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1章

“豐大夫在嗎?豐大夫,快幫我娘看看啊,她的腿被壓折了……”

千藥館大門外忽然傳來聲聲焦急的喊叫,沐千澈這才猛一回神,顧不得早已冷掉的早飯,急忙走出門去。

來人是一名年約十五六的少年,衣衫被撕破了好幾道口子,且蓬頭垢面,而被他背來的中年女人約三十多歲,身上的衣服亦是被扯破多處,且蓬頭垢面,因疼痛而使得冷汗自額頭上頻頻冒出匯成一股股朝下淌,將臉上的泥垢衝出些許溝壑來,溝壑下的皮膚竟甚是白皙。

見沐千澈走出來,那少年將他老孃放到千藥館大堂內的長椅上坐着,急急問道:“請問您是豐大夫嗎?豐大夫您快來幫我娘看看,她的腿被壓折了……”

“我不是豐大夫,豐大夫外出看診去了,不過,我略懂醫術,可以幫你娘看看腿。”沐千澈說着便蹲下身去看那中年女人的腿。

“啊,啊,多,多謝您……”那少年起初尚有些懷疑沐千澈的醫術,待見他手法利落,有條不紊,幾下便幫他娘固定好腿骨,敷上藥用紗布層層纏緊打結後,他心裡便信服了。

此時那中年女人已然痛到昏死過去。最後沐千澈又快速進藥房抓了些藥包給少年,讓他帶回去煎與他娘吃。

少年千恩萬謝地衝沐千澈鞠躬,這讓沐千澈又不由地想起莫黛來,想起她每回都衝他深深鞠躬,想起她對他言笑晏晏的模樣,想起她……沐千澈忽然用力甩去腦子裡雜亂的思緒,不該的,他不該想這些的……

“大夫?大夫?”少年連連喚着沐千澈,沐千澈回神便見少年遞給他一塊成色極好的翡翠玉佩,“大夫,我,我們身上現下沒有現成的銀錢,用這個可以當醫藥費嗎?”少年小心翼翼地說道。

沐千澈摸着那玉佩,心裡一陣疑惑,此玉佩少說也能值個千百兩銀,絕非尋常人家能夠買得起的,眼前的這兩人看起來甚是狼狽,那衣服雖破破爛爛,但質料卻不差,剛纔他替那中年女人看腿時,發現她的腿紅腫得異常厲害,想來是被壓斷多時了。

見沐千澈拿着那玉佩久久不出聲,似是在懷疑他們的模樣,少年急忙道:“大夫,這個是我們自家的,不是偷來的,真的,我們在來古渠縣的路上遭到匪盜打劫,我的爹爹和弟弟們全遇難了,唯一的妹妹也……我和我娘被翻倒的馬車壓在底下僥倖逃過一命,可我孃的腿卻被馬車的輪子壓折了……”少年說到這裡,心裡酸酸的,眼淚跟着便流了出來,他趕緊擡起衣袖擦淚,一擦,臉上白皙的肌膚便露了出來。

“聽口音,你們不像本地人。”

“我們是萊陽縣青宗鎮人,我們家是做米糧生意的,此次原本是來古渠縣探親的,我外祖母是古渠縣水泉鎮人,哦,對了,我外祖母名叫柏一柳!”

沐千澈一怔:“柏多銀是你什麼人?”

“是我姨嬸,我和娘是直接奔來千藥館的,等會兒便去找我姨嬸!”

“這塊玉佩你先拿回去吧,等你有了銀錢再過來還上!”沐千澈將玉佩遞還給少年,少年猶豫了一下,到底還是接了。

“那,大夫,我娘能否在這千藥館暫時躺會兒,我先去找我姨嬸!”

沐千澈點點頭,少年又是一番感恩戴德。

少年走後不多久便叫來了幾人用木板將那中年女人擡走了,並付了銀錢。之後緊接着又來了好幾個病人,沐千澈便一直忙到豐收出診回來。

豐收先是將身上的藥箱放回藥房,不經意瞥見她早間端給沐千澈的早飯動也未動地擺放在書案上,她走時才卯時,可這會兒都快到未時了,想來他的午飯也還未吃吧!雖然她一直讓他到她家去吃,她家就在千藥館附近不遠,可他總有藉口不去,她也不好逼迫他。

她一直在想他與那個眼盲的女娃是何關係,他將那女娃的一家都安置在自家老宅裡,做到如此地步應是歡喜那女娃的吧!她心裡一直期盼着他能再嫁人過上好日子,如此她那老友泉下有知也會感到欣慰的!原本他都會回他家的老宅子去住,可這些時日,他卻日日宿在千藥館,難道是與那女娃吵架了?

當沐千澈正欲替一名老婦把脈之時,豐收拍了拍他的肩:“阿澈,行了,你去外頭吃個午飯,我來!”

“不用了,豐姨,我不餓。”沐千澈理所當然地說道。

豐收不悅了:“快去!怎會不餓?從早間到現下粒米未進,我在旁邊看着都餓!”

沐千澈呆了呆,可他真的未感覺到餓,也絲毫沒胃口,若是不讓他做些什麼事,他這心裡一直慌慌的靜不下來。但豐收顯然不打算讓他再在這裡看診,於是他便走到院子裡,從水缸裡舀出水來淨手。

而就在這時,莫黛提着一隻方方正正的竹匣子踏進千藥館的大門,一進門便與正要出門的沐千澈對上了視線,二人一時間怔愣在當處。

千藥館裡的一名青衣小廝也從門外進來,見到莫黛後,忽然叫道:“啊,我記得你,你不就是澈公子曾經帶來過的那個眼盲的姑娘嗎?”

莫黛笑着點頭:“難爲小哥你還記得我!”

小廝忽然被那明麗和婉的笑容煞到,莫名地紅了臉:“姑娘人甚好,我,我們都記得,呵呵呵……”說着便速速行禮走到院子裡去翻曬藥草,但又時不時地會回頭偷瞄幾眼,總覺得這姑娘多日不見,那臉便好似越發得好看了!

莫黛見沐千澈仍舊愣愣地盯着自己看,她心裡其實也有些緊張,畢竟昨晚是自己在慌亂中對沐千澈表白了,雖然她自己也有些震驚,但貌似正如丸牛替她分析的那般,她其實早就心儀沐千澈了,若仔細想來,甚有可能是她乍一聽到他那優質美妙的嗓音時,他便留在了她心裡。此乃她的初戀吧?雖然由她這個大齡女青年的靈魂親口承認有些死不要臉的嫌疑,但身爲女尊世界裡的女子在對男子大膽表白之後卻又來害羞難爲情什麼的就更要不得了。

初戀什麼的,也是她前世今生的第一回,她想嘗試着去努力一把,屆時若還是不行,再來把那句“是我的終究是我的,不是我的爭也沒用”拿出來安慰自己!

“千澈,我來見你了!”莫黛首先打破兩人間的僵凝氣氛,聲音貌似還不小,她這也不算突然襲擊,畢竟昨晚她就對沐千澈說過了,她說明日見的。

沐千澈跟着便頭皮一麻,再怎麼淡定的人也有些難爲情了,尤其是當大堂里正在給人看診的豐收不時以着看好戲的眼神朝他瞄過來時:“你……我們出去說。”

“好,咱們出去說。”莫黛應得甚是爽快,一邊拉着沐千澈朝外走,一邊回頭衝豐收說道,“豐姨,千澈我就帶走了,他明日再來替人看診!”

沐千澈的頭皮又是一麻,纔想掙脫開莫黛的手,卻忽然聽到豐收笑着說道:“帶走吧帶走吧,明日便讓他在家裡好好歇息一日吧,這幾日來他可是吃不好睡不好,整個人都清減了一圈,丫頭要好好照顧他啊,男人是需要女人來疼的!”

莫黛笑着迴應:“多謝豐姨提醒,我知了,我會照顧好他的!”

沐千澈頓覺渾身如被萬千螞蟻瘋爬一般,麻簌簌地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他猛地抽回手,莫黛也不在意,只是直接手臂攬住他的手臂,與他捱得更近了。

“莫姑娘……”

“請自重嗎?”

“你……”

“甚無恥嗎?”

“我……”

“不舒服嗎?”

“……”

沐千澈投降了,他說不過她,隨她去吧,左右過一段時日她便會厭煩他了……想至此,他的腦子裡忽然又閃過一幕畫面,他猛地僵住身體,牙關咬得死緊。

莫黛察覺到他的異樣,問道:“當真如此不舒服嗎?那我不再挽着你的胳膊便是。”說着莫黛果然鬆開了手臂,這一刻,沐千澈不由地鬆下一口氣,然,下一秒卻又聽莫黛道,“我們還是牽手吧!”

沐千澈跟着又僵住了,莫黛暗自嘆了口氣,她現下使用的完全是現代痞男泡妞的手段,要強硬,要主動,要無所不用其極,但貌似對沐千澈無用,與其讓他一路繃緊神經全身戒備,倒不如輕輕鬆鬆地與他說說話來得好。

“千澈,到我們的客棧去吧,那裡挺清幽的。”莫黛索性便與沐千澈隔開一小段距離,若是逼急了,她真怕他會腳尖一點飛走了。

沐千澈沉默着,他注意到莫黛的措詞,她在說“我們的客棧”,過了許久,才道:“好。”

來到客棧門前,一株高大的花椒樹突兀地長在門旁,花椒樹的枝幹上還掛了一塊小木牌,上書:抽賊之功臣。

莫黛的眼皮跳了跳,這蕭笑做得有些誇張了,她只讓她將花椒樹栽種在門口,可沒讓她掛牌子啊!

“千澈,我決定將客棧二字換成按摩館,字由你來寫吧!”莫黛指着牌匾說道。

沐千澈點頭。

進入大堂,發現昨日被砍壞的屏風和櫃檯已經修好了,而此時尚水正指揮着工匠在女湯的那方搭建竹屋,蕭笑及尚水的兩個兒子尚達尚同都在幫忙,而尚水的兩個相公尚仁尚義則在一旁負責端茶倒水拿工具什麼的,場面顯得有些雜亂,半分清幽也無。

莫黛的嘴角跟着便抽了抽,失誤了!本想與沐千澈尋一處清幽之地靜靜地約會聊天,順便再喝喝茶,吃吃東西什麼的,爲此她還專門做了吃食帶過來。

“千澈,我本以爲這裡會安靜些的,不過動工期間想安靜也安靜不下來,你就在這大堂內湊合一下吧,你還未吃飯吧,這是我做的吃食,還溫熱着呢。”

莫黛將沐千澈拉到大堂內的櫃檯後坐下,自己便將那四四方方的竹匣子打開,首先第一層是碼切得整整齊齊的雞蛋卷和炸制的金桶肉卷,第二層是一隻只雪白的飯糰,飯糰上皆用紅豆點綴出眼睛和嘴巴,表情甚是有趣,有的哭有的笑還有的哭笑不得,第三層是一盅醃製的酸蘿蔔絲以及一竹筒蜂蜜山楂水。

莫黛從竹匣子的蓋子上抽出一雙筷子遞給沐千澈:“來,快吃,別浪費了。”

誠實說,沐千澈對莫黛做的吃食沒有抵抗力,雖然他還是想說他不餓的,但在他看到這一竹匣子好看得讓人不忍心下口的飯菜時,他的肚子甚是誠實地叫了起來。沐千澈尷尬了,覺得自己的肚子實在給自己丟臉,在莫家村時便是如此,而今仍舊死不悔改。

見沐千澈愣愣地不動筷子,莫黛的嘴角又抽了抽,好吧,她承認若是有人如此盯着她,她也會吃不下的,她走遠點好了。

莫黛才走沒兩步,忽然便聽沐千澈說道:“你的眼睛能夠看見了。”

“嗯。”

“……你後悔嗎?”

“不後悔!”

“以後你便會了……”

“以後我也不會!”

“……”沐千澈不吱聲了。

莫黛也不再多說,因爲現下說什麼都沒意義,唯有讓時間來證明一切,她會讓沐千澈明白,她莫黛不是別人,也不是一般人,她說到便能做到,除非是他先行背棄她!

莫黛走到女湯那邊去幫忙,尚水和她的兩個相公得知莫黛的視力恢復後,也爲她感到高興。尚仁和尚義發現自己那兩個兒子在見到莫黛後下意識地便紅了臉時,他們不由地在心裡哀嘆,老天,兒子們不會是看上這間客棧的新主人了吧?要不得啊!

此時的蕭笑尚未察覺尚達尚同的心思,一見莫黛出現,便興奮地上前與她說話,而莫黛也同樣未有察覺。

而這廂沐千澈又愣愣地盯着那飯菜好久,終於還是動筷吃起來,飯菜一入口,他的筷子便再也停不下來。

尚水這時走到大堂來拿長木板一用,見到沐千澈在吃着什麼,下意識地便瞅了一眼,只一眼便立時有些發怔,那些是吃食嗎?做得也忒麼精緻了,誰捨得吃呀?

於是直覺出口問道:“公子,你這這是打哪裡買的吃食啊?當真是好看又噴香呢!”

“不是買的。”沐千澈暫時停下筷子道。

“你自己做的?哎喲,廚藝真好,你家妻主有口福了!”尚水讚道。

沐千澈的身體一僵,淡淡道:“也不是我做的。”他的廚藝可是叫人慘不忍睹的。

“啊,難道是你兄弟做的?”尚水今日也是話多了些,沒辦法,她對這個不怕惡勢力買下她客棧的神秘公子甚是感恩,是以對他也便比常人熱情幾分,殊不知她這種熱情讓沐千澈甚感壓力山大。

“不是……”沐千澈有種想要自燃的感覺。

“難不成是你家妻主……莫姑娘做的?”尚水終於猜出真相了。

“……”沐千澈忽然不知該如何回答了,點頭吧,便是承認莫黛是他妻主了,不點頭吧,這飯菜又確實是莫黛做的,他忒麼想對尚水說一句,你上句話裡的“你家妻主”這幾個字是多餘的,但他不能說,說了便是此地無銀三百兩了,於是轉移話題,“掌櫃的,你要嘗一塊嗎?”

沐千澈夾起一個金桶肉卷,本意是客套一下,想這尚水應是能夠領悟的吧,如此好吃的東西,他哪裡捨得真給別人?豈料,他失算了,那尚水居然真的巴巴就上前去,將手朝身上抹了抹之後接過沐千澈夾着的那個金桶肉卷張開大嘴就塞了進去,緊接着便是連聲的“好吃好吃真好吃”,沐千澈拿筷子的手凍結在當處,半天都緩不過勁來,心裡肉痛得直想將尚水提腿扔出去。

尚水吃完後喜滋滋地託着木板朝女湯而去,沐千澈忽然加快了吃飯的速度,不一會兒便解決掉所有吃食,連最後一根酸蘿蔔絲也沒有剩下。待吃罷飯菜,他捧着竹筒喝那酸酸甜甜的蜂蜜山楂水,只覺心情舒暢,人生完滿不過如此……

然而,如此一想時,他腦子裡的那個他一直極力想要壓制住的記憶畫面便又跳脫了出來,他猛地將手中的竹筒重重地擱在櫃檯上,握着竹筒的手不停地發着抖,許久之後他才平復下來,望着朝他這邊走過來的莫黛,她臉上的笑便如綻放在他心裡的花兒一般美好,這樣的她居然會歡喜這樣的他,可能嗎?可以嗎?

“千澈,我們回家吧!”莫黛說道。

回家?他還能再回去嗎?

莫黛見沐千澈又在發愣,索性直接收了那竹筒和盛放酸蘿蔔絲的瓷盅放進竹匣子裡,而後拉起他的手便朝外走。沐千澈就這麼任莫黛拉着,就好似她在領着迷路的他回家一般。想當初,每回都是她衝他無奈地說她迷路了,請他帶她走出迷途,而今他們的位置卻轉換了,他變成了一個迷路之人,而這回則是由她帶着他走出迷途。

當莫黛和沐千澈同時回到莫府時,令一家人感到甚是驚訝。許韶林他們並不知曉沐千澈爲何會接連多日不出現,均以爲他是有事要辦,畢竟沐千澈在他們的印象裡便是神神秘秘的,他們也不會去多問什麼。

而見過沐千澈真容的莫小羽在與沐千澈對視時,雙雙都有些緊張害怕,到底還是莫黛教得好,莫小羽在見到她鼓勵的笑臉後,他猶猶豫豫地走上前,然後衝着沐千澈奶聲奶氣地說道:“澈叔,你痛嗎?”

沐千澈一愣,隨即便別開臉去,莫小羽一見立時便委屈地撲到莫黛的懷裡,眼淚也跟着流了下來,哭得一抽一抽的。

沐千澈傻眼了,他之所以別開臉,是因爲他想哭,卻不想自己的舉動傷了孩子的心,笨拙地愣在當處不知所措。

莫黛看着覺得好笑,於是附在莫小羽的耳畔小聲說了幾句話。莫小羽停止哭泣,但還是委屈地一抽一抽的:“真的?澈叔沒有生氣?也不會打人?”

莫黛點點頭,莫小羽這才破涕爲笑。

沐千澈聽了小羽的問話頭皮一陣發麻,原來他在孩子的心裡是會打人的那種人嗎?

沐千澈終於又回到了莫府的前院居住,一日三餐也按時在家裡吃。許韶林、莫黛、蕭笑和兩個小的都不覺得有什麼,而蕭笙和莫無雲三兄弟則莫名地感覺到,沐千澈加入到他們隊伍中的日子不遠了。

七日後,用作按摩房的竹屋建造好了,裡頭的桌凳書架木榻什麼的也都按照莫黛的要求做好了,除此之外,在這段時日內,其他準備的工作也在進行中。

莫黛便讓蕭笙和莫無雲三兄弟將所有供客人洗浴的白色巾帕上繡上“尚善若水按摩館”這七個字以及一雙交疊在一起的手的圖案作爲按摩館的標誌。除此之外,她還設計了按摩館特有的制服,不管男女,上身是白色的短褂,下身是黑色的裙褲,短褂和裙褲上也要繡上按摩館的名稱和標誌。按摩館裡所有的人員上工時必須穿統一制服,且髮絲高束,要讓整個人顯得精神十足。

按摩館現下的主要人員便是莫黛、蕭笑以及尚水一家,統共六個人,便需要六套制服,另外供客人洗浴的巾帕,大大小小統共有一百多條,是以,做制服和刺繡便是一項大工程,蕭笙和莫無雲三兄弟日日夜夜趕工,在正式開業那日方纔做完。看着他們熬紅的雙眼,莫黛甚是過意不去,是以在他們趕工之時,她便做好宵夜陪着他們,並順便構思更多賺錢的點子。

當莫黛將藥浴這個想法說與沐千澈聽時,他覺得可行,便主動研究起藥浴來,當然,這個不急,莫黛首先便是要將她的推拿按摩推廣到整個水泉鎮,屆時效果好了,人口相傳,不愁沒錢賺。

又三日後,莫黛的尚善若水按摩館正式開業了。

爲了起到宣傳的效果,莫黛將按摩館門前用花花草草裝飾了一番,還特地請了舞獅的雜耍班子到客棧門前耍了一番,放了幾掛鞭炮。而後莫黛便站到門口特意爲她臨時搭起的高臺上將何爲按摩推拿以及按摩推拿的種種好處介紹出來,並讓沐千澈書寫出來張貼在公告牌上擺放在按摩館的大門外供人閱讀。

開業第一日,莫黛本着優惠大酬賓的原則,讓蕭笙提前做了好些小點心放到櫃檯上,只要有人光顧便贈送點心與他們吃。

因莫黛一日只能按摩五到六人,是以前來光顧的大多還是隻泡泡溫泉便離去,價格不變,還是按照原來的男湯女湯每人八文,其他混湯及單湯的要十六文一人,至於按摩,每按摩一回需一兩銀,按摩期間白開水免費提供,若需茶水和點心的則需另付銀錢購買。

按摩房的書架上除了擺着花花草草,還有蕭笙和莫無雲三兄弟繡的荷包,絹帕,錦袋,童衣什麼的,客人若是中意了,同樣需要花錢購買。

這樣一來,便能同時做好幾種生意了,當然,不知效果如何,左右先試試看。

不過,令莫黛沒想到的是,剛開業沒多久居然就有六名客人要按摩,這六人中便有古悅在,其他五人分別是她的相公三人,她的女兒也就是古渠縣的縣官大人古翃,以及古翃的十五歲的女兒古曲。

當古悅衝莫黛眨了眨她那精爍的雙眼時,莫黛登時有種被電擊的感覺。

古悅比莫黛高了半個頭,身材精瘦,背略駝,一張臉上雖然佈滿皺紋,但卻精神得很,尤其是那鷹隼一般的厲眼,想來年輕時也是英偉俊朗的女子。古翃和古曲的模樣都隨了古悅,將她們仨放一起,簡直就是一個人從小到老的行走歷程。古悅的三個相公看起來都是慈眉善目的,個頭都與古悅差不多。

見莫黛不動聲色地打量着他們一家人,古悅忽然走上前捧着莫黛的臉左瞧右瞧,最後來了句:“丫頭,眼睛好了?”

莫黛的臉被古悅揉成一團,好不容易擺脫後才道:“是啊,承蒙古老夫人的關照,莫黛這廂有禮了!”說着便抱拳作揖。

“嘖,莫要惹老身生氣,老身還是中意你喊老身‘老婆婆’!”古悅白了莫黛一眼,“今日我將一家老小全帶過來了,啥時按摩啊?”

莫黛掃了一眼面前的三女三男,而後扯着古悅的衣袖走到一旁小聲道:“老婆婆,我這按摩館纔剛開業,只有我一人會按摩,你若是不介意我替您的幾位相公按摩的話,我定然謹守職業操守,不該看的不看,不該摸的不摸,你若是還不放心,那還是讓您那三位相公過段時日再來吧!”

古悅在聽到莫黛的那句“不該看的不看,不該摸的不摸”時眉頭就開始抖了,莫黛一說完,她便一巴掌拍上她的後腦勺:“色丫頭,你還想佔老身相公的便宜不成!”

莫黛立時低斂眉目:“我哪敢啊。”

“你不敢嗎?若是老身說不介意你看你摸了,你敢是不敢了?”古悅咧開嘴笑着,一口白牙森森透着寒氣。

“呵呵,不敢!”

“不敢就好!得,今日就讓他們先泡溫泉吧,他們好酒與甜品,準備些後勁不大的清酒並一些甜點便可!”古悅說道。

莫黛立時又抱拳作揖:“老婆婆果然是女中豪傑,對待相公如此體貼,真讓後輩佩服!”

“去!少給老身帶高帽!”古悅又白了莫黛一眼,而後招呼她的女兒和孫女去女湯泡溫泉,至於她那三個相公,莫黛則讓尚達和尚同領着他們去了男湯,並讓蕭笑去酒莊買了些梅子酒回來,至於點心自然是蕭笙做的紅豆小酥餅。

竹屋是門朝女湯的,泡湯之人可以從門外見到門內的按摩情形。古悅的孫女古曲不禁熱,泡了一會兒便喊頭暈,古悅便嘲笑說古曲是個沒用的,古曲與她老孃古翃一樣甚是害怕古悅,悶吭着爬上岸走到竹屋門口小聲道:“莫姐姐,可以幫我按摩了嗎?”

莫黛笑着點點頭,白色短褂配黑色裙褲,黑白分明,一頭墨發高束,劉海也悉數梳了上去,整個人顯得異常清爽利落。

古曲趴在墊了軟褥的木榻上,渾身上下一絲不掛,到底是十五歲的少女,皮膚白皙水嫩光滑,但爲了避免傷到她的皮膚,莫黛還是用了香油做潤滑。這回的按摩,便是整個背部的按摩了,不像上回替古悅按摩那樣主要針對她的腰痛。

起初古曲還不覺得有什麼,只感覺有雙手在背上摸着甚想笑,然,才一想笑,便痛了起來,扯着嗓子哀嚎,直叫着不要按了,古翃見了,剛想呵斥莫黛時,卻瞥見自家老孃正惡狠狠地瞪着她:“你急什麼急?你那寶貝女兒被你寵成一朵溫房小花了,稍微有點寒霜便能打蔫她,不過是按個摩就喊成這樣,沒出息的東西!”

古翃不悅了:“娘,您至於將您的孫女說得一文不值嗎?曲兒雖然武力不行,但她書讀得好哇,來年一準能中舉人!”

“啊呸!就她那樣的也能叫書讀得好?古翃,你就繼續慣着她吧,你娘我敢打賭,她不行的,稍微受到點挫折便會擊垮她的鬥志!”

“娘,你就只會罵我,都沒見你關心過您的親孫女!”

“那行,日後,古曲交給我來管教,你莫要多說一句屁話!”

“呃,是,女兒知曉了!”古翃小聲應着,心裡卻在替古曲祈禱,女兒啊,你莫要怪爲娘狠心將你丟給你祖母,其實爲娘也不想的,不過爲娘不得不承認你祖母在某些方面的見解還是相當精闢的!

漸漸的,古曲不再喊痛了,覺得舒服了,按摩到最後居然睡着了,想她整日整日地讀書寫字,有個嚴厲的祖母和當縣官的娘,壓力不可謂不大,今日被按上一按真舒坦啊!

緊接着是古翃接受按摩,在最初時,她一反與她娘相處時的怯懦模樣,一雙厲眸微微眯起,狀似不經意地問道:“莫姑娘,本官的娘對你的印象甚好,你是如何與她搭上話的?”

莫黛雖然聽出古翃話裡的質疑,不過她不甚在意,面不改色地將古悅與她搭話的那日情形簡單述說了一遍。古翃一聽是自家老孃主動去找莫黛搭話的,頓覺顏面盡失,但沒辦法,自家老孃的脾氣古怪得很,她看順眼的不多,一旦看順眼了,便會不管不顧地去人家搭話。

“聽說你將那洗泉客棧的老闆娘收拾了一頓?”古翃又問。

“沒有,是我的朋友被洗泉客棧的老闆娘收拾了一頓,差點連小命都沒了。”莫黛說到這裡忽然道,“古大人,我要開始用力了。”

古翃還想問什麼的,忽然的一痛讓她不由地嘶吼出聲,古悅坐在岸邊一邊品着茶一邊罵道:“沒出息的東西!”

古曲戰戰兢兢地瞄了一眼自己的祖母,心裡爲自家老孃感到扼腕,誠實說,她也覺得老孃叫得太大聲了,還不如她能忍呢!

古翃也被按得睡着了,是古悅粗魯地拍打她的面部將她拍醒的,古翃醒來的第一句話居然是:“娘,您真是太英明瞭,這按摩果然舒坦!”

古悅的臉忽然詭異地紅了紅,之後硬邦邦地回道:“廢話,老身我的話自然是誠實可信的!趕緊下去,換老身來!”

古翃從木榻上起身,走出竹屋時,背後又傳來古悅的話:“翃兒,這是你這三十年來說過的最讓你娘我覺得舒心的話!”

古翃忽然便紅了眼圈,她老孃有多久沒再喊過她乳名了?她都記不清了,好似從她懂事起,她老孃便連名帶姓地喚她了,想不到娘今日居然在這個按摩館裡喚她的乳名,真是讓她有些受寵若驚呢。

待古悅一家滿身舒坦地離去時,古悅居然甩了十兩銀給她,便是加上點心清酒茶水之後也花費不了四兩銀,可見古悅是有意在照顧她的生意,莫黛對古悅的印象便又好上了一些。主動將古曲中意的卡通小兔圖案的錦袋送與她,並將古悅三位相公中意的蜜豆小酥餅包了一包送與他們。

古悅對莫黛的爲人處事態度甚是欣賞,而古翃也覺得莫黛這人有些意思,她日後會多來按摩的,少不得要與她打交道,既然是老孃看中的人,那定然是不錯的。

這之後又來了兩個要按摩的,說是聽古悅介紹了,按摩甚舒坦,於是也來嘗試一下。此二人皆是鎮上的富戶,平日裡泡溫泉也只會去洗泉或泉湯兩家客棧,對於這種平民客棧向來瞧都不瞧。今日純粹是爲了不薄古悅的面子纔來的,內心裡其實並未抱多少期望。

不過,這一按摩下來,她們才知古悅誠不欺她們,這按摩果然舒坦,而且點心和茶水也不錯,尤其是還有刺繡在賣,那些童衣的樣式新穎獨特,做工也是精巧細緻堪比大家,正巧她們兩家皆有一兩歲的小孫女,於是各自買了兩套回去,點心也各帶了一包。童衣是四兩銀一套,比當初賣給福滿堂時貴甚多,點心是送與她們的,每人皆消費了九兩多銀,最後她們痛快地給了十兩銀滿意而去。

正是開業大吉,莫黛按摩完五人之後便回家去了,她要將賣童衣及點心的銀錢交給蕭笙和莫無雲他們,讓他們也開心一下。而蕭笑自然要在按摩館呆到打烊才能回家。

回到家後,許韶林、蕭笙和莫無雲他們聽說童衣賣出去了四套,高興得不得了,前些日子他們還在擔憂着這銀錢只出不進不是長久之法,現下終於又有進項了,當真是老天開眼了!

當晚,沐千澈回來後也爲莫黛按摩館的開業大吉感到高興,只是當莫黛提到他花了多少銀子纔買回了客棧時,他卻避而不答,似乎是不想讓莫黛還他銀子。莫黛也不強迫他,想着早晚是自家人,也無需計較太多。

當莫黛望着沐千澈斗笠上垂下的黑紗時,之前提過的想要醫好他臉的想法又再度冒出,只是她纔開口,他又開始轉移話題。儘管他現下依舊整日戴着黑紗斗笠,但莫小羽已經完全不怕他了,因爲他會在早間教莫小羽功夫,已然榮升爲莫小羽心目中的大英雄一類人。莫黛想這樣也好,左右她不會去在意他的臉。

晚間,莫黛正打算熄燈睡覺之時,許韶林又來敲門了,而這回他提出的問題比較嚴重,眼下她已有四個相公了,每晚的就寢需要她自己來安排,看她是想如何排序,左右是每晚不能再讓她獨自一人睡了。

莫黛說:“爹,這個問題容我再多考慮幾日行嗎?”

許韶林嘆了口氣:“大……莫黛啊,這個問題很難嗎?”

莫黛也嘆了口氣:“很難。”

許韶林又道:“你是怕他們覺得你不公吧?不然,爹每晚替你斟酌如何?”

莫黛低着頭,心裡亂亂的。

許韶林又怕將莫黛給逼急了,也緩下聲道:“爹知你累了一整日了,爹也是有些替你擔心,這樣吧,你再多考慮幾日吧!”

莫黛忽然擡頭道:“爹,是我做得不對,我想得太簡單了,不如就按照順序輪流來吧,上回是蕭笙,接下來就是無雲吧,明日是無風,後日是無輕,這樣行嗎?”

“哎,行行,就這麼辦吧!兩個小的在你房裡吧,爹來帶他們,你趕緊去歇息吧!”

莫黛的頭皮一麻,而丸牛則在她腳邊遠目:該來的,躲也躲不過,女人,認命吧!

於是莫黛來到莫無雲的門前,輕輕叩了叩:“無雲,你睡了嗎?”

屋內沒有聲音。

“無雲……”莫黛剛想再次出聲,那房門忽然從裡頭被人拉開,一隻手伸出來一把將她拽了進去,而後那們又迅速被關閉,丸牛堪堪擠了進去,尾巴差點沒被夾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