陣法好像還是那個陣法，這也還是間屋子，大小都和先前差不多，但牆壁變成了大塊石質，賀靈川能感覺到空氣都變得更冷凜清新。
當然，守屋的護衛也變了。
“到了。”伏山越率先走出陣法。
賀靈川走出屋外一回頭，果然，就是柯嚴明上次出來的塔樓。而周邊的景緻已經換成了天樞風光，還有大批遊客投來好奇崇仰的目光。
這已經到達天宮。能從傳送陣法走出來的，都不是一般人。
兩人正要去爬白玉階，護衛忽然道：“帝君先見赤鄢太子。”
怎麼，還要分開來接見？賀靈川心中一懍。
伏山越也是一怔，但人都到這裡了，哪還能違命？他向賀靈川點點頭，率先往摘星樓而去。
賀靈川想看天宮如何發落自己，哪知邊上踱出一妙齡少女，對他微笑道：“您可以在雲棧吃茶歇腳，等待傳喚，也可以遊覽天宮。天樞峰上景色獨好，每年不下百萬遊客前來朝拜。”
她也就十四五歲，模樣俏麗，小臉天然白裡透紅，笑起來加倍可愛。
賀靈川一怔：“不用專門等候？”
“不必。”這妙齡少女道，“帝君接見赤鄢太子，時間較長。您不離開天樞峰就行，我們自會傳喚。”
雲棧類似王宮的耳房，是臣民和守燈使們等候接見的地方，茶水小食一應俱全，但冷冷清清沒什麼人氣。
再看雲棧外頭，熙熙攘攘全是遊客。
儘管人們在天宮通常不敢大聲喧譁，但三五成羣、竊竊私語是免不了的。
普通人都知道怎麼選。
賀靈川問這妙齡少女：“我自己走啊？”
她掩口一笑賀靈川從她指縫裡看到了酒窩：“您若是頭一次來，我陪您逛一逛也行。”
“那就有勞了。”
兩人並肩而行，果然沒有宮衛跟上來。
賀靈川隨她領路，一邊問其姓名。
原來這小姑娘名爲盧詩詩，年僅十四，去年才被選爲天宮的守燈使。
他好奇道：“我聽說天宮的長明燈從來不會被風吹滅，這還有守的必要麼？”
“風吹不滅，不代表其他力量不能打滅。”盧詩詩道，“天宮建成以來，不乏外敵偷襲。最嚴重的一次，連摘星樓的燈都被打滅一半呢。”
賀靈川驚道：“什麼對手，這樣厲害？”
“這大妖名爲叱風，潛入墟山才驟然發難。”盧詩詩抿了抿脣，“總之，它在墟山引發一場混亂，天宮關閉兩月有餘，才重新對旅人開放。”
“它們爲什麼來這裡搗亂？”
盧詩詩輕輕搖頭：“那就不清楚呢。這世界上有很多國家、很多地方，都畏懼和憎恨天神的力量。”
賀靈川點了點頭。
老妖帝十多年前去世，當時這小姑娘還沒出生呢。所謂大妖叱風的故事，也是旁人說給她聽。
不過這至少說明，強如貝迦，依舊有敵人暗中窺伺。
對了，大妖叱風最後好像是敗在樊隆手中？
今天山頂的風格外輕柔，連終年不化的積雪好像都沒那麼冷峻了。賀靈川身邊有美同行，小姑娘笑起來特別甜，像春日盛開的梨花，經常換來路人頻頻回頭。
幾天前，賀靈川已跟隨旅行團參觀過天宮的多數建築，但黑心導遊老葛的解說，哪裡有盧詩詩這樣周全細緻？
這個小姑娘好像天生就是親和體質，誰待在她身邊，都會覺得春風和煦、心神愉悅。
“前面就是崇仰殿了。”
賀靈川心中一動：“靈虛聖尊座下，到底有多少位天神？”
“正神三十六位，從神一百二十八位，屬神三千六百位。”盧詩詩帶他前往黃金殿，“被供奉在這裡的，是主神和從神。”
“竟然有這麼多神明？”賀靈川想的卻是，彌天明明說過天神有十萬之衆，但靈虛聖尊座下的神明卻還不到四千尊。
餘下的天神呢？又歸在誰的座下？
盧詩詩卻說了一句非常老成的話：“地上人國，天上神國，如果沒有從衆，談何成國？”
賀靈川正要接話，前方卻傳來“啪”的一聲，有人怒喝：“豈有此理！你這瘋婆娘怎敢丟人丟到神廟裡頭！”
兩人已經走進黃金殿，這裡依舊人頭攢動，是除了天璣峰問道樹之外，最熱鬧的景點。
通常殿內的氣氛莊嚴肅穆，人們磕頭上香、低聲祈禱，誰也不敢高聲喧譁，唯恐冒犯天神。
這裡可是天宮！
然而此時卻有個婦人揪住身邊男子袖口不放，尖聲道：“你怎麼不敢讓天神斷真假，啊？你要是心裡沒鬼，爲什麼不敢試試！”
男人鐵青着臉，直接甩她一巴掌，就是賀靈川剛纔聽到的那一記脆響。
這一掌打得女子銀釵都掉了，頭髮散落下來，不復先前齊整。但她彷彿不知疼痛，抓住男人非要他跪拜問真不可。
兩人一直拉扯，宮衛聞聲趕來，要把他們架出去。
邊上有人就笑道：“老弟，伱在外頭欠了多少風流債？”
看熱鬧的都笑嘻嘻，哪知女子突然大叫道：“我前夫離奇遇難這廝立刻拿着債條迫我嫁給他。我忍辱三年，好不容易騙他上來墟山，求妙湛天神明辨真相、還我公道！”
她尖厲的呼喊回蕩在大殿裡，很快把衆人的笑聲壓下。
就連宮衛的腳步都放緩了。
嗯？有隱情？
再看這婦人，儘管被摑得半臉紅腫，仍然可見姿色明豔。
男人又驚又怒，一邊怒罵，一邊扯着她往外走。
就在這時，婦人身後的神像發出“當”一聲清響，聲音不大，卻如鍾罄般迴響在每人心頭。
邊上立刻有人叫道：“試金石！試金石落盤了！”
宮衛立刻上前，伸戈攔住男子：“回去，跪下！”
男子臉色刷地一下變白：“大人，她胡說八道，不能輕信哪！”
“跟我們信不信無關天神要你接受試煉。”宮衛說罷，直接將他架回去，摁跪在妙湛天神像面前。
賀靈川上次進入黃金殿，就已經見過這尊妙湛天神像，那是慈眉善目、法相莊嚴的女神，金身與真人等高。
衆神各有法器。這位女神託在手中的法器比較特別，乃是一隻黃金天秤。
除了異常精美之外，這隻天秤最大的特點，在於秤尖上長着一隻眼睛。
女神另一隻手結印，食指向上，拇指和中指相接，銜着一塊同樣是金色的稱砣。
方纔衆人聽到的那一聲清響，就是這枚稱砣落到了底下的秤盤裡去。
盧詩詩低聲給賀靈川解釋道：“每天都有無數信衆在這裡來來去去，祈願神蹟垂青。今天是這位善女子與妙湛天神有緣，神明迴應了她的懇求。”
賀靈川心中一動：“天神經常回應信民麼？”
“偶爾。”盧詩詩笑道，“天神耳邊有十萬八千聲，怎可能一一顧得過來？”
“妙湛天神會怎麼幫她？”
“試金石雖然已經落進盤中，但兩隻稱盤還在同一水平，並沒有高低之分。”盧詩詩輕聲道，“後面這男子說出來的每一個字，都會被拿去盤上稱重。若他說的是假話，就抵不過試金石的重量，稱盤立刻就會翹起！”
“那麼，試金石如何確認他言語的真假？”
“任何謊言，都無法矇蔽法眼。”盧詩詩朝天秤上的眼睛呶了呶嘴。
“它不會出錯？”原來天神管“真實之眼”叫作“法眼”？
寓意非常鮮明啊，天神爲法。
小姑娘非常堅定：“絕不出錯！”
那婦人已經走到神像面前，自動跪下，而後轉頭問男子：“我丈夫是不是你殺的？”
第一個問題就這樣凌厲，人羣中掀起一波聲潮。
男子用力搖頭。
宮衛喝道：“回話！”
“不是，不是！”男子叫道，“我跟他十二年交情，從小就認得，爲什麼要殺他！”
衆人去看天秤，空稱盤上不知何時出現一小塊金子，壓得左右兩根秤臂搖搖晃晃，但試金石並沒有明顯下沉。
也就是說，妙湛天神認可他的回答？
婦人大愕，男子則怒道：“你前夫死於意外，我說了你不信，現在天神也這麼說，你信不信？”
婦人還是一臉難以置信，再看宮衛似乎要放手讓男子站起，急中生智又道：“我換個問題！我前夫汪慶之死，跟你到底有沒有關係！”
男子氣道：“你這女人有完沒完……”
宮衛打斷他：“回答！”
男子呼出一口氣，用力道：“沒有！”
話音剛落，試金石下沉，裝有小金塊的稱盤則高高翹起！
“撒謊！天神都看出來了。”婦人立刻叫道，“你是不是買兇殺人！”
男子猛烈搖頭，臉色刷白。
邊上觀衆都在竊竊私語。
宮衛戳男子肩膀：“回話！”
男子咬緊牙關，說什麼都不敢再開口了。
當然，圍觀羣衆也看出了真相。
宮衛即叫來墟山上的守兵，將這人押下山去，移交官署審辦。
婦人口中謝恩不止，對着神像砰砰連磕幾個響頭，地上都有血跡，而後趕緊追着官兵下山去了。
經此事件，圍到妙湛天神像前磕拜的信民，一下子就增多了。
賀靈川注意到稱盤上的金塊消失了，而試金石又回到神像的手中。
這神像的金身上，還真附有神力。
他正想退開，忽見天秤上的大眼珠子一轉，忽然向他瞪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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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破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