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雷轟頂?”李沅陵一驚,“那不是蒙棘的天劫嗎?”
“是蒙棘的,也是我的。”承淵解釋,“業報是這世間唯一公正的東西,我既鑽了天規的空子給蒙棘築仙骨,自然也得受一次他的天劫。”
李沅陵擡頭:“天劫現在出現,是蒙棘修成仙了麼?”
承淵點頭,眼中欣賞之色流轉:“沒有我的幫助能一月自行修煉出第九節仙骨,很不錯。”
五色雲漸漸行近,李沅陵開始渾身上下找東西。
“你找什麼?”
五銖錢、天師符、小銅鈴一樣樣排在眼前:“師父以前教過我一個金剛罩的法子,當時我沒認真學,不知道那個筆記還在不在。”
承淵低頭:“你覺得我會怕那區區五行雷?”
“你剛剛爲我耗費了那麼多真氣,有備無患啊。”李沅陵自八卦袋中抽出一卷小小羊皮紙,“容易忘的術法我都寫在上面了,應該不會落下。”
羊皮捲上密密麻麻寫滿了墨色蠅頭小楷,行間還有硃色小字補充,承淵抽抽嘴角:“你容易忘的真多。”
李沅陵找得兩眼生花:“師父教的太多了……我……”
承淵嘆氣,擡手將羊皮紙收入袖中:“不用找了。”
“五雷轟頂很厲害啊,聽說曾經劈死過神仙……”李沅陵憂心忡忡。
“那是他們廢材。”承淵哼了聲,“你拿我跟他們比?”
李沅陵一縮脖子:“你也別太自負,萬事留一線日後好見面……”
望了望天色,承淵坐回桌邊:“這五行雲笨得很,十二個時辰內還找不到我,你有那閒工夫不如試着去揍它一頓。”
李沅陵不明所以:“揍雲?”
承淵呷了口茶:“用無常劍訣和無音斬,試試看。”
好奇之下,李沅陵真的提着沉香劍走向五色雲。
彷彿感應到有人到來,五色的雲團壓低了幾分,在她頭頂慢慢盤旋,雷聲轟鳴,卻沒有任何閃電,倒更像是拿不準主意在咕嚕嚕自言自語。
沉香劍幻化出無數透明小劍,試探着靠近五行雲。
不尋常的氣流讓雲受了驚,連退了有五里遠後似乎覺得沒有什麼危險,又一點點靠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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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沅陵小心指揮着劍氣的行進方向,流水般的劍氣流分成兩股一左一右包抄過去將五行雲圍困在中央,趁着它上下浮動茫然不知所措之時,女孩飛身而起手擎長劍一劈而下。
雲團被劈成兩半,五行顏色不斷變換,隆隆雷音一下子不見取而代之的是嗚嗚聲,簡直像個受了欺負委屈哭泣的小孩。
爲什麼覺得它好可愛呢……李沅陵提氣,小心靠近雲團,沉香劍伸展開去,輕輕戳了戳嗚咽着的五行雲。
五行雲慌得向後滑翔幾十裡,遠遠地又雷聲大作似乎在恐嚇某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傢伙。
李沅陵玩心大起,緊追不捨,那雲似乎生了氣,遠遠地噴出一大團水球,直接把迎面撞上的李沅陵澆了個溼透。
“好了。”承淵忍不住彎起嘴角。
李沅陵不情不願地收手:“它居然放水……”
暖色光芒漫上衣衫:“若非你身上有靈根,它可不會這麼客氣。”
“我有靈根?”李沅陵眼睛一亮,“那我能成仙麼?”
笑意淡去:“成仙有什麼好。”
“成仙……”李沅陵想了半日,憋出一句,“可以長生不老……”
“還有呢?”承淵面無表情看着她。
李沅陵認真答:“可以有很高強的法力,懲惡揚善……”
承淵擡眉:“你覺得那個天樑真人能懲惡揚善?”
柔柔弱弱的身影一晃而過,李沅陵撓撓頭:“不能麼?”
“她連你都打不過。”承淵不屑。
“真希望沐汀能完完整整週周到到地揍你一頓……”李沅陵扁扁嘴,還是不敢把心裡話說出來。
雷聲還在繼續,李沅陵有些同情那還在不停尋找目標的五行雲:“我沒弄錯的話,它已經在你頭頂上好幾個時辰了。”
承淵自斟自飲:“說了它笨得很。”
“它是天罰啊……”李沅陵還是有些難以置信,“怎麼會那麼笨呢……”
“它不需要聰明。昨日因,今日果,即便躲得了一時也躲不過生生世世。天之道即因果,無人可避無人可免。”承淵笑了一下,目光有些渺遠,“這是伏羲草創,太昊完善,神界千萬年來守護的法則。”
或許“道”之所以能恆在就是因爲它以萬物爲芻狗,在它眼裡無論什麼都逃不過“因果”二字,所以它能成爲世間最爲公正的存在而受到五界之首神界的守護——而不管你是否信仰它都客觀存在並且執行着它的法則。
李沅陵尚在苦苦思索,承淵已放下杯盞大步流星地朝院子走去。
五行雲就在頭頂,呼嘯的狂風吹得周遭銀色草木盡偃,破碎的銀葉在衣袂邊翻飛,兩袖獵獵作響整個人都像是要被掀翻。
承淵盤腿坐下,神情平靜。
雲層蠢蠢欲動,五種顏色不停醞釀。回過神來的李沅陵想也不想地衝了出去。
“老實呆着。”一條金色繩索自袖中送出,把她在柱子上捆了個結實。
“捆仙索?”李沅陵掙扎無果,“你哪弄來的寶貝?”
“適才隨手編的。”不然她以爲他慫恿她去揍五行雲幹什麼?承淵闔眼。
一團火球落下,熊熊火焰沖天而起在天與地之間形成一個巨大的火柱,將承淵困在其中,熱浪重重涌來,飛揚的髮絲被烤得捲曲散發出絲絲焦味。“三昧……真火……”逼近的火光與臉上熔岩炙烤一般的溫度讓李沅陵幾乎睜不開眼,隔着火焰也再看不到承淵的狀況。
五雷轟頂,將金、木、水、火、土五行化作雷劫輪番轟炸,此時便是剛開始的火雷。
就在李沅陵快要昏過去的當口,突然天地翻覆,滿世界的火紅一下子被白色替代,沁入骨髓的寒意襲來,身邊一切都凝結在了一起。
像是下了一場大雪,院子中央,承淵被冰凍在一座冰山裡,發上、眉睫染上厚厚一層霜,嘴脣也沒了顏色,讓人懷疑他是不是能工巧匠在冰中雕出的剪影。
許是受不了這忽冷忽熱的溫度,身後的石柱開始皸裂。
呵出的氣也結成了冰霜,李沅陵哆嗦着嘴脣在打顫的齒間擠出一個個音節。
“破!”繩索應聲而斷,李沅陵躬身捂着心口大口喘氣,心跳得前所未有的快,再次擡起眼,她不知道自己眼中多了一絲與承淵相同的光。
幾步之遙像是跑了有四千年,許許多多不成章節的片段在腦中一一閃過,李沅陵記不清它們說了什麼,但它們帶來的力量卻不停地朝着她眉心匯聚,熟悉的感覺再次如潮水般鋪蓋而來,強大的力量叫囂着想要衝破身體。
“回去!”
指尖觸碰到冰山的一剎那,所有寒冰霜雪忽然不見,李沅陵跌在承淵身上。刺耳的兵器聲敲擊耳膜,一眨眼,羽箭如傾盆大雨一般落下來。
在箭頭刺中衣衫之前,一道金色防護罩比它更快在頭頂展開,女孩手扶內壁,眸光異樣。
承淵一把扣住她的手:“這些力量剛甦醒就濫用,你不要命了?!”
顏色一點點加深,金剛罩很快從若有若無變得透不過光,李沅陵緊緊盯着五行雲:“你之前爲了我耗費那麼多真氣,我怎麼能坐視不管。”
“區區五雷轟頂不必你出手,給我回去!”聲音裡有了怒氣,承淵作勢又要拎她。
李沅陵一掌拍在自己胸口:“我給自己施了定山咒了,你扔不掉我。”
“你!”
說話間,刀槍劍戟一股腦撞在金剛罩上,砰砰直響,五行雲似乎發現懲罰並未降落到受罰者身上,越發變本加厲。
所有兵器刃上都帶着閃電的顏色,金剛罩被擊打得晃動起來,頂端甚至有了些微裂縫。
“糟了。”李沅陵心中一緊,體內的真氣還在亂竄無法好好控制剛剛甦醒的強大力量,而頭頂越來越頻繁的兵器都如同攻擊在她身上一般,不算深厚的道行簡直難以支撐這種反噬。
“還不住手?”承淵臉色陰沉。
五色光芒大盛,一柄寬於普通直劍三倍的重劍直直刺入金剛罩死門,金色罩壁嘭然裂開。嘴角滲出血液,李沅陵死死咬着脣。
承淵再不遲疑,一掌打在她頭頂將她拖入懷中,俯身蓋住她。
阻礙消去,槍林箭雨紛紛而下,冰冷的寒光全部沒入白衣男子的後背。
李沅陵已經記不清是第幾次暈了,好像自從遇到承淵與蒙棘後這種本該意外的狀況變得越來越不意外,再次醒來的時候,她只感到頭疼欲裂,心肺都快要炸開。
“嘶……”她忍不住哼出聲,迫切地想擡手揉揉腦袋。
右手卻被牢牢握住動彈不得,轉臉看去,一個白衣男子閉目倚在牀邊,一手扣着她的,霧氣一般的白色光芒在兩掌間流動,治癒的暖意源源不斷涌入血液。
“承淵。”李沅陵輕聲。
眼睫慢慢打開,有什麼奇怪的東西隱藏在深邃的眸子後面:“醒了。”
望向自己的眼神有些異樣,不知什麼時候開始他身上那種不食人間煙火的清冷氣息淡了許多,李沅陵恍神:“五雷轟頂……”
承淵爲她蓋好被子:“過去了。”
“你沒事吧?”雖然看他的樣子不像有事,李沅陵還是不太放心。
“這世間除了你,還沒有什麼能讓我有事。”低低的喟嘆,又像是自嘲。
話中隱約的曖昧讓李沅陵耳根燙起來,微微偏了臉,竭力拋開心中探頭探腦的自作多情:“你說的……是天定宿敵麼……”
“天命……”承淵自嘲,“我竟也不免認命。”
在李沅陵思考明白這句話的含義之前,一片輕柔溫熱落在額間,絲絲暖意直達心底。
“等你好起來,我會把那些告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