響午,岑嶺裡敲鑼打鼓,不一會兒,每家的人都抱或牽着畜生,祭祀大軍浩浩蕩蕩的出發。
岑小夜本沒有食慾,但在小岑雨一勺一勺地喂下,他還是吃了很多。吃完了,要去更衣。有兩個人進來,一把抱起岑雨就走了出去,岑雨知道自己要離開岑小夜哥哥,下意識的喊着哭着。岑小夜憤怒至極,可他的雙手已經徹底廢掉,無力的垂着,根本不可能反抗。
往來童子童子都是爲岑嶺的人而奉獻生命,理應受到尊敬,但岑小夜沒有享受到一點優待,簡直就是虐待。奈何他無還手之力,不然一定會大開殺戒,與這些人拼個你死我活。他被強迫換上一身黑衣後,被送上了黑花轎。
族長頭上包着紗布,那傷是昨天岑小夜留下的。他狠狠瞪着岑小夜,恨不得上去奏他一頓。然而一想到自己是偉大的族長,應該大愛無疆,所以便忍了下來。他挺了挺胸,讓自己儘量有一絲族長的霸氣。
出祭廟後,岑嶺中人都跟了上來,萬人組成的隊伍,還有十幾個住持,加上一黑一紅兩座花轎子,浩浩蕩蕩的出發了。
“唉!”園內,墓碑前瘦骨嶙峋的老者“刷”的睜開了眼睛,如同亮劍出鞘。
“剪不斷,放不下…我欠你的…”他又嘆了口氣,神色一下子蒼老了許多,眼珠變得渾濁,如有泥沙入內。他看着陵墓內排在最後的那座碑墓,身體慢慢淡去。
陵園內的碑墓井然有序,“帝”墓在最前,八橫十縱,這都是爲岑家英魂特立的碑墓,最後面那座亦是一字碑——“戰”。
深山中,美娘已經累得滿頭大汗,口乾舌燥,眼睛都有點睜不開,只感頭暈目眩。天上的太陽來勢洶洶,似乎要曬乾這大地,曬死大地上脆弱的小草。美娘抹了一把汗,繼續奔跑起來。北方四條萬丈高山拔地而起,仙霧瀰漫,雄偉壯觀,已經遙遙在目。
一切都在有序地進行着,從高空俯望,聖山上的人如螞蟻一般密密麻麻,正一家家地送上祭品。生命如草,被無情地推下萬丈深淵源。岑小夜座在黑轎子中,被五花大綁着,一路顛簸着被擡上了聖山。
到此時,他害怕了,一種恐懼的感覺瀰漫在心頭,揮之不去。他豁然想起九年前他最好的玩伴小龍和雪雪被無情推下深淵時那種無助和絕望的眼神,心中不禁一顫,沒想到有一天,自己也會落到如此地步。以前還想着報仇,但看看如今的自己,還拿什麼去報?
黃昏時刻,夕陽燒紅了雲霞。畜生祭品已經上完,到了祭祀最後一道程序——聖祭!
“上祭品!”族長走上祭臺,大聲喝道,氣勢高昂,嚴肅至極。這是他第一次住持祭祀,站在萬丈深淵邊,不禁背冒冷汗。
一陣陣陰風呼嘯而過,如刀割人面。岑小夜被從黑轎中拉了出來,拖上祭臺。他掙扎着,不想上去。
“你們放開我的孩子!”一聲撕心裂肺的大吼,肅殺的氣氛被打破。岑小夜朝聲源望去,眼淚悄然滑落。
一個衣衫襤褸的婦女,無力跪倒在地上,但還是試着望前爬。她額頭上已經出現一條條皺紋,在一夜間整個人蒼老了許多。
“小夜,孃親對不起你,我本想給你一個好的身體,不想讓你留下陰影,卻未曾想過會害了你。孃親對不住你啊!”她撕心裂肺地大喊,臉上驚恐又懊悔。
她想跑過去,卻被鄰居給拖住,不讓她打擾聖祭。聖祭在這些人眼中大忌,如若去打斷就是觸犯族規,會被處死。旁邊有些人面無表情,彷彿不曾看見這場面。不是人冷血,而是在這個時候,不得不冷血。岑嶺族人要想能生存下去,只能用這些無辜而又善良的生命去延續。
住持冷漠無情,把掙扎着的岑小夜拖了上去,根本沒有回頭看美娘一眼。另一個人抱着岑雨,也是一樣沒有任何波動。
小岑雨眼中迷茫,不知現在是在幹嘛。祭臺上站着一個人,身高八尺,揹着一把大刀,膚色如銅,身材魁梧,強壯的肌肉似鋼鐵澆灌而成。他就是新上選的執法者,廢了岑小夜雙手的那個人——岑宣。
岑小夜看着孃親,臉上帶着淚對她露出了多年來未曾出現過的燦爛的笑臉。很淡定,年少輕狂的象徵。他裝作坦然,其實不是他真的不怕,只是不想讓孃親擔心。
“如果我不死,定會讓你們所有人爲此付出代價!”岑小夜邊轉身邊沉吼,話語短暫有力,充滿不屈與仇恨。
“小夜哥哥,如果有來世,你還是我最好的哥哥,好不好?”這是一個幼稚的童聲。
岑小夜聽到後,一呆,是小岑雨說的。小岑雨穿着紅色繡花衣,如同一個粉嫩的瓷陶娃娃。岑小夜呆了,他沒想到,在臨死之前,這樣純真本性善良的孩子的願望是如此。這和他的意願剛好相反,他是懷着仇恨踏上死路,如若生,必讓血染地。而小岑雨卻如此天真,是滿懷殷切的期盼。
來世,還是哥哥。小岑雨的願望雖簡單,但對於她來說意義卻不一樣。她在換衣服的時候,哪位幫她換衣服的嬸嬸說讓她早日投胎轉世,有個好生活。而她認爲的好生活,就是和小夜哥哥在一起。
她從小就遭人棄,被那個老人所救後,來到岑嶺。老人死後,如果不是美孃的照顧,她指不定會在哪天餓死在村頭。
村中的小孩說她是“野孩子”,不和她玩,捉她小辮子,罵她,欺負她,打她。只有岑小夜不嫌棄她,還保護她,曾也爲過她打過架。
那一次是她終生難忘的。那時,有個大她幾歲的孩子搶了她的掛墜,這條掛墜這是她身上最珍貴的物品,雖然不值錢,但卻是她父母留給她唯一的東西。岑小夜看見後毫不猶豫地就給了那孩子兩巴掌。那孩子哭着,找來了幾個少年,這幾個少年年齡都比岑小夜大。岑小夜沒有退縮,和他們打了起來。
最後,岑小夜嘴脣流着血,鼻青臉腫,之手上拿着掛墜,還給了她。
小岑雨看着她,滿是期望。岑小夜點頭,但又搖頭:“不,沒有什麼來世,但從現在開始,不論時間多長,你都是我的好妹妹!”
“嗯。好的。”小岑雨甜甜答道,她聽不出岑小夜話的含義,但笑得很開心。
抱着小岑雨的住持也一頓,心酸酸的,有些可憐起這個小女孩來。可是在此時,沒有什麼情誼可講。兩個孩子被拉上了祭臺,上繩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