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春相交的夜晚, 夜涼如水，寒意撲面。
曹越走出羅迪菲住所大樓的大廳，腳高腳低地行走在小區的馬路上。晦暗地路燈下, 路邊樹影疏疏落落, 他的身形孤獨而疲憊。
突然, 路旁竄出三個瘦長男人, 二話不說就朝他打來。曹越等的就是他們, 忙側身避過，提拳相抗。金得見蛇已出洞，手一揮, 警察們蜂擁而出。幾位堵路的見情況不妙，顧不得任務在身, 奪路便跑, 儘管如此, 他們還是讓警察給截了胡，連同車上的司機, 老大都落入了警察之手。
“搜他的手機。”曹越指着那個老大。
“主謀？”金得問。
“爪牙。”曹越接過手機。天助他也，當他拉着那老大的手指按在手機指紋解鎖的位置上，手機果真開了。手機的語言是印地語，這也難不倒他。他翻開通話記錄，記錄顯示幾分鐘前這男人曾撥出過電話, 聯繫人是摩羅先生。還用說？摩羅知道他逃了出來, 第一反應必是命令他們強制將他送回！“金得, 讓你的人開警笛, 然後, 打開你的手機，將我等下的電話錄下視頻。”
金得照做。
曹越這才撥通了摩羅的電話, 將手機按成了免提，他壓低了聲調，用印地語急切地向摩羅解釋道：“摩羅先生，有警察，我們不能將這男人送回那女人家裡了。”
“有警察就快撤。你們有人被抓了嗎？”
“沒有。兄弟們都四散逃開了。”
“很好，你通知他們在外面多兜幾個圈……不，今、明兩天還是都別回酒店了，什麼時候回來，你們等我通知。”
通話斷了，酒店地址卻套不出，曹越意興闌珊。
“主謀？”金得再問。
“上一層爪牙。”他道，主謀不是這麼好抓的。“還得麻煩你幫我把這顆牙給拔了。”
“應該的。”金得說着看了看曹越的狀態，“那咱們現在總能去醫院了吧？”
“我還有些事。”
金得眉梢一挑。
曹越坐的警車警笛器沒有打開，車裡只有他和金得。兩個不太熟稔的大男人本就沒多少可以交談的話題，加上其中一個明顯心情不好，所以車廂一路寂靜。
“曹少，真不用先去醫院？”
“不用。”
金得納悶了，有什麼事十萬火急到非得這位大少硬扛着身體不適去解決。這時，曹越的手機響了。金得看着他將手機攥了良久才接了起來。
“曹越，你和迪菲……你們……？”
聽到女人的聲音，曹越那些他自以爲已壓抑住地怒意，不可抑制地再起狂瀾：“敏敏，我愛你，往後餘生，清貧是你，榮華是你，平淡是你，精彩也是你！只有你，只是你！我只想愛你，珍惜你，災難禍事來臨，必有我站在你的前頭。可你爲什麼就不肯信我？非要用這樣的方式來檢驗我們的當初？你這是侮辱我，還是侮辱了你自己？”
曹越吼完，掛斷了電話。他真的不想和她多吵，多吵傷情。因火氣牽動，他身上的藥性更是大發，金得見他額間青筋凸起，臉上汗水如珠，卻不知從何勸起，只得靜默坐在一邊，如老僧入定。
“金得，你說什麼方法對付傻女人最有效？”
金得思忖着回道：“要不……咱做一回最高明的騙子？”
曹越搖頭，淺笑着一嘆，騙子豈能騙人一生？“非也——你得比她還傻。”
於是這一晚，金得爲了曹越半夜翻了一次窗後，又敲了兩回門，問題的關鍵是，兩回敲門，他連警證都出示了，最後還是曹越往貓眼處一站，人家認臉纔開的門。金得好不泄氣。第三扇門就在面前，他這回聰明瞭，轉身後退：“曹少，還是你直接上吧。”
面對第三扇門曹越也少了那份從容與不迫，他向朱啓章，朱啓明兄弟求助。不一會兒，頂着一雙淚眼的紀敏敏便跑來開了門。看到美女，金得眼前一亮，心想着：不會是和曹少電話中吵架的那一位吧？
門裡進來了一大串她認識的或不認識的，紀敏敏的直覺反應就是曹越做錯了事，請人來做說客。她心裡又氣又酸，抹了把淚，狠狠將他往門口推：“你給我出去，我不想見到你，走！”口口聲聲說愛她的男人，抵不住其他女人的誘惑，做下錯事還要將責任推給她這個被愛情、友情雙重背叛的，說什麼一切都源於她的設計——誰來說情都沒用，她絕不原諒。
曹越身體火熱，心火也跟着上竄，他拉開紀敏敏的手，將她推得遠些，無可奈何又壓抑不住地高聲道：“爲什麼讓我走？我又哪裡錯了？你讓羅迪菲對我又是下藥，又是勾引，我沒和她苟合，難道還沒過你的考覈？究竟讓我怎樣你才肯信我？真的非得弄把刀讓我掏心、掏肺嗎？”
紀敏敏噙着雙淚，錯愕看他：“我沒有……”
金得見情況不妙，連忙跳了出來：“曹少清白，我可以作證，我手下十幾個兄弟也可以作證。那女人忒壞，將曹少關在了家裡，曹少報警，我們兄弟翻窗救的人。”
“曹越，我真的沒有讓羅迪菲做這樣的事……”紀敏敏想靠近他。
“別過來。”曹越阻止了她。
紀敏敏不明原因，聞言心中更是酸澀，舊淚未乾，又添新淚：“我真的從沒存過考覈你的心，更沒有讓她勾引你，我要是知道她有這樣的心，就絕不會讓你送她回家。”將自己男人往火口裡送。
“大晚上的，你們這是怎麼了？”外頭的吵吵鬧鬧，驚醒了睡夢中的紀氏夫妻，兩人披衣來到了客廳。
“伯父，伯母。”曹越道，“我今天過來是想和敏敏籤一份婚前協議。”
廳內除了曹越和他的律師酈律師，衆人無不恍然如悟。紀岐山直接面露不悅，道：“我們籤。”他朝女兒望去，女兒輕輕點頭，但神情堅定，他爲她心疼。若是照他以往脾氣，他只會直接和曹越翻臉：“籤什麼籤？這婚不結就是！”
他和老妻沒什麼能力，不能爲女兒累積鉅額財富，讓這富家公子死皮爛臉把人追到，還心懷隱憂，怕他們窮人氣短，覬覦他的財產。但是，他的萬般火氣都擋不住女兒愛他，所以只能熄火。
紀岐山坐在上位，曹越選了他對面位置坐下，身子說不出是亢奮還是疲憊，他徐徐吹了一口長氣。酈律師見雙方意見一致，便將帶來的密碼箱往紀家桌子上一擱，開箱取物，將一應正本、影印資料分門別類放妥，再將一疊協議資料交到一旁猶自帶疑的紀敏敏手中。
“紀小姐，曹越先生決定將他名下的所有資產都轉贈於你，包括房產商鋪，股票基金，以及朝華友誼的百分之七執股，當然，還有曹老夫人身前購置的，留給孫媳的大量黃金珠玉。”
此話一出，紀家客廳內，除了曹越和他的律師，衆人無不震驚異常。
“不，我不能籤。”紀敏敏說着將協議直接塞回了酈律師手中，仿似它是一個燙手山芋。
“曹越，”紀岐山也道，“這協議，敏敏不能籤。”
酈律師忙將目光投向了曹越，曹越站起身來：“伯父，你讓敏敏籤吧。這些東西在你們看來是千金萬金，對我曹越來說，卻是婚姻障礙，因爲它們，有人對我戀戀不捨，有人對我投懷送抱，而敏敏對我多有疑慮，不敢全心愛戀。今天我舍了它們又如何？我想拉着過一輩子的，不是這些千金萬金，而是敏敏，用這些千金萬金換我一生的夫妻舉案齊眉、相濡以沫，我覺得值。”
“不，曹越，你們曹家的錢是曹家幾代人的辛苦努力的結晶，我沒有權力得到，而你也沒有權力替它們做下選擇。還有，你身體是怎麼了？面色一陣紅，一陣白的？”
“別，你別靠近我。”看到紀敏敏一臉擔憂，往自己方向探來，曹越連連後退，“敏敏，曹家的資產多了去，遠遠大於這些。那些資產，包括執有的朝華股份，大部分都在我爺爺名下，他知道我今天簽了這個協議，定不會將它們轉給我，而且即便是他轉給了我，我也不會轉贈於你，我是朝華的傳承人，不是它的所有者，將朝華髮揚壯大，傳承到下一任手中是我的責任和義務。”
“而這些，包括朝華的百分之七執股，是我這些年所賺，個人財產，你只管安心接受，之前朝華董事會上，各董事簽了一份三年內各不撤股、轉股協議，所以今天我們只能先簽轉贈協議，三年後，我會通過董事會將股權正式交付給你。”
“曹越……”
“敏敏，不光是這一些，他日婚後，我曹越也將不留個人財產，餘生只爲你打工。”
紀敏敏心裡突然難受起來，她深深爲這個男人難受！怎麼會有人將自己逼到毫無保留，退無可退的地步，只爲求對方安心地愛他，信任他。他明明是頂頂聰明的人，卻做了最最癡傻的事。望着他包容、寵溺地微笑，紀敏敏的淚撲撲掉落。她愛的是面前這個男人，想嫁的也是這個男人，不是這些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的千金萬金，如果有一天這個男人轉投他人懷抱，她人都將他退了，還留着這些婚前的千金萬金，緬懷往事，沉痛悼念嗎？在她根深蒂固的感念裡，這種便宜她不能佔。
曹越嘆息了一下，走上前拉住紀敏敏。“伯父，伯母，允許我單獨和她說會兒話。”他說完便將紀敏敏扯進了她的房間，然後關門。門外衆人面面相覷。金得看了下手錶，午夜兩點。曹少這是終於憋不住，拉人去尋求解那個之道了？
“曹越，我真的不能籤，我也不會籤。”這是紀敏敏進了房間的第一句話。
“簽了難道你會帶着這些把我拋棄？”
“當然不會！”
“那不就得了。這些東西放我們倆的誰手上，有何區別？有了這些你大可以腰板硬些，林華晨的妻子敢這麼欺負你，無非是他們家有我朝華百分之十的股份，你以後見了她，見了那羣好事的夫人、太太，給我端高了架子，橫着走好了，你男人會爲你壘起財富，打造不世身家；而我沒了這些東西，就少了那些撲過來的鶯鶯燕燕，從此不再受桃花劫所擾，我們夫妻和和美美過日子，豈不更好？”
“曹越，你流鼻血了！你怎麼了？”紀敏敏驚呼。
曹越抹了把鼻尖，手上都是猩紅。他嘆了聲晦氣，微微仰高着頭：“羅迪菲給我下的藥太烈。”
“趕緊去醫院呀！”紀敏敏抓了把紙巾就要幫他去檫。
“你別靠我太近，我受不了。”他一手推拒，確保與她的安全距離，一手接過她手上的紙，捂在鼻上，“在伯父伯母給我面前留點面子，我不想出醜。”
紀敏敏的心更是痠軟：“你得趕緊去醫院！”
“乖，你簽了，我就去！”
“曹越……”
曹越已打開了房門，邁了出去。
見他出來，金得不自覺地往他□□一瞄：曹少這是憋壞了？這成事也快了些吧？曹越也注意到了他的目光，沒好氣地朝他剜去狠厲一眼，金得忙尷尬的轉頭望向他處，順便抖兩下二郎腿。
曹越再一次地將筆和協議遞到紀敏敏面前，無聲地鼓勵。紀敏敏朝他搖搖頭，眼中有淚有憂。
“拜託，我真快受不住了。”他笑得虛弱。
紀敏敏哪見過他這個樣子，咬牙接過了紙、筆，不顧紀岐山的反對，她飛速簽下了自己的名字。看到她簽了協議，曹越欣慰一笑。酈律師於是招呼在場的朱家兄弟，以及警官金得簽字爲證。衆人忙着簽字，只不敢靠近曹越的紀敏敏發現曹越身形晃了幾下，然後一頭栽倒地上，她想去拉都沒能趕上。
“曹越！”紀敏敏熱淚直下。
幾天後，時下最狂暴新聞強烈席捲S市街頭巷尾，人人談論：生兒莫喜，生女莫愁，看紀家有女，狂賺千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