着朝那梧桐樹下望去。
金黃叫道:“這不是與剛纔那個要找差事做的女人一起來的嗎?”這時,莫黛忽然轉臉朝客棧這方看來,其實她也只是下意識地轉臉,卻不想金黃的一顆心忽然嚇得怦然亂跳,“啊,她看到我了,看到我了!”
金白撇撇嘴道:“少在那兒得意忘形了,你沒見那女的眼睛有問題嗎?”
聽金白這麼一說,其他幾人這才發現莫黛的眼睛似乎真的有問題,久久地望一處,對於身邊過往的行人完全不加理會,這時有一個五十多歲的老婆子走到她身邊坐下與她說着話,她便笑着迴應,只是眼睛不看人,她似乎是個瞎子。
“嘖,可惜了!”金紫咂舌道。
“你們說誰可惜呢?”
洗泉客棧的老闆娘聶金多忽然從裡間笑着走過來,那紅黃白綠藍紫六男不由地驚了一跳,立時在門邊站好,齊齊衝她鞠躬行禮:“妻主大人!”
“行了,好好招攬客人,今兒個縣官大人的娘可是要來我們客棧洗浴的,都給我精神着點兒!”
“是,妻主大人!”那六男再一次鞠躬行禮,表情謙恭低順。
“嗯。”聶金多對相公們的稱呼甚感受用,隨即對身後的蕭笑道,“你暫且在本客棧做雜工吧,不過第一日是試用日沒有工錢領,若是今日的試用你通過了,那麼從明日開始,你便可以到本客棧來正是上工,工錢是每月一兩銀子,無休,如何?”
“成,多謝老闆娘,對了,我有個朋友……”蕭笑剛想說莫黛也想在這裡找份差事做的,忽然就見莫黛攙扶着一個老婆子走了過來,蕭笑急忙跑過去扶住莫黛,小聲道,“喂,你怎會被一個老婆子給糾纏上了?”
這時那老婆子忽然怒瞪向蕭笑:“年輕人,你還不夠小聲,老婆子我可是聽得一清二楚呢!”
蕭笑頓時尷尬地嘿嘿傻笑着:“老婆婆,你莫生氣,我只是在擔心莫黛,她的眼睛看不見,我怕她被人給騙了!”
“哼!你將她丟在那棵大樹底下,不就是等着讓人去騙的嗎?”老婆子說話絲毫不留情面。
蕭笑這才意識到自己到底做了什麼,於是啪啪甩了自己兩巴掌,一把握住莫黛的手說道:“莫黛,我錯了,我他爹的是豬腦子,居然連這點都未想到!”
“算你丫頭還有點自知之明!”老婆子繼續諷刺道。
蕭笑苦着臉,原本找着差事的歡喜心情這會兒也低落了下來,莫黛拍拍她的手,笑道:“你看我是那麼容易就會被人騙的人嗎?”
蕭笑瞅着她,猶豫道:“……看着像!”
莫黛的嘴角跟着就抽了抽,不再理會蕭笑,直接對那老婆子道:“老婆婆,我們一起進去泡一泡天然溫泉水,回頭我再幫您按摩一下,一準能減輕您的腰痛!”
“真的能行?”
“您試試,左右損失不了什麼?”
“好吧,老身便試試!老身這腰啊,平時只是隱隱作痛,一遇到寒冷陰雨天便會痛得厲害,現下天熱了還好些,不過今日走了那麼遠的路,又有些痛了!小二孃哪去了?帶路帶路!”老婆子吆喝着,那嗓門甚是洪亮。
聶金多那六個相公見莫黛與老婆子進來,立時便鞠躬行禮:“歡迎光臨洗泉客棧!”
聶金多則是喊來小二孃領着莫黛與老婆子朝溫泉池走去,而蕭笑則被分派去劈柴。
聶金多此時又朝門口張望了幾眼,心裡納悶,之前縣官大人明明知會她說她老孃今日晨間會來洗浴的,怎會到現下還未來?
據縣官大人說,她老孃平日裡深居簡出,脾氣有些怪,時常會大聲罵她,而她也甚是懼怕她這個老孃,在她老孃面前從來都不敢大聲說話。而這回縣官大人的老孃忽然說要來泡溫泉,還不許縣官大人跟着,果然是個怪老婆子!
這廂,莫黛與老婆子一同泡進天然溫泉水裡,雙雙發出舒服的嘆息聲,隨即又哈哈大笑起來。
今日時辰尚早,是以溫泉池子裡只有她二人在。洗泉客棧的溫泉邊也種了些花草,青石轉鋪就的小路上,有八爪草從青石磚的縫隙間冒了出來,放眼四周,倒也充滿野趣。
老婆子雙臂搭在池邊,頭枕着一塊青石,瞥了一眼莫黛道:“丫頭,你真打算今日請我這老婆子泡溫泉?”
“是啊,剛纔不是說好了嗎?怎麼,老婆婆你反悔了?”莫黛笑道。
“嘁!有人請老身泡溫泉,老身反什麼悔?倒是你這丫頭,不想反悔嗎?畢竟泡一回要一兩銀呢!”
“我不會反悔,也不想反悔!老婆婆,正如你主動與我搭話時說的那般,你是看着我順眼才與我搭話,而我則是聽着你的聲音中意纔會迴應你的搭話。你有一副洪亮的好嗓子,說話甚有威嚴,若是你能幫我在水泉鎮宣揚一下,我的生意便火了!”
聞言,老婆子大笑出聲:“你這女娃倒有趣,你如實說出來,難道不怕老身會在你背後使絆子?”
“我一窮二白的,沒什麼好害怕的,再說我相信我的耳朵,老婆婆你不是那種人!”
“你這女娃倒是嘴巴甜,會哄人,若是老身那女兒有你一半貼心,老身也不會看着她就來氣!好吧,今日老身便試試你的按摩,若是真有效果,老身定然爲你宣揚,讓你的生意大火!”
“多謝老婆婆!”
這廂,蕭笑正在洗泉客棧的後院賣力地劈柴,劈了一堆又一堆,沒完沒了。
這時一個小二孃抱着一大木盆的巾帕子走過來,見到正在劈柴的蕭笑道:“新來的,把這盆帕子洗了,快些洗,還要洗乾淨,等會兒客人多了要用!”
蕭笑皺眉:“可我的柴還未劈完!”
小二孃斜眼瞅了蕭笑身後堆如小山的圓木段,皮笑肉不笑:“我管你劈沒劈完,反正老闆娘便是這麼吩咐下來的!”說完,轉身便走,一邊走還一邊吹着口哨。
蕭笑心裡不悅,咬了咬下脣,端起木盆來到井邊打水,搓入皂莢液開始清洗巾帕。好不容易洗完一大木盆的巾帕,也用清水漂洗乾淨了,正打算拿出去晾曬之時,卻見剛纔的那個小二孃又跑回來笑着端起大木盆說道:“呵呵,洗好了?不錯,甚乾淨,交給我去晾曬便行了,你繼續劈柴吧!”
然,蕭笑纔剛拿起斧頭劈了第一斧,老闆娘聶金多走進了後院,見到那個小二孃在晾曬巾帕時,笑眯眯道:“阿丁這回洗得不錯,甚乾淨,日後繼續保持這種幹勁!”
“謝謝老闆娘,小的定然會賣力苦幹的!”小二孃阿丁一臉諂媚地笑,此笑容何其熟悉,讓蕭笑不由地想起福滿堂的白胖子。
聶金多檢查完阿丁洗的巾帕子便又朝蕭笑這邊掃過來,見蕭笑尚有一堆柴未劈,那臉上的笑便顯得牽強:“蕭笑,你這柴劈得有些慢了,等會兒該不夠燒火用的了!”
“可是老闆娘,你不是讓小的先去洗巾帕子嗎?那個阿丁晾曬的巾帕子可全部都是小的洗的!”
聶金多眼一眯,福態的臉頰便將眼睛給擠沒了:“阿丁,那巾帕子是蕭笑洗的?”
“老闆娘,怎麼可能?這是小的辛辛苦苦一條條洗出來的,小的與那新來的無親無故的,她能好心幫小的洗?”
聶金多點點頭表示相信:“嗯……”
“你瞎說八道,明明就是你說老闆娘讓我先洗巾帕子的,你現下卻將功勞佔爲己有,你他爹的還真是卑鄙無恥!”蕭笑忍不住了,斧頭猛地劈進木頭內,惡狠狠地怒瞪着阿丁。
“老闆娘,您瞅瞅這新來的多橫,壓根兒就沒將你放在眼裡!”
“你他爹的放屁,信不信姐抽死你丫的!”蕭笑說着便欲衝上前甩阿丁的嘴巴子,阿丁急忙躲到聶金多身後去,一邊扮弱勢,一邊告狀。
“老闆娘您看呀,這新來的她要打人,自己分內事未做好,您說她一句,她便與您爭吵,完了還要打人!”
聶金多也生氣了,吼了一聲:“蕭笑你給老孃住手,不想做便滾蛋,老孃這裡容不得你這種不幹活卻要發怒打人的廢物!”
蕭笑也火了,拳頭攥得緊緊的,生怕自己一個沒忍住直接搗聶金多一個眼青:“不幹就不幹,以爲姐稀罕嗎?呸!”
聶金多被蕭笑這種輕蔑的態度徹底惹毛了,她一向認爲自己人五人六的,還從未受過如蕭笑這般卑賤身份的小人物的氣,是以,她忽然鐵青着臉色拍拍手,很快,蕭笑便被四個彪壯的女人圍了起來。
溫泉池這邊,老婆子趴臥在鋪了一層巾帕的青石上,渾身上下只在腰臀部蓋了一圈巾帕。莫黛正在替她推拿按摩腰部。
根據老婆子的描述,莫黛推測她甚可能是寒溼腰痛,於是便用拇指端由輕而重地揉按她背部的命門穴,足足按了三十六次,而後又以兩手拇指的指腹向外依次揉按其背部的腎俞、大腸俞和膀胱俞等穴位各三十六次,再用掌根同時自上而下揉擦其腎俞至膀胱俞等穴位,直到那老婆子感覺到腰部有溫熱感方纔停下。緊接着是腿部穴位的按摩,莫黛先用拇指指腹依次點按老婆子的環跳、殷門、委中等穴位各三十六次,再用掌面同時自上而下推揉其環跳至委中等穴位三十六次。
按完之後,那老婆子翻了個身,活動了一下四肢,果然感覺輕鬆不少,原本腰部的隱痛這會兒也感覺不到痛了,甚感舒暢愉悅。於是哈哈大笑着拍了拍莫黛的肩膀讚道:“你這女娃果然有兩下子,放心,老婆子我定然會爲你宣揚的,對了,你在哪裡開的按摩館,名字叫什麼?”
莫黛正要回答,忽然聽到有人的慘叫聲傳來,老婆子卻好似並未聽到,依舊與莫黛說話,莫黛伸手示意她暫時息聲,而她的眉頭也瞬間擰起,她的耳朵向來靈敏,她不會聽錯,那聲慘叫雖然被人刻意用什麼捂住了,但她還是聽出來了,那是蕭笑的聲音。
莫黛趕緊將衣服穿好,對那老婆子說道:“老婆婆,我朋友好似遇到危險了,我要過去救她!”
老婆子也忽而皺起濃眉:“你說的可是那個傻啦吧唧的丫頭?”
莫黛點頭。
“你現下眼睛瞎了,你便是去了也不見得就能夠救她,甚有可能把你自己也給搭進去!”
莫黛點頭:“我可能救不了她,但我至少可以和她並肩站在一起!”
老婆子不說話了,莫黛站起身,老婆子沒注意她的手裡拔了一根八爪草的根莖。老婆子看着莫黛走得穩穩的背影,根本看不出她是一個瞎子,老婆子想,罷了,誰讓她看這女娃順眼呢,若是這女娃把自己也搭進去了,她可以出手救她一救,她是縣官大人的老孃,這洗泉客棧的老闆娘怎麼着也會賣她一個臉面的。
若是莫黛知曉與她搭訕的老婆子便是縣官大人的老孃,她此刻便不會冒險一試自己的異能了,不過試了之後才知,原來她的異能是能夠控制植物的,不單單可以讓它們快速生長,她還可以加入意念進去,讓它們爲自己帶路,難怪丸牛當初會罵她沒有用心去尋找它。
自打那日到莫家村去爲自己討回公道之後,莫黛隨時隨地都會在身邊帶上一根針,以防萬一,比如現下,她便用針刺破手指,然後將手中的八爪草沾到她加了意念的血。幾乎是瞬間的,那八爪草便好似長了眼睛一般迅速朝洗泉客棧的後院伸長,莫黛便拽着那八爪草穩穩地走到後院,路上竟未碰上什麼人,不過,便是被人碰上了,那些人也不會察覺到什麼,至多會認爲莫黛正拿着一根長草在玩耍。
當莫黛拿着八爪草出現在後院時,蕭笑正被那四個彪悍的女人狠揍,而那個洗泉客棧的老闆娘正眯縫着眼得意洋洋看着,嘁,小癟三,居然敢同她聶金多使脾氣,不朝死裡教訓教訓她,她便不知她聶金多的厲害!
“住手!”莫黛大喊一聲,倒是一時間驚住了那正在揍人的四個女人,而聶金多此時則慢騰騰地轉過臉來掃向莫黛。
“你是什麼人?”聶金多不屑地問。
“放開我朋友!”莫黛冷冷地說道,聽着蕭笑的慘叫,她知蕭笑定是被揍得不輕。
“放開?你算什麼東西?”聶金多本就因莫黛無視她的態度而感到不悅,轉過身走到莫黛面前,將她從頭至腳打量了一遍,待發現莫黛的眼睛似乎看不見之時,輕蔑地哼道,“滾開!不然連你一起收拾!”
“不要逼我!”莫黛有些動怒,手中握着的八爪草似乎正在漸漸枯萎,她此時忽然有一種想法,她想用八爪草一圈圈繞在聶金多的脖子上,勒死這個混賬東西!
“嘿!老孃今日就逼你怎麼了?給我狠狠揍那個姓蕭的,我倒想看看你能把老孃怎麼樣?”
莫黛不動聲色地用針刺破自己的手指再次沾染上八爪草……
“揍!給老孃使勁揍!揍完之後把這個不知道是誰的臭丫頭也給老孃狠狠地揍!居然敢忤逆老孃,不想活……啊唔……”
聶金多正說着,忽然便感覺自己的脖子被人一下子勒住,並逐漸收緊,她以爲是莫黛的手臂,伸手去抓,觸感卻不對,而其他人此時也驚悚地發現他們老闆娘的脖子上不知何時繞了一圈又一圈的八爪草,看起來甚是滑稽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