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沅陵先行一禮:“我一年前就日日爲夢魘所困,時常夢見有人追殺我,甚至在睡夢中傷害自己而不自知;有段時間夢魘曾消失,但三月前開始再次復發,常夢見與人決鬥或者……殺人。”
“夢魘……”沐汀上下打量她,帶着淺藍光暈的指尖停留在她額頭,“不對啊,你又沒有心魔,怎麼會有夢魘?”
“我也覺得!果然英雄所見略同!”蒙棘興高采烈。
李沅陵垂眼:“我也不知道……”
光暈顏色加深,絲絲繚繞在她身上,許久,沐汀擰起眉,迷惑:“你這氣息怎麼有些熟……”圍着她轉了幾圈後,沐汀取下懷中小小菱花鏡。
“照妖鏡?”蒙棘一驚,一手拉過李沅陵,“她又不是妖,我纔是。”
“不不不,我只是想看看她前世是什麼。”沐汀解釋,“這是我的度厄寶鑑。沒有心魔的話,那隻能是前世牽絆了。”
“前世牽絆……”李沅陵恍然記起,與承淵第一次見面時他就提起過。
“奇怪……怎麼照不出來呢……”寶鑑裡空空如也,不論怎麼念訣引動都沒有辦法。
“莫非你這是第一世?”蒙棘嘖嘖兩聲,“太背了,第一世就遇上這種事。”
“第一世也該照出此生樣貌纔是啊。”沐汀深感挫敗,“這分明是有什麼更高的法術把我的度厄寶鑑束縛住了。”
蒙棘饒有興味:“小師孃這惹了什麼了不得的大人物?”
“我惹的就你師父一個。”李沅陵嘟噥,“他倒是提過我的前世。”
沐汀來了興致:“是剛纔那個人麼?那傢伙真是厲害,我成仙好歹也上百年了都沒見過他那種氣勢的。”
才百年……蒙棘有些鬱悶,還沒自己當野狐狸的時間長。
李沅陵沒好氣:“他說我是他命中的對手,總嚷嚷着讓我跟他打一架。”
“命中的對手……”沐汀透過觀門望向站在樹下的承淵,碧青碧青的樹葉落在他如雪衣衫上,線條柔和得像融在周圍的如畫景色中,似乎連風都格外眷顧不忍打攪。
“這個背影……怎麼像在哪見過……”思緒漂浮在眼前,一絲一縷勾得心癢卻怎麼也抓不住那剎那靈光,“這修爲像是仙人啊……”
只是仙人,又怎麼會如此暴戾呢?
“莫非師父已經成仙了?”蒙棘想了想,“怪不得他能爲我築仙骨。”
“什麼?築仙骨?”一句話把沐汀的思緒拉了回來,“仙骨不是自行修煉的嗎?”
“我的仙骨是師父築的。”蒙棘老實回答。
沐汀瞪圓了眼:“等等,你且仔細說說你身上這仙氣怎麼來的?”
“很簡單啊,師父爲我剔去狐族媚骨,再築仙骨,待九節仙骨築成我就可以成仙了。”蒙棘不勝得意。
“……”沐汀呆了半天,一拍桌子,“作弊!簡直就是作弊!”
二人面面相覷。
“普通狐狸首先要花兩千五百年修成天狐,然後再從天狐修煉成狐仙,而玄狐要先修成九尾,隨後再經點化成狐仙。”沐汀來回踱步,忿忿不平,“不管哪種,都必要清心苦修,一點一滴累積功德,三千年後功德圓滿方能脫胎換骨。如今你強行剔除媚骨重築仙骨,這……這省了多少事啊不對不對,這得有多少業報啊!”
李沅陵心中一緊:“他們兩人都會受天懲麼?”
“那倒不是。”沐汀安慰,“業報都是落在施術者頭上的,這位小哥沒事別擔心。”
蒙棘神色一黯,沒有想到承淵竟是冒着業報的風險助自己成仙,一番死纏爛打的結果竟是損人利己。
“我師祖南極長生大帝都不敢這麼做……”沐汀微微搖頭,語氣羨慕,“要是每位師父都有這般魄力小乜清何至於到白毛老頭都還沒成仙……啊不對我在胡說什麼,要是人人都這樣天庭就該大亂了。”
小……乜……清……李沅陵嘴角抽搐,怎麼都無法把這三個字和腦海中威嚴不苟言笑的師父聯繫在一起。
“師父……”蒙棘眼眶有些發紅。
沐汀語氣沉重:“天道公平得很,他的報應怕是不遠,剩下的日子你好好孝順他吧。”
門外的承淵似是有些不耐:“還沒囉嗦完?”
沐汀往李沅陵身後縮了縮,不知爲何此人總是給她一種威脅感:“小妹子,你的事我恐怕得問問我天機師弟,他出去遊學了現下不在,你若方便就兩個月後再來,到時我一定給你個答覆。”
李沅陵一揖到底:“多謝真人。”
下山的時候三人一反常態一路無話,連平時最話癆的蒙棘也垂頭喪氣沉默一路,李沅陵更是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不過是沒問到夢魘解法,你們何至於此?”最先忍不住的竟是承淵,連關心的話都充滿鄙視。
李沅陵替蒙棘辯解:“蒙棘是擔心你的業報。”
承淵一嗤,“我若怕這業報,當時也不會幫你。”
聞言蒙棘擡頭:“師父當真不擔心?”
承淵拂袖:“杞人憂天。”
心情一下子輕鬆起來,蒙棘戀戀不捨回望長生觀:“想我蒙棘也算見過世面,沒想到世間有如此美人……嘖,下次來得向美人求幅畫像回去氣死青媚那個自戀狂。”
“青媚?”承淵停步,“青丘郡主,天狐青媚?”
心漏跳一拍,李沅陵急着岔開話題:“快要到山腳了這天像是也快黑了我們是不是先找個地方住下?風餐露宿的雖說沒什麼大不了也是能免則免對吧。”
沒人理她,蒙棘嬉皮笑臉:“莫非師父認得我姐姐?”
“你姐姐……”
陡然升起的煞氣讓蒙棘與李沅陵不寒而慄,一瞬間承淵像是在迅速遠離二人而去,不過眨眼,眼前就似換了一個人。
“看來真是冤家路窄。”
“師父這是怎麼了……”蒙棘茫然地望向李沅陵,後者卻完全不敢應對他的目光。
落葉從地上旋轉着升起,伴着銀光刷刷打在一塊巨石上,每一個痕跡都冒出黑煙嗤嗤作響,轉眼半人高的巨石就塵灰一般在風中四散而去。
“你姐姐就是這麼死的。”承淵淡淡道。
“師父你說什……”蒙棘有些轉不過彎。
承淵一字一句重複:“你姐姐,還有她那十八個屬下,都爲我所殺。”
“師父你開玩笑吧……”蒙棘笑得僵硬。
承淵擡眉:“西山大火,也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