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膝蓋撲通一聲砸在光滑堅硬的電梯箱上時,連雅頌腦子裡也隨之嗡的一聲轟鳴開來。
他是真心自己跪下去的,還是因爲身體支撐不住而滑落着跪下去的,她也分不清楚。
她能看到而確定的是,他雙膝都堅定的觸到了地板——他是真的給她跪下了。
明明只是想讓他快點去包紮傷口,才狠心說出那種傷人話的。怎麼到了現在弄到這種地步了?
江望擡頭看着她,眸色如海,目光如炬。
“小雅,嫁給我。”他似乎已經沒有太多力氣說出多餘的話了,唯一能給她的,還是這句神聖的懇求。
“我嫁。”她不知道自己心裡是什麼樣的感情,她只知道,如果還不答應他的話,他會更加瘋狂。
她喜歡那個溫潤如玉的江望,不喜歡現在這個一而再再而三逼她妥協的男人。
江望終於得償所願,便也打算站起來,乖乖配合她去看傷。
然而他剛扶着電梯牆打算借力站起來,手臂上就傳來一陣鑽心的疼痛。
汩汩流出的鮮血越來越多,他確實體力不支,牽動着傷口的恢復能力也幾乎降低到了零。
連雅頌看到他這個樣子,狠心咬了咬牙,摁開了電梯門的同時,也架着他的胳膊,將他勉強扶着站起來,然後邁步出了電梯。
“我實在走不動了,你去科室裡叫護士過來擡我吧!”江望虛弱的聲音飄在她耳邊,如果不是因爲此時世界太過安靜,她一定聽不清他在說什麼。
氣若游絲,大概說的就是他這樣了。
她搖了搖頭,往前快走了一步,然後挎起了他兩條胳膊,說道:“急診科室離這裡不近,一來一回要耽誤多少時間!我等不及了,我揹你過去!”
江望隨之說了句什麼,她也沒聽清,更加沒在意。
她現在只想快點把他送過去,什麼求婚,什麼幸福,那都是在他好好活着的前提下,才能實現的。
她讓他的手臂交疊的環住自己的脖子,自己緊緊握住他的臂膀,然後彎腰,背部發力,一下子就將這個比自己高半頭的男人背了起來。
也不知道從哪借來了小宇宙,她忽然覺得自己像是吃了菠菜的大力水手一般,渾身生出無窮的力量,走起來虎虎生風,找到急診室的那一刻,甚至還揹着他小跑了幾步。
時間已經處於深夜和凌晨的交接地段了,值班的醫生和護士都打起了瞌睡。
連雅頌將他放到病牀上,弄出來不小的動靜,才把他們都驚醒。
沒等她交代什麼病情,護士看他這副樣子,也知道該拿什麼東西了。
大瓶的酒精端過來,棉球紗布不停地在江望身上穿梭,他虛弱的躺在那裡,呼吸幾不可聞。
“醫生,他的傷……嚴重嗎?”她捂着嘴,儘量不讓自己哭出聲來。
醫生拿着小手電,掀開他的眼皮反覆照了照,才微笑道:“都是普通外傷,一處都沒有傷到骨骼,所以不算是什麼大傷。他現在是昏迷過去了,應該是因爲勞累過度!”
連雅頌微微鬆了一口氣,也讓開了路,請醫生和護士過來幫他上藥。
值班護士裡面有一個人認出她來,還問道:“你的身體還沒有完全康復,怎麼就着急辦了出院手續?是因爲着急回家?來拉伊小鎮的基本都是遊客,你和男友如果有事着急回家,也能理解。但是最好再去大醫院檢查一下,以免對胎兒不好!”
她這樣一說,倒是提醒了連雅頌。
她跟江望出來有兩天了,臨走之前只留了紙條和短信,而且說好了過了週末就回去的,現在也到了時候了。
可是江望現在這副樣子,她要扔下他一個人?
況且,她還剛剛答應了他的求婚。
想到這荒唐的求婚,她的心又開始發顫了。
她不知道江望到底是怎麼了。前一天明明還信誓旦旦的說過,他永遠不會娶她,就算娶了也只能給她一個形婚。
今天晚上就來了一個一百八十度大轉彎。他拼死也要讓她答應這次的求婚!
那句話說的多煽情啊!連雅頌一個人坐在空曠的走廊裡,耳邊還不時地迴響着他那句話。
他說,程天致這種陰狠卑鄙無恥的男人,不會愛你的。你如果嫁給他,纔是跳了火坑。
他想要給她和孩子幸福,本來以爲不結婚也可以給,現在看來,非得娶她不可。
他多會說話啊!無論做出什麼決定,都打着對她好的旗子,好像她不同意就是不知好歹了。
本質上他和大哥他們一樣,都是把她當作一個沒有思想的附屬品,以爲只要把她安排好就夠了,從來不去考慮她的想法。
江望離她越來越遠了。她忽然悲哀的發現了這個事實,難以接受。
她不會和他結婚。這是她早就下好的決心,現在依然如此。
既然江望越來越瘋魔了,她只能選擇悄無聲息的離開了。
逃去哪兒呢?天大地大,她從來沒有一個家。
程天致此時給她打來一個電話,被她決然掛掉了。
這個卑劣之徒要對她說什麼,她不用接電話就能預見。
他今天狠狠給了江望一個教訓,無非就是想敲打一下她。
她現在在外面風評一定差到了極點,所以他會用憐憫的語氣對她說,也就我程天致不嫌棄你了。
然而他和江望都不懂的是,她雖然蠢,卻也倔。她不想做的事情,將她剝皮抽骨她都不會妥協。
毀了她的聲譽,毀了她的愛情,這都沒什麼。她還能活下去,就不會妥協。
她掛了電話,轉而給程天致發了一條短信:我就是死,也不會和程家人有半分錢關係。你可以繼續卑鄙的傷害我愛的人,直到看到我屍體的那一天。
隨後她將這個號碼拉黑,然後撥通了連家司機的電話。
報上了自己現在的位置,她讓司機過來接她回連家。
連家現在人很全,估計小阿姨也在。她此時回家,有一種戰士揹着炸藥包去炸碉堡的悲壯尋死感。
江望還在病牀上睡得無知無覺,她從自己的病房裡收拾好東西,站在他的病牀前,久久不能移動。
如果他還是那麼固執的要娶她,她不介意把當年的秘密說出來。
本來以爲他們分手以後,最差也能做個彼此的陌生人,然後現在看來,他們很可能要成爲仇人。
“江望,後會無期吧!”她在腦海裡構思了很多說法,想了很多告別的話,最後還是選擇了這一句。
後會無期。再也不見。因爲她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連家的確如她所料那般,整座別墅裡充滿了火藥味。
父親早早的坐在客廳東面的大沙發上,一臉嚴肅和不滿,看見她進門的那一刻,像是將軍看到打敗仗的小兵,滿臉都寫滿了“推出去斬首”。
繼母風曉晴也沒了往日的悠閒自在。她原本是坐在連紀偉旁邊的,看到她走過來了,才站起身來,站到了丈夫旁邊。
客廳裡只有他們夫妻,倒是沒見到大哥和姐姐。
畢竟是凌晨了,把他們夫妻吵起來,她也確實有錯。
所以針對這一點,她先開口道歉了:“對不起,爹地,阿姨。這麼早就把你們吵醒了。”
連紀偉雖然臉上全是憤懣,開口卻沒有大吼大叫,反而是語調平淡的說道:“明天你把江望叫過來,我們商量一下你們的婚事。”
“什麼?”連雅頌震驚不已。
風曉晴連忙對她使了個眼色,示意她別再往下說了,然而在這個家裡,這種眼色她看過太多。
他們經常讓她不要忤逆連紀偉,而她沒有一次聽話的,這次依然如此。
“我不嫁。”她說得斬釘截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