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輕嘆一口氣:“大娘,我們畢竟只有十幾個人,卻要統治這麼大一片疆域,還新收服這麼多海盜!你覺得,他們當中多少人生具反骨?”
“啊,不多吧?”朱大娘最不喜歡複雜的人心,“他們兩個頭領不是都投降你了?”
賀靈川意味深長地說了一句:
“只要時機恰當,人人都有反骨。”
這張天恪金卷,何嘗不是他的護身符呢?
朱大娘不以爲然:“這麼一直勾心鬥角下去,多累!”
“哪用得着‘一直’?”賀靈川呵呵一笑,“給我一點時間,就能把他們轉化爲死忠。”
朱大娘好奇:“哦,你要怎麼做?”
“說來簡單。”賀靈川悠悠道,“無非‘利益’二字。”
然後,他就不說了。
朱大娘呸他一口,知道他喜歡賣關子,乾脆也不問了。
一路回去,平安無事。
閔天喜和黃釗已在海邊等了三個多時辰。看看周圍虎視眈眈、一臉惡意的陰虺,再看看越來越黑的天光,大夥兒心裡都虛得不行。
算起來,現在該是日落時分了。
“這要等到什麼時候?”黃釗第十次磨跡,“萬一……”
萬一賀少爺掛了,他們這留在險灘的大幾十號人是不是也給陰虺加菜?
對面船上的裘虎轉頭,投來凌厲一瞥:“沒有萬一。”
“……”嚇他一跳!這貨是順風耳嗎,離這麼遠還能偷聽到?
閔天喜忽然向遠處一指,大喜過望:“他們回來了!”
他們翹首以盼的身影,終於從密林中冒了出來!
全須全尾、平安無虞,甚至滿面春風。
賀少爺能回來就是好消息,大好消息。
衆海盜忍不住歡呼出聲:
可以回去嘍!
給他帶路的那頭陰虺嘶叫幾聲,密林和海中的陰虺就紛紛現身聚攏過來,視線全落在賀靈川身上。
被那麼多怪物凝視,旁人早就起一身雞皮疙瘩。但賀靈川行若無事,因爲他手握寶卷,能聽懂帶路陰虺的意思:
這是羣島的新主人、也是首領的合作者,從今往後誰也不得冒犯他!
衆陰虺吐着信子,眼中的仇恨和惡毒很快就消失了。
從這一點來說,它們跟朱二孃的地穴蛛子嗣一樣單純。
等到賀靈川和朱大娘登船,船隻緩緩開動,陰虺仍在海船邊伴遊,但互不干擾。賀靈川這才向衆人宣佈:
“我與陰虺之王達成協議,將龍脊島西南端和鼓聲島、龍汛島劃給陰虺一族安身,這也將是人類禁地,你們切莫靠近!三天之後,我們將收取除了以上三地外的仰善羣島全境。從此,陰虺就是我們的好鄰居,不會再抓人吃人了!”
他每說一句,衆人眼睛就瞪大一分。
聽到最後一句,兩艘船上的海盜面面相覷,簡直難以置信。
賀少爺吸走陰煞、幹掉了多少陰虺?對方不找他算賬也就罷了,竟然還肯劃地而治,跟他當鄰居?
那陰虺之王是怎麼想的,被賀少爺威脅所以不得不低頭嗎?
賀靈川從懷中取出金恪寶卷,展在閔天喜等人面前道:“看!”
金捲上的字跡,與先前已經完全不同。閔天喜首先注意到擬定協議的雙方落款,已經變更爲賀靈川與蘢灝。
這位賀少爺,當真與陰虺之主重新簽定了協議!
黃釗也湊過來,凝神細讀。可上頭筆跡十分潦草,深得大寫意精髓,每個字都像要離卷狂舞。
簡單來說,離遠了就像鬼畫符,海盜們文化程度普遍不高,就辨得特別吃力。
賀靈川只在他們面前晃了幾下,就收回寶卷問道:“看明白了嗎?寫清楚了吧?”
裘虎等人一開船就過來了,方纔也湊近了看,這時就轟然應聲:“看清楚了!”
“一字未差!”
閔天喜定了定神,抱拳道:“恭喜主公!”
在手下和同伴面前,總不能說自己看不太懂吧?掉份兒,掉面兒。
再說陰虺都把賀少爺恭恭敬敬送出來了,這態度本身就已說明一切:
他們以後在仰善羣島可以橫着走了!
眼看塵埃終於落定,黃釗與衆盜一同道賀、聲勢如雷:“恭喜賀少!”
若說他們先前看待賀靈川的目光是驚訝,現在已經是敬佩了。
明明兩手沾滿陰虺一族的鮮血,卻還能隻身往返虺洞、逼迫陰虺之王簽下協議的,大概也只有眼前這位賀少爺了吧?
兵不血刃就奪回陰虺佔領的島嶼,陰虺還不敢報復,還要待他如座上賓。
這一手,實在太漂亮了。
衆人猜不透他是如何辦到的,因此更對他滿懷敬仰。
爲人所不能爲,這纔是高人。
賀靈川望着他們投來的目光,知道自己這一趟冒險的目標終於達成。原本對他懷疑、揣摩、輕視,乃至懷有惡意的,現在都偃旗息鼓了吧?
他亮出寶卷是藏了一點心機的,爲防止真有人能在短時間內看懂,他用手指頭按住了重要條款,也就是陰虺軍隊要爲他效力的內容。
他心裡還有別的計較,所以這一條最好別讓人金紙紅字看得明白。
可即便如此,他在衆人心中的形象也一下子高大神秘起來。
解決陰虺之患是實,震懾人心是虛。
收取仰善全島在明,掃清他下一步的發展障礙在暗。
這一虛一實、一明一暗,對他今後發展都很重要。
有海盜們親眼見證,刀鋒港乃至百列的居民很快都會深信不疑:
賀島主就是陰煞和陰虺的剋星,仰善羣島的開發近在咫尺了。
懷中鏡子問他:“喔喲,煞氣和陰虺的問題都解決了,你這島主高枕無憂了罷?”
“不,仰善羣島還未完全收復。”
濃雲卷積,海上風起。賀靈川迎着清冷的海風輕吸一口氣:“還有一個小麻煩:越平和。”
還有一支海盜力量沒有歸順。
“又要談判了嗎?”一想到有熱鬧可看,鏡子就高興起來,“你又有什麼兵不血刃的好辦法?”
“這個嘛……”賀靈川笑了。船燈的暖光照在他臉上,像鍍上了一張面具。
“老花招玩膩了,我想換點新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