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所有賓客的葉家大院,迴歸於往日來的平淡,要不是還保留着張燈結綵時的痕跡,很難想象此處經歷過一個還算盛大的婚禮。
白天精神奕奕的下人們,現在不停地打着哈欠,提燈遊蕩在各個角落做完自己手頭剩餘的工作,爲寂靜的葉家大院平添了不少煙火氣。
婢女領着池城穿過東遊廊,在葉青青的屋外停下。
燭火將她的倩影映射在潔白窗櫺紙上,忽隱忽現,婢女意味深長地瞥了他一眼,遲疑再三後還是爲他輕輕推開了門。
紅燭火搖曳生姿,渲染開了溫暖光亮,沉香木製闊牀懸着的輕紗羅帳輕垂纏綿如紅煙繾綣而來,梳妝檯前擺放着幾套梅紋紅漆首飾盒,佳人紅蓋仍未掀開,端坐明鏡前。
池城兩袖一揮,躡手躡腳地落座於圓桌旁,不經意驚起屋內暗香浮動,撞了個滿懷。
“李無雙?”冷冰冰的嗓音傳來。
“是我。”池城不好意思地搓着手,平日裡一向厚顏無恥的他此時覺得有些尷尬,臉紅到了耳根。
這下屋內靜得能聽清彼此的呼吸聲,畢竟兩人從未正式見過面,就這麼戲劇性地結成了夫妻,有點荒唐的情節卻實實在在地發生在兩位年輕人的身上。
“你過來,替我掀開。”
“這不太好吧….我有點害羞!”
“你我雖不會有夫妻之實,但儀式還是要有的,我不知你還會娶幾位,可我葉青青只嫁一人,來吧,大丈夫彆扭扭捏捏。”她決絕地說。
池城佯裝瀟灑地聳了聳肩,既然葉青青已將兩人日後相處的關係整理清楚了,他也沒有道理拒絕,於是大大咧咧地上前,一手飛快扯去。
“你的眼睛….”池城驚呼了一聲,呆站原地。絕美臉龐乍然出現,如寒梅般清美冷豔,傲然獨立,壓過整屋雍容華貴的錦繡綢緞,使其黯然失色。她那對琉璃假眼在柔和燈光下襯得盈盈潤潤,晶瑩透亮。
“怎麼樣,失望了吧?我是瞎子。”葉青青得逞後像個俏皮的少女嫣然一笑,顧盼生姿。
池城不知如何作答,退回圓桌旁,繼續倒着桌上那壺入口順滑的秋水釀,暖流涌向全身。
“我其實不叫李無雙,我叫池城,城池的池,城池的城,我來自一個很遙遠的地方….”他有一搭沒一搭地說着。
“你想表達什麼?你是李無雙也好,池城也罷,我們終是兩條路上的人。”葉青青喃喃道。
“你聽我說完,我稀裡糊塗地來到這個地方,沒有朋友,沒有家人,因爲某些原因我的壽命在不斷減少,但即便如此我也想好好活着,我要比其他人都活得更好更愜意。你瞎了又如何,你笑起來比我見過的任何女子都好看,所以你笑給他們看呀!爲什麼老是板着臉,一副冷若冰霜,拒人千里的摸樣?”池城酒意漸濃。
“他們說我奇醜無比,他們說我葉青青會孤獨終老,他們說葉家世代與死人相伴,永遠擺脫不了晦氣,這就是我們的宿命。”葉青青多年來積壓的怒火涌上心頭,雙手用力掃去梳妝檯上的所有精美首飾,玉碎聲接連響起。
“對不起….”池城臉上火辣辣發燙,低聲說。
葉青青伏案抽泣,不堪回首的往事再次緊緊地將她纏繞,掙脫不得,池城只覺自己的心也跟着揪成了一團,突然有種想上前將她狠狠抱住的衝動。
不過他沒有真的這麼做,而是朝屋頂伸出四個手指頭,認真地說:“我池城發誓,
以後不會讓你再受這些委屈,誰敢嚼舌頭,我就去請少拳莊的老莊主,給他們來個一拳抄家。”
半嚴肅半開玩笑的胡言亂語神奇地使葉青青破涕爲笑,池城見狀趕緊遞上屋內的乾淨毛巾,葉青青妝都哭花了,擦拭乾淨後,露出了白淨的素顏像剝了殼的雞蛋般。
“你能答應我件事麼?”葉青青小心翼翼地問
“你爹孃再三交代過了,你說啥我都會答應。再說,我拿了你們葉家這麼多好東西,爲你做什麼都是應該的。”池城毫無猶豫地回道。
“我從未出過門,也從來沒見過這天地到底有多美好,偶爾婢女們會讀一些書上的風景給我聽,但還是有些意猶未盡,你以後每見到一處美景可以寫下來寄給我嗎?”
“沒問題,那我就爲你看遍這山川湖海。”池城一口答應了下來。
“爲我看遍山川湖海?你真是一個有趣的人。”葉青青終於發自內心地笑了。
“你困了嗎?”
“困啊,我現在倒地上都能睡着。”
“那太好了,你就睡地上吧,記得把燭火都吹滅了,我要睡了。”
“我忍……”池城躺在硌人的青石板上,張牙舞爪,翻來覆去,過了好一陣才沉沉地睡去。
葉青青咯咯地笑着,這一覺睡得無比香甜。
次日清晨,池城醒來時,房間已空無一人。圓桌上擺放着一盆熱水與乾淨衣裳,還有個未上鎖的寶箱,裡面裝着鍛體丹一瓶,黃級上階護心內甲一件,嶄新的黃級低階疾行符十道。
池城洗漱完畢後,直接抓起裝鍛體丹的藥瓶往嘴裡倒去,一股極其辛辣的刺激氣味充斥着口腔。
幾息後,太陽穴漸漸鼓脹了起來,隱隱作痛,他能感覺到自己體內的經脈正在受到一遍又一遍的沖刷,雖然已經做足了心理準備,還是不由頭暈眼花,天旋地轉,真不知道葉青青這麼瘦弱的身軀是怎麼撐過這種折磨的。
整整一炷香時間過去了,汗水從池城緊緻的肌肉中不斷滲出,夾帶着些腥臭污漬,疼痛感這才一點點褪去。
“恭喜主人,踏入鍛體境二階。”小羽活力四射的甜美聲音在最後一刻響起。
池城又洗漱了一番,換上乾淨衣裳,推門而出,葉家大院的忙碌下人們見到他紛紛停止手中動作,一同施禮。
“姑爺,百萬仙晶已換城等價的百枚仙玉,今日是否領取。”
“帶路。”池城伸了個懶腰,頓時神清氣爽。
翠玉城,萬丹鋪。
滿臉滄桑的老爺爺正細心地研磨着藥草, 門外傳來重重的敲門聲。
“吱噶”年久失修的木門開啓,只見一個俊秀的年輕人猥瑣地挑眉笑着,一臉得意。
“小友,今日不營業。”老爺爺趕緊關上門。
“等等,給我來五十顆玄武岩延壽丹。”
“哎喲,原來是您啊少爺,請進請進,我真是眼拙沒認出來,你看我這糟老頭子,真該死。”
“糟老頭子壞得很,趕緊給大爺我拿來。”池城丟去一袋仙玉,老爺爺眼中充滿了貪婪,雙手恭敬地接過,一枚又一枚慢慢數着,臉上的褶子隨之抖動,笑成了一朵燦爛的菊花。
池城則有些肉疼,好不容易得來的財富失去一半,可一想到壽命能增加五十年,心裡還是開心的。
接下來該和自己的老丈人,丈母孃還有那漂亮老婆暫時告別了,哪怕壽命延長了五十年還是不夠用,所以玄武宗還是要去的。
再加上昨夜立下的誓言,雖然當時喝醉了但他沒有忘記,與葉青青達成的約定也沒有忘記。
他要變得更長壽,更強大,保護好那個真實的葉青青,然後爲她看遍這山川湖海,看遍這至尊仙界的一切美好。
“主人需要我幫你開啓疾行符嗎?那個只有踏入凝氣境後纔可以使用,你想不想提前感受一下狂飆突進的刺激?”小羽的惡魔低語讓池城有些心動。
“開啓。”
恭喜宿主池城壽命減一年,剩餘壽命六十年。
“小羽,還我命來!!!”
池城身形陡然加速,化作殘影奔行出翠玉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