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江開也沒弄明白,手中的'歸於硯',怎麼就會飛了出去。
他只是在汪墨喊出那個'你'字的時候,下意識的想到,面對這樣的對手,必定要搶佔先機纔好,然後,下意識的想到了出劍!
劍隨心動。
楚江開也沒想到,這一劍,還真就出去了。
隨後,那些腦海中的術法片段連貫的呈現在了他的眼簾中,他開始老到的掐訣,嘴裡也念唸叨叨了起來。
這是上道初始的修行者必經的過程,而且會伴隨整個開蒙境,也就是練氣期。
楚江開從來沒有系統的學習過修行,自然也不知道其中的奧妙和規律。
像杜學究馬將軍這樣的煉體巔峰者,其實嚴格意義上來說,還算不得修行者,而他們所操控的氣息,也只是天地間的靈氣,並不是真正通過修行醞釀出來的真氣。
只有納靈氣於體內,通過丹田的醞釀,施出來的纔是真氣。
這就是橫亙在上道這條大路上的一道門檻,能邁過去的成千上萬中只有一二。
更多的人只能被這道門檻無情的攔在修士之外,比如杜學究。
他這樣的煉體巔峰的人物,看似對氣息的操控已經登峰造極,既不用掐訣,也不用誦唸,但他們操控的是靈氣,施展的也只是靈氣加持的術法。
這和真氣術法是有本質的不同的。
不過像楚江開這樣只感覺到氣息,連靈氣真氣都無法分辨,卻不知不覺就上道了的傢伙,倒也是聞所未聞的特例。
還有,他上道即入劍道,讓在場的人,包括汪墨,都震驚的無以復加。
而他自己,竟然不自知。
他只是老到的掐着訣,神態自若的唸叨着,讓那柄'歸於硯'迎着汪墨手中長劍舞出的那朵花,刺了過去。
這一劍全無聲息,更沒有光芒陪襯,就像一塊類似於劍的形狀的石頭,直愣愣衝了過去。
堅硬的石頭,遇上一朵嬌媚的花,這本就沒有任何懸念,但如果這朵花的主人,是中天門六大尊者之一的汪墨,那就另當別論了。
汪墨雖然施展着百餘年前初始上道時的術法,但畢竟是實打實的金丹高手,他的長劍已經不見了蹤跡,只剩下懸在半空的這朵花,用嬌嫩的花瓣,準備抵擋楚江開這上道後的第一劍。
'歸於硯'青森森的劍鋒指向了花蕊,只有不到一寸的距離。
這時候,花瓣離開了花朵。
只一瓣,貼到了'歸於硯'的劍鋒上,將那本就看上去不甚鋒利的劍尖,完全被包裹了起來。
之後,整柄劍不能寸進。
汪墨平靜的笑了笑,只是微笑。
“楚江開,你既無天縱之才,又無根骨之靈,我實在有些想不通,你是怎麼一日上道的?又是怎麼上道即入劍道的?”
“如果說'中天正氣'不在你的身上,有誰能信?”
楚江開還在不停的唸叨,實在停不下嘴來回對方一句。不過回與不回其實也沒什麼要緊,要緊的是,既然都用的什麼初始上道的術法,爲什麼汪墨,卻還能侃侃而談呢?
可是除了照着腦袋中的術法片段一步一步來,楚江開實在不知道還能有什麼辦法。
而且即便這樣,那片該死的花瓣,卻堪比最牢固的皮革,死死的困住了'歸於硯',甚至還有了壓制過來的跡象。
楚江開不能讓這種跡象蔓延,但他不知道還能有什麼應對的法子,只能加快了掐訣誦唸的速度。
他和'歸於硯'之間,只有一絲氣息連接,在'歸於硯'被壓制的時候,這一絲氣息已經變的很不穩定,別人可能看不到,但楚江開知道,這種顫顫巍巍的感覺,讓他想起了在'一柄劍'的無數次危險。
好在,有'一柄劍'這碗水兜底,他倒也表現得臨危不亂。
而且,在掐訣誦唸的速度加快之後,這一絲氣息被手掌間加劇涌出的氣息所壯大,一番此消彼長後,面對着金丹修士汪墨,竟也慢慢的穩定了下來。
記得杜學究說過,遇到真正的修士,'一柄劍'的任務就要立即終止。當初楚江開還不以爲然的問過爲什麼,杜學究說,“他只消看你一眼,你就得死。”
楚江開當時不能理解,他想不明白,看一眼,怎麼就會死呢?
但現在,他有點明白了。
汪墨就是看了楚江開一眼,就讓他的心差點蹦了出來,那也許是他還不想讓楚江開死,如果想,楚江開覺得,汪墨絕對能做的到。
而且,當初杜學究說這句話的時候,楚江開只是個'一柄劍'沒上過檯面的碎催,現在呢?已經是上了道的修士。
可見看一眼就死,在普通人或者低階修士的身上,似乎沒有什麼區別。
楚江開不想死,纔有了這場不對等的鬥法。
不過,人世間,又有多少時候能遇到對等的對手呢?
楚江開不想就這樣認輸,況且對方已經懷疑到了'中天正氣'的去向。雖然他和木小婉同樣在王翰的身上沒有找到'中天正氣',但他,在柱子上找到的那枚繡花針,只怕和這'中天正氣'脫不了干係。
正是繡花針入體後,腦海中才打開了一扇門,這不能不讓楚江開產生聯想。
比如,繡花針就是'中天正氣'。
一柄石頭劍都能叫'歸於硯',那一根繡花針當然也可以叫做'中天正氣'了。
花瓣離開了花朵。
又一瓣,疊加在了第一瓣的後面。
'歸於硯'咔咔作響,楚江開陡然間不支。
他的兩隻手中,其實都空空如也,右手掌中有那一絲氣息,左手也有一絲氣息,但楚江開一直不想雙手同時施展術法。
他想留着左手以備不時之需。
可沒想到,這個不時之需來的這麼快,來的這麼凌厲。
緊要關頭,楚江開也顧慮不了那麼多了,左手急出,讓那一絲氣息匯入右手中,纔看看穩住了將倒的身形。
他最初表現出來的老到和遊刃有餘,這時候蕩然無存了。
因爲誦唸的速度已經飛快,他的牙齒咬破了嘴脣,一滴鮮血隨着嘴脣的翻飛,搖搖欲墜。
“呵呵,還挺能扛!”汪墨不緊不慢的說道,他和楚江開這種等級的鬥法,其實就是在玩一場遊戲,很幼稚的遊戲。
但即便是遊戲,也沒有人想輸。
何況,這場幼稚的遊戲,賭注卻很可能就是中天門傳承數千年的'中天正氣'。
汪墨就更不能輸了。
還是,花瓣離開了花朵。
第三瓣,依舊疊加了上去。
汪墨想快點結束。
楚江開在二樓上喊出那句口號般的自報家門時,汪墨還真的對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產生了一點興趣。
但隨着眼前這朵花的花瓣凋落,他僅有的那點興趣也消耗殆盡了。
上道初始就是初始,雖然上道的過程堪稱驚豔,但水準總歸就是上道初始,汪墨覺得,楚江開的表現,其實很一般。
他突然興味索然。
索然到,他已經不願意再多看楚江開一眼了。
他偏過頭,擡起手揮了揮。
花瓣離開了花朵。
這一次,是剩餘的所有花瓣。
其實,當第三瓣花瓣疊加上之後,楚江開已經後退了半步,他的'歸於硯'更是後退了兩尺有餘。
人和劍之間,那一絲氣息,已經不再是一絲,被壓制成了一股。
如果這樣被持續壓制,楚江開不知道會怎麼樣。
但眼下,這已經是楚江開的全部了。
嘴脣上的那一滴血終於在他大口呼氣的時候,脫離了他。
大口呼出的這口氣,帶着那滴輕飄飄的血,飄向了'歸於硯'。
楚江開只來得及看見對面的汪墨背轉身揮了揮手。
那滴血飄到了'歸於硯'劍身的墨池中,那本已乾涸不知多久的墨池,在這一滴血的潤澤下,瞬間就出現了變化。
有墨汁從'歸於硯'中滲了出來,滿溢出了墨池。
那一方小小的墨池,卻有着源源不斷的墨汁涌出。
溢出的墨汁,在'歸於硯'的周圍四散開來,如樹葉上的脈絡,織成了一張網。
這張網,攔住了那朵花的最後幾瓣花瓣,在花瓣的紋理上,留下了一道道的墨跡。
楚江開見機,做出了最後一搏。
他輕盈的躍起,飛向了數丈之外的那柄'歸於硯'。
他沒有切斷和'歸於硯'之間的那道氣息,他只是收回了氣息,但不是讓劍退回來,而是借勢讓自己飛了出去。
氣息的收放,當然是間不容髮的。
瞬間,他的手,就握在了'歸於硯'的手柄上。
此時,他收回去的那道氣息再次放出,不過不再是放出劍,而是讓氣息破劍身而出,如同杜學究之前施出的那道劍光。
包裹在'歸於硯'劍尖上的那三瓣花瓣,或許是由於汪墨的不在意,竟然被這道劍光,一劍破之。
破開花瓣後,'歸於硯'氣勢似乎更盛,帶着楚江開的身體,衝破那片墨汁的網和被網住的幾瓣花瓣,直刺汪墨的後背。
'呲呲',一陣刺耳的摩擦聲響起。
汪墨的後背,一道絕對不屬於上道初始的光幕出現。
摩擦聲就來源於此。
楚江開的劍光被這道光幕阻攔,劍光在光幕上一寸寸的遞進,一寸寸的被抹殺。
楚江開握着'歸於硯','啪',連人帶劍,同時跌落在了汪墨的腳下。
'雅園小築'二樓的軒窗旁,木小婉莞爾一笑,“汪墨,好像你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