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眼波如同秋水一般，明亮而清澈，幻遙竟然從來沒有發現自己身邊的這個女人演技如此的好。他緩緩地伸出手，攤開掌心，露出那枚雕刻着木蘭花的黃玉。
樓輕塵的心“格登”一下，狠狠地一震，這是她永樂宮的信物，怎麼會在幻遙的手裡？看樣子梅姑派出去的那些人露了馬腳，自己的秘密必定已經敗露了，不過，她還是強作鎮定，眼波兒一轉，一臉無辜的樣子問：“這不是我們永樂宮的東西嗎？怎麼會在皇上的手裡？”
幻遙料定她不會那樣爽快地便承認的，往前踱了幾步，將那枚玉珠放在桌子上：“朕派出去找之前企圖殺害皇后的那個馬伕，今天終於有了消息，只是找到的是一具屍體，不過，我在屍體的身上，找到了你們永樂宮的信物，不知道這算不算是證據呢？”
“皇上的意思，是我派人去暗殺皇后嗎？”樓輕塵輕喊着：“臣妾沒有，這個玉珠只要是我們永樂宮的下人都會有，他們遺失了也很正常……”
“若是在宮內遺失了的確是很正常，可是，偏偏它現在出現在那個馬伕的身上，如果不是你派人去殺人滅口，怎麼會留下這樣的證據？”幻遙看着她的眼睛：“鐵證如山，你怎麼還敢狡辯？”
“我——”
“不僅僅如此，朕還知道，早在朕進宮奪位的那一夜，你曾經派人行刺過顧青蔓，只不過，當時宮中太混亂了，顧青蔓被一位小宮女所救。”
“你怎麼知道？”樓輕塵喃喃地問，這件事情沒有任何人知情，除了巴圖爾，她下意識地將目光移向巴圖兒爾，卻看到巴圖爾輕輕地搖了搖頭，表示不是自己說出去的。
幻遙看着她的表情，就知道自己沒有說錯，他知道臘梅救顧青蔓的那件事情，起先懷疑只是一場意外，可是如今看來卻是未必，於是舊事重提，沒有想到竟然真的詐了出來。
“輕塵，朕待你不薄，可是你爲什麼要這麼做？”幻遙有些痛心地問：“你明明知道青蔓是朕此生最愛的女人，可是，你卻時時刻刻地想要殺死她？”
“是的，正因爲我知道她是你此生最愛的女人，我才一定要除之而後快的。”見再也隱瞞不過，樓輕塵終於還是承認了：“所以，這一切都是我乾的沒錯，我想早一點除掉她，可是，第一次卻失了手，第二次人又買通了馬伕，沒有想到這樣都能夠讓她逃了，她真的是命很大啊……”
幻遙聽着她坦白地講出這些話，心慢慢地變得冰冷，樓輕塵哪裡是在傷害顧青蔓，分明傷害的就是他。
“真的是你，你知道你這麼做，朕可以賜你死罪？”
死罪？他居然會有一天對自己說，要賜死她？樓輕塵哈哈大笑起來，笑得眼淚都要掉下來了。
“幻遙，你知道嗎？爲了你，我付出了多少，我被自己的殺父仇人百般蹂躪，卻還要裝作一副很愛他的樣子，爲的，就是給你套出消息，做你的內應，記得我剛剛入
宮的時候，一度舉步維艱，那麼多的嬪妃，她們每一個人都像是一條毒蛇，我幾乎是九死一生纔得到仁業的寵愛與信任，爲了你，我付出了一個女子根本不可能付出的一切，可是，你卻來告訴我，你要賜死我？”樓輕塵笑彎了腰，眼淚滴到地板上，她緩緩地搖頭：“就因爲一個顧青蔓？”
如果不是因爲這些，幻遙早就已經將她治罪了，他有一千種查出幕後兇手的方法，可是，卻一直拖着不想水落石出，因爲，他一直都沒有想好應該如何處置樓輕塵。
“朕答應了青蔓，會找出殺死春香和臘梅的兇手，爲她們報仇。”幻遙聲音低沉地說：“只是朕不想殺你，不然你以爲你還能夠安穩地活到今天嗎？”
樓輕塵的眼睛裡閃過一絲希冀，她擡起頭來，看着幻遙，他捨不得殺她的，因爲他們之間還有着無法割捨掉的情，這也是樓輕塵唯一的籌碼了。
“你不能再留在宮中了，天亮之前，便出宮去吧！”幻遙看着黑沉沉的夜色，再過不久，天就要亮了，還有一些時間讓她收拾行裝：“朕之前送給你的東西，你願意帶走的，都可以帶走，朕還會給你很多一生都享用不盡的金銀珠寶，夠你去任何地方安逸舒服地過完後半生了，只是，不要再出現在朕的身邊就好了。”
如同是晴天裡的一個霹靂，樓輕塵被劈中了。
她不想要什麼金銀珠寶，她只要留在自己心愛的男人身邊。
“不，你不可以這樣！”樓輕塵不敢置信地搖着頭：“你不可以趕我走。”
“天亮之前，如果你不離開，那麼我只有按照與青蔓的約定，將你交出去，給春香還有臘梅償命。”這樣的結果，是幻遙想得到的最好的辦法，只要樓輕塵消失了，仇恨纔會跟着一起消失，顧青蔓就算有怨，有恨，也總會被時間所沖淡，而樓輕塵也能夠保住一條性命，去外面過自由自在的生活，跟着他，是不會有什麼好結果的。
樓輕塵哪裡肯聽，她尖叫着，臉色慘白：“不，你不會這樣對待我的？我只不過是誤殺了兩個宮女罷了，你竟然要爲了那兩條賤奴的性命而將我趕出宮去嗎？我不走，我是不會走的。”
幻遙看着歇斯底里的她，樓輕塵還從來都沒有這樣失去風度過，她捏着拳頭，臉上的神情不知是怒還是悲憤。
嘶吼了一會兒，她終於剋制着讓自己沉默了下來，咬着牙，一字一句地問：
“她究竟哪裡好？讓你如此着魔？”
“她和你最大的不一樣，就是在她的眼裡，每一個人都值得珍惜，每一條人命都是珍貴的，她的單純與善良，是你永遠都不會有的。”
“在你的心裡，她是個純淨可愛的仙子，無人可以褻瀆。可是，幻遙，你忘記你是怎麼長大的嗎？在關外，我們燒殺擄掠，無惡不作，你的手上沾了多少罪惡的鮮血，你根本和我就是同一類人，她纔是我們世界之外的，你卻妄想着能夠和她真正地相知
相愛嗎？”樓輕塵笑得眼淚都下來了：“真是做夢。”
幻遙沉默了。
她說的是事實，他和顧青蔓之間的確有無法逾越的距離，雖然身世相似，可是境遇卻大相徑庭。兩個人經歷着不同的人生，有着不同的價值觀。可是，她就是有這樣的魔力，吸引着他去接近，她的笑容彷彿有一種治癒力，無論你曾經受過什麼樣的傷，經歷過怎樣的苦痛，只要看到她的笑臉，便覺得這個世界原來很美好。
“總之，這是我給你的最後機會，天亮之前，離開皇宮。”幻遙冷冷地丟下這句話，便頭也不回地走了。
他絕決的背影在樓輕塵看來無疑是滅頂之災，她沒有哀求，就算是哀求也沒有用，只是緩緩地滑坐到了冰冷的地板上。
梅姑衝了進來，扶住了樓輕塵：“娘娘，發生什麼事情了？皇上他爲什麼這麼晚來找您，是不是？”
“他知道了一切，所以，讓我在天亮之前離開皇宮，否則就會賜死我。”
“啊？”梅姑也吃了一驚，皇上來勢洶洶，她剛剛也擔心了很久，可是，最不想發生的事情還是發生了：“皇上他竟然讓您離開皇宮？就爲了那個賤婢，他不要娘娘您了嗎？”
梅姑最後的那句話刺痛了樓輕塵的心，她的心涼過之後，便只剩下了冰冷的沉寂，過了好半晌，她纔將手遞給梅姑，站了起來，嘴角露出了一絲詭異的笑容：“既然如此，那麼就不要怪我無情了。”
“娘娘，你——”梅姑突然從她陰鷙的目光中讀懂了些什麼，嚇得一個哆嗦：“皇上既然讓您離宮，必定也是看在你們多年的情份上，娘娘，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我們還是聽皇上的話，先離開吧！”
“不——”樓輕塵斬釘截鐵地說：“他在這裡，我哪都不去，哪怕皇上真的要問我的死罪，我也不怕，只是，在我死之前，我一定要讓顧青蔓那個賤人死在我的前面，我要讓他嚐嚐什麼都得不到的滋味。”
“娘娘——”梅姑倒抽了一口冷氣，卻知道樓輕塵的心意，一旦下了決定的事情，是九頭牛也拉不回來，何況，她一向聰明，卻偏偏就在一個“情”字上難以看開。
寧爲玉碎，不爲瓦全，若真的讓她出宮去，那麼失去了心中所愛，過的也只是行屍走肉的日子。
“娘娘，您打算怎麼做？”
樓輕塵看着窗外的天空，依舊黑沉沉的，但這是黎明前的黑暗，再過一兩個時辰，天就會亮了。
最快最有效的方式，只有一種，簡單直接，必定會致人於死地，以前她不會用，是因爲顧及和幻遙的感情，想長長久久地留在宮裡，現在，他如此狠心要趕她走，用性命一搏也在所不惜，什麼都顧不得了。
樓輕塵笑了，笑晏如花，是傾國傾城的美貌。
“下毒！”
嬌豔的紅脣裡，冷冷地吐出這兩個字，她這一生的孽，便要終結在這最後一搏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