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輛去了又回來的馬車車套裡,那匹馬將軍熟悉的老馬又歡快的打了個響鼻。
老馬的眼睛不時的看一看馬將軍,再轉回頭看看趕車的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往前挪了挪,擡手在老馬的屁股上拍了拍,“你糊塗了?”
老馬又打了個響鼻。
中年男子靠回去,自言自語道,“其實我也糊塗了。在我西周的地界之中,在我仙界山的腳下,在這個至少一半產業都屬於山裡的小鎮上,你們問我,來這裡所謂何事?”
汪墨玩味着手中的'歸於硯',掏出一方雪白的手帕,仔細的擦拭着劍身上的那一絲血跡,同時頭也不擡的問道,“那麼竹仙尊到底代表是哪裡呢?是這雲崖鎮上屬於竹仙尊的產業?或者是鎮子後面的這座仙界山?還是西京的那座皇宮?”
趕車的中年男人,被稱爲竹仙尊的這位,平靜說道,“修行者都是方外之人,管不了世俗王朝,西京和仙界山向來各行其事,哪裡比得了你的中天門,山門就敢圍住那座中京的皇宮,就算有些修士在外爲禍人間,比如地上躺着的那幾位,也能安之若泰,甚至還要嫁禍到我們仙界山。這是料定我西周國小民寡,我仙界山山低靈薄,要仰中天門的鼻息啊!汪墨仙尊,你說,我能代表什麼呢?”
趕車的中年男人頓了頓,“我只能儘量不要讓中天門在我西周的土地上,想代表什麼就代表什麼,這就已經很好了!”
木小婉輕聲對楚江開說道,“你現在還什麼都做不了,唯一能做的便是在劍道這條路上走得更高遠一些,倘若有一日能走到他們或者比他們還高的位置,便自然而然也能在你想在的任何地方代表一切了!”
“相信我,不管是西周還是中天,不管是那些中天門的仙尊還是那些仙界山的真人,沒有誰會心甘情願的招惹一位高階的劍修,尤其是那些已經功成名就的傢伙,越老越怕死,遠不像他們自己的表情那麼淡定。”
“所以,姑姑想讓你去中天門,因爲就目前的狀況來看,這片大陸上能橫行霸道的似乎只有中天門,雖然,在西周,不一定能行的通。”
“可你也看見了,'歸於硯'他說拿就拿,輸了鬥法還依然能理直氣壯。姑姑要你日後也能這樣,讓小看過你的人都付出代價。你只要記住一點,你去中天門是去學本領,並不是去供奉那幾個老傢伙。這就行了。”
“等將來有一天,能不靠別人,只靠自己手中的劍,就能做到想來就來想走就走。到時候,你就可以大大方方說,我當年其實一點都不想來中天門!”
楚江開默默的點點頭。
楚江開轉身,又看了看我們手中的那柄'歸於硯',心裡動了動。
汪墨並沒有就此激揚陳詞,現如今他還在西周的地面,沒回到那座中京,也不曾真正達到想代表什麼就代表什麼的境地。
而且,這位仙界山的仙尊,似乎還要管一管這種想代表什麼就代表什麼的不平事。
汪墨知道,自己的這條修行大路上,有這樣一道邁不過去的坎兒。趕車的這位,便是這道坎兒的成因。
“今日此間,沒有人想代表什麼,竹仙尊,中天門在這雲崖鎮可沒有壞了你仙界山的規矩,仙尊還是請回吧!”
趕車的中年男人笑了笑,“我這個人,以竹子爲名,便是也要有着竹子的氣節,我這個人,是直的。雖說此間發生的事情和我仙界山無關,可我既然來了,就要管一管這人間的不平事。”
“人間有多少不平事?竹仙尊管的過來嗎?”
“遇不到,自然管不了,遇到了,自然也責無旁貸。”
“今日有何不平事?”
竹仙尊轉頭看向楚江開,“楚江開,我幫你要回那柄劍,你隨我回仙界山,可好?”
楚江開搖搖頭。
竹仙尊皺眉道,“你雖已上道,但若是去了中天門,只怕也難有出頭之日,中天門等級森嚴,你這樣的資質,只怕在中天門要做一輩子雜役了。莫不如隨我上仙界山,至少給你一個記名弟子的名分,也好安安心心的修行。”
楚江開還是搖了搖頭。
汪墨哈哈大笑了起來。
楚江開莫名其妙的也跟着笑了笑,就在他失神間,木小婉忽然扯了扯他的衣袖,指着夜色中遠處的那座高山說道,“仙界山已經有了'仙種',只怕去了也不會有人待見你,阿開,你做得對,要去就去中天門。”
“姑姑,我去中天門就一定有人待見我嗎?”
木小婉搖搖頭,“也不會,但至少不會總有人壓你一頭,中天門沒有'仙種',只一個徒有虛名的王翰,現在也被他們玩殘了。”
楚江開沒有修爲,境界也低微,看不到那遠處的高山,但聽道姑姑提及'仙種'兩字,便知道姑姑的用意了。
因爲仙界山雖然名號日趨響亮,但到目前爲止,真正能拿的出手的只怕還是隻有'仙種'一人。
汪墨道,“竹仙尊,楚江開既然對仙界山無意,仙尊又何必強求呢?汪墨也不瞞你,除了'南暢苑'那幾名跑堂和廚子,此間仙界山能插手的已經很有限了,何必自取其辱呢?”
“對啊!”竹仙尊一拍大腿,“你中天門就算在如何如日中天,也不能平白無故屠殺我西周的百姓吧?呵呵呵,太對了,太對了,我差點忘了這件事。”
竹仙尊話音未落,汪墨便直接反駁道,“不就是幾個下人嗎?看仙尊沾沾自喜的樣子,總不能拿這幾條下人的命,向我中天門討要說法吧?大陸各國,那天沒有這樣的事情發生?我中天門這幾名死去的修士,倒是想問問竹仙尊,仙界山何時精通了如此狠毒的下毒手法?”
“說得好。”竹仙尊鼓着掌道,“汪墨,你早就該這樣了,你處處忍讓,我這脾氣何時能痛快發出來呢?不過,要我說,這些統統都是廢話,我讀書的時候就特別討厭廢話,不如咱們來點乾脆的,也別管誰對誰錯了,早點把架打起來算了!”
汪墨目瞪口呆。
楚江開總覺得,打架還是要找個由頭的好,就像在'一柄劍'的這些年,面對的往往都是無冤無仇的人,楚江開就時常給自己找點藉口,實在不好找藉口的時候,也提醒自己要給白花花的靈石几分薄面。
可這位仙界山的竹仙尊倒好,連理由都懶得找了,從這一點來看,倒也算是個豁亮的人。
“汪墨,你到底能不能痛快點?打個架的事兒,磨磨唧唧有什麼意思?”
“我打不過你!”汪墨也坦誠,“再說了,你我這樣的人,打起架來,動靜不會小,這夜半深更的,着實不方便。”
竹仙尊見汪墨承認打不過,反而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便笑着說起另外一件事,“在你上山想求道的那年,山裡挑選我外出行走,你上山的路,便是我下山的路,咱倆路遇半山腰,本來也不是什麼大事兒,可我那天氣不順,便挑起了事兒,最後用這柄竹劍,將你砍下了山。”
“現在想想,其實當年是我仗着早上道了些年月,欺負了你這個初始上道的年輕人。我明白,這成了你心中的一道坎兒,你過不了這道坎兒,也就邁不過去金丹這道坎兒,今日我便再作惡一次,可好?”
“什麼意思?”汪墨不解。
“我今天帶來了一個孩子,她也是初始上道,其實也就在昨天,只比楚江開早了一天時間,楚江開既然非中天門不入,你也有意收他入中天門,那便也能算作你中天門的人了。”
“我的意思,不如讓他倆代替咱倆打一架,你看如何。”竹仙尊說完,目光轉向了楚江開。
之後,竹仙尊還不忘又補充一句,“只早上道了一天,也算不得欺負!”
汪墨剛想點頭,突然問道,“你帶來的這個孩子是誰?”
“是我!”馬車車廂裡,一個脆生生的女聲答道。
馬車廂的門簾被撩了起來,一個穿花襖的小姑娘跳了下來,一腳踩在了冰凌上,腳底一打滑,往前出溜了一大步。
等她勉強站穩,楚江開纔看清她的長相。
一個普普通通的小姑娘,扎着羊角辮,小臉蛋紅彤彤的,談不上什麼姿色,倒也算不了難看,就是很平常的那種樣子,和鄰居家的二妞沒什麼區別。
唯一能算上特別的,恐怕就是她那雙眼睛了,很清澈很明亮,即便是在晚上。
汪墨盯着小姑娘看了片刻,笑了,“竹仙尊,你這是玩兒我?大名鼎鼎的'仙種',你也好意思說是初始上道?”
“照你的意思,'仙種'應該很早就得道飛昇了纔對嗎?世間百姓都知道,雲崖落雪,'仙種'初成,你就不明白?”竹仙尊道。
“你的意思,'仙種'其實在仙界山十一年,都一直是個普通姑娘,並沒有修行?”
“修行固然是要修行的,不過十一年來,她其實都在煉體的境界,上道只是昨天的事!”
“我來!”楚江開毫不猶豫的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