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嫺垂下眼簾,眉梢眼角的憂鬱渾然天成:“我若是說沒聽過這個名字,閣下會嘲笑我孤陋寡聞嗎?”
談九歌:“……不會。”
他想到藜蘆大夫沒有修爲,頓時瞭然。
凡人與修士共同生活在這方世界,看似距離很近,實則是天與地的區別。
藜蘆大夫身爲一個凡人,沒有聽過他的名字也是正常。
談九歌對凡人沒有半點瞧不起,他十分誠懇道:“姑娘爲人在下十分佩服,萬不會做出傷害姑娘的事,請姑娘放心。”
身爲一位女子,獨身行走在外,有些戒心懂得保護自己也好。
不過,還是太單純了些啊。
容嫺好似察覺到他在想什麼,挑了挑眉,話鋒一轉道:“如此我便信了閣下。既然是一場誤會,我便不耽誤閣下了,告辭。”
她朝前走了兩步,腳步微頓,隨即輕輕彎下腰,準確無誤的撿起地上的白綢緞,認真的摺疊好裝進藥箱中,又從藥箱裡重新拿出一條白紗綁在了眼睛上。
談九歌看着她動作流暢的完全不像個瞎子,心中疑惑極了。
身爲一個無所畏懼的坦誠人,談九歌便直接問出口:“藜蘆大夫可以看到?”
容嫺轉頭朝着她露出一個略帶得意的小表情,尾音上揚帶着雀躍:“我聽到了。”
她以一種詠歎的好似唱歌的腔調說:“我聽到了風聲,它帶着我的白緞在空中跳了段美妙的舞蹈,然後戀戀不捨的落在了地上。”
容嫺朝着談九歌調皮的眨眨眼,說:“雖然我眼睛不好,但耳朵很好。”
談九歌露出一個尷尬的表情,佩服的說:“姑娘很厲害。”
容嫺嘴角的弧度越發的上揚,談九歌誇見她高興,又誇了兩句。
於是誇着誇着,便與容嫺組隊了。
好吧,談九歌是故意的,他只要一想到容嫺走着走着差點掉崖摔死,就不放心她一個人了。
二人結伴而行行醫救人,這段經歷對於容嫺來說再普通不過,但對於談九歌而言,卻驚奇了許多。
畢竟再怎麼平易近人,他也是一位修士,與凡塵俗世的距離好似天涯海角。
這次跟隨容嫺行醫,見識了形形色色的人,看到了不一樣的東西,這時他在門派中絕對見不到的。
談九歌的心境在以一種緩慢卻明顯的勢頭上升,心境的提升最明顯的表現在於實力的跨境界提高。
他想起師父說過的話,出世需先入世。
看來以前的幾年遊歷在中千界各處,卻只是遊歷,而沒有融入進去。
這次託容嫺的福,融入後方纔有所得。
偏僻的小鎮上,二人在這裡停留了大半個月的時間。
容嫺看了眼所剩不多的藥櫥,理直氣壯的朝着談九歌道:“談先生,勞煩去採些藥材回來。”
正在劈柴的談九歌將柴火放成一堆,應聲出門。
見他的身影遠去,容嫺挑眉笑了起來,本來空洞蕭索的眼神好似撥開了上面的陰霾,露出了明媚燦爛的陽光。
她單手撐着下巴,垂眸沉吟。
這麼聽話又不要工錢白乾活的孩子不好找了,還是得好好把住。
看完一下午的病人,容嫺轉身朝屋內走去,剛走到門口腳步頓住,轉身朝着遠處天際看去。
不過片刻功夫,一團光芒落在容嫺面前化爲一羣身着金袍紫腰帶的人。
他們好似沒有看到容嫺一樣,目光帶着玄奧的光芒將這裡打量了片刻,這才肯定的說:“談九歌的氣息在這裡最爲濃厚。”
左側一人走出來,居高臨下的朝着容嫺道:“凡人,談九歌去哪兒了?”
容嫺臉色刷一下沉了,這囂張的態度真讓人不爽。
更重要的是,容嫺雖然表面謙和,但骨子裡有自己的傲氣,哪能見得別人比她還傲氣。
她淡淡道:“不認識,麻煩諸位離開我家。”
男人臉色也沉了下來,他翻手一掌,巨大的力量形成一股狂暴的旋風將這精緻的小院化爲廢墟。
正在採藥的談九歌察覺到了什麼,臉色大變。
他隨手將藥簍放在儲物戒中,身形一閃便朝回趕來。
他神色十分凝重,平和的眸子裡也慢慢溢出絲絲鋒銳。
小院內,對峙還在繼續。
“你若說了,我還能留你一條全屍。”被凡人挑釁,男人心裡的火氣也上來了。
容嫺目光在幾人身上一轉,語氣肯定的說:“流雲派的人。”
男人詫異道:“沒想到你能認出我們門派,倒是有點兒眼力。”
容嫺彎彎嘴角,笑容溫暖和煦,語氣如細雨和風,輕輕柔柔:“要殺人,總得找準山頭纔是。”
話音落下,她微微闔目,周身強大的劍氣激盪,這方天地都變得肅殺了起來。
流雲宗衆人臉上的表情僵硬了下來,這麼強大的力量剛剛透出,他們便察覺到這人的修爲不是他們能抗衡的,甚至門派掌門都不一定能抗衡。
爲首一人臉上的冷汗落了下來,果斷認慫:“這位前、前輩,這都是誤會,誤會。”
容嫺擡了擡眼皮,一道道彷彿從虛空而來的劍氣從衆人身上穿過。
所謂萬劍穿心也毫不爲過。
劍氣逐漸消失,還站立的衆人一個個倒在了地上失去了氣息。
她看了眼天色,拂袖一揮,龐大的力量掃過,地上的屍體和血跡直接化爲飛灰消失不見。
而在容嫺出手的瞬間,千萬裡之外,一羣黑衣人的步伐停住。
“將軍?”屬下的人疑惑道。
莊徊從懷中拿出一個閃爍着光芒的劍墜,朝着另一個方向看去,語氣冷漠道:“煦帝的下落找到了,隨我追過去。”
“是,將軍。”他們化光而去,方向郝然便是容嫺所在位置。
小院裡,收尾後,容嫺轉身準備繼續屋內而去,入眼便是一片廢墟,她表情僵了僵。
她的藥箱還在裡面。
容嫺身形頓住,微微垂眸,周身染上了一層落寞蕭索之意。
那藥箱的年紀已經十分老了,但由於她用法力溫養,便一直保持如初。
凡出門行醫,必然會帶着這個藥箱。
這是曾經在石橋澗鬱族之時,綵衣送給她的。
兜兜轉轉,還是毀去了嗎?
這一刻,容嫺心裡在想什麼無人知道。
連蒼天也保持了絕對的安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