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靈川一步躍進窖裡，嫌犯吳楷正趴在地上，侍衛試圖扶住他，但他的腰根本直不起來。
吳楷大口吐血，血居然是淡黃色的。
“解枷！”賀靈川一聲令下，侍衛就去解嫌犯身上的符文枷鎖。
可能是緊張也可能是着急，他幾下居然沒解開。
賀靈川一把推開他，手起刀落，“乓”一聲劈開了枷鎖。
符文枷鎖掉落，吳楷便能運用真力，身上的陣法刺青立刻亮起。他踉蹌奔向角落，抓起衆多護身符戴好。
賀靈川也不攔着。這處地窖是重兵把守，吳楷就是再強幾倍也逃不出去。
戴上護符後，吳楷好像能呼吸了，大口大口喘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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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纔內臟如絞，連咽喉都像被緊緊扼住，呼吸不得。
衆人早就如臨大敵，他剛有狀況，守在這裡的侍衛就想向上稟報。但賀靈川其實對誰也不放心，在屋樑上悄悄放置了眼珠蜘蛛。
這是他被捕以來說的第一句話。
咒師見狀，暗籲一口長氣。
這次吐出來的涎水黃黃綠綠，裡面居然還摻雜許多灰褐色的鳥毛。
“岑泊清或者你手裡還有沒有漿珠？”
這廂伏山越剛要問話，吳楷突然又趴在地上，嘔吐不止，連方纔吃下去的雞血也一併吐了出來。
白子蘄卻收回目光，彷彿方纔只是順嘴一提，而後就急問吳楷：“信差案的幕後主使，是不是岑泊清？”
賀靈川趕緊去聽，獲益匪淺。
“對強大的咒師來說，可以。”白子蘄順口答道，“但也需要相關條件，不是隨意可以發動。”
賀靈川望向伏山越，言簡意賅：“嫌犯被遠程下咒催發，剛揀回一條命！”
他最近進入盤龍城，看見問仙堂告示牌上的講座，有好幾講都與咒術有關。盤龍城與外敵的鬥爭是方方面面，貝迦甚至對赤帕高原動用過生物戰，那麼咒術、禁術有什麼奇怪？
所以在這方面也積累不少經驗。
這名重犯的命算是保住了，自己的薪餉也保住了。
吳楷趴在地上直喘粗氣，有些虛脫。
“能救吧？”
吳楷氣到閉眼，呼哧個不停：“我若交代，最後也是、也是死！”
“但你孫子能活，太子向伱保證。”賀靈川看了咒師一眼，見後者點頭，於是飛快道，“你一直拖延時間，無非以爲大司農能派人過來轉圜，你和岑泊清都能保全。實則是妖帝欽派的都雲使今天就到了，天神要嚴查不老藥，你全家粉身碎骨也接不住神明的雷霆之怒！”
岑泊清真是毫無定力，輕易就中了太子的離間計！
這下子兩人都得死。
結果現在他一句提問不當，白子蘄立覺有異。
何況伏山越難得誇他一句：“行，這回幹得不錯。”
話剛說完，地窖口光線變幻，伏山越、白子蘄和樊勝都跳了下來。
那姓程的咒師先前在賀驍手裡遇挫，還遭反噬吐血，吳楷本以爲這人牛皮吹太大，本身沒多了不起。結果現在自己親身一試——
而後咒師又叫人抓來三歲大的公雞，割頸取血，又調配不少藥物，而後趁熱給吳楷灌了下去。
畢竟這個犯人太重要了。
咒師點了點頭，在桃木釘上點火，這火焰並非金紅，而是奇特的青藍色。
那功力非同小可，實在又狠又毒，頂不住啊。
伏山越的咒師也趕到了，伸手掰開吳楷眼睛照了照，見眼白下彷彿有許多細蟲蠕動。
方纔他比侍衛更早發現，吳楷抖了兩下，突然發病。
緊接着，這些小蟲和吳楷方纔吐出來的鳥毛，都在衆人眼皮子底下化作黑水，慢慢滲進窖底。
它們離開吳楷身體，搖搖晃晃走了幾下，就翻了個底兒朝天，不動彈了。
賀靈川心頭一動：“這次催命符被破去，他會不會遭遇反噬？”
“他就在這家客棧大堂裡，幾息後就會趕到。”賀靈川伸手一指地窖上方，“你現在點頭，他就不會知道你孫子也在我們手裡；但是一旦都雲使到，你還沒同意的話，我開出來的條件就不作數了。你久住靈虛城，天神使者有什麼手段你最清楚。他一來，你全家都得死！並且你孫子一定會死在你前頭。”
現在他已經知道這是盤龍城爲自己大開方便之門，也就一頭扎進去研究。
吳楷艱難嚥了下口水：“……是。”
幾天前程俞用夢魘暗算他不成，被激到吐血，這回是不是要舊夢重溫？
白子蘄卻用奇異的眼神看着他：“你不知道？”
這幾支桃木釘還是伏山越所賜。
吳楷臉色也在慢慢變綠。
自己要小心再小心。
事態緊急，他們也不客套了。
他咬了咬牙，終於忍着劇痛對賀靈川道：“我說，我招供！你要保我孫子無恙！”
這個人太敏銳，別人一字說錯，他就能抓住漏洞。
都雲使來了！
吳楷心中一緊，賀靈川也揪住他的衣領：“最後的機會，快！”
白子蘄負手在一邊看着，這時又道：“這些東西都不是真的，不過是咒術的具象。但對嫌犯的傷害，卻半點不打折扣。”
賀靈川微微一驚：白子蘄爲什麼會這樣問？
他目光掃過一旁的樊勝，頓覺不妙。是了，白子蘄應該已經聽說樊勝和他結樑子的全過程，程俞偷襲賀驍失敗，就說明賀驍也應是此道中人，手段了得。
就在這時，魯都統的聲音在地窖口響起，格外洪亮：“太子，白都使到——”
“有的。”吳楷低聲道，“我把剩下的漿珠埋在了塔巷口的槐樹下。”
賀靈川鄭重點頭：“一言爲定。”
賀靈川笑道：“樊統領經驗很豐富嘛。”
很好，物證也有了。
賀靈川點頭：“白都使英明，就是這個道理！”
殿下這麼說，後頭必然有賞。
反正吳楷作爲獵妖取珠的負責人，這條命最後肯定是保不住了。
吳楷這時已經很配合了：“是，但我們只負責獵取漿珠，煉藥的另有其人。”
“他命你們殺妖取珠，是不是用來煉製不老藥？”
“先傷肝再傷膽，下兩次就是肺和心。”那咒師取出幾支桃木釘，分別刺入吳楷的玉堂穴和玉枕穴，“這取自三百年桃樹的枝條，向東而生，陽氣最重，但現在也只能稍作緩解。這種催命咒一般是五道一道比一道厲害，如果你能熬過前四道——普通人根本熬不過——第五道就是直接入腦。”
喝到第三口，吳楷的神情也放鬆下來，不再那般緊繃。
他又哇啦哇啦開始嘔吐。
“咒術！是岑泊清對你下手了。”賀靈川掏出鏡子對準吳楷，讓他自己看病情，“立刻招供，我們能救你一命。”
彷彿比先前吐血還嚴重，他渾身開始不受控制地抖搐，像得了羊癲瘋，眼睛也往上翻白。
“就算我們這回能救你，岑泊清施咒失敗，他以後還會再試，總有一次能成功。”賀靈川也道“他如此對你，你可想好了，真要用全家性命保他？”
那廝外表與常人無異，總讓人忽略這傢伙的本體是魃，對於陰祟鬼魅之道，本來就懂得比普通修行者更多。
去文宣閣借書時，擺在書架最明顯位置的，也是防禦咒術的書籍。
時間緊迫，吳楷這樣謹慎的人都感覺到一陣暈眩，心亂如麻。
血裡有許多黑色的小瓢蟲，米粒大小。賀靈川眼力好，能望見這種瓢蟲的口器已經特化爲尖刺，看來很擅於在獵物身上打洞再鑽進去。
怎麼施法怎麼害人，沒說；但怎麼預防、怎麼應對，倒是一套一套地。
樊勝被他不陰不陽地刺一下，正覺惱火，白子蘄則道：“這會兒是晚飯時間守衛缺省，犯人被枷又無縛雞之力，正好下手。”
賀靈川同時道：“岑泊清着急取你性命，這催命符比一般的更猛惡，後面三道咒會又快又急，讓你知道前兩道不過是開胃菜。我們不施救，你挺不過十息。”
桃木釘是空心的，裡面塞入了至陽的猛物，現就要用火炙的手法把它打進囚犯身體當中，以克咒術的陰毒之力。
猛虎焦玉即問：“咒師可真可以在百里之外取人性命？”
想來這些鬼東西本來要去進攻吳楷的心肺，結果中途遭遇鎮壓，又被雞血吸引，總之是強行驅趕出來了。
吳楷渾身顫抖，頸間兩塊護身玉佩忽然斷了，辟邪符則無火自燃，瞬間燒沒。
樊勝皺眉：“咒殺不該挑在午夜麼，怎麼會在這個時候？”
上一次程俞請夢魘暗算賀靈川就在午夜，正是由樊勝護法。
吳楷擡頭，死死盯住他。
死一個，還是死全家，他現在就得做出選擇。
吳楷擡頭，見自己印堂一片死黑，牙縫間不受控制地流出淡黃色涎水。
“多數邪物恨厭公雞，會趕來吃它的血。”
至今不說小成，至少是入門了，不再對咒術一無所知。
“誰來煉藥？”
“每年兩次，我會把血珠送去靈虛城青芙廟，後續就不歸我們了。”
伏山越和賀靈川互視一眼，都是暗吐一口氣。
成了，吳楷招供了，還是在靈虛城派來的專使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