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條千丈土龍,從地底深處擡頭,破空而出騰上天際。一聲龍吟,驚天動地。
彷彿有一片陸地升空,那種震撼與滂沱驚得人眼珠子掉了一地。百里之內的平原,此時成了土龍的頭頂,轟隆聲中節節拔高,瞬間將人帶進雲霄,從無盡神通光華中強行衝了出來。
大龍擺尾,暢遊九天,一個翻身將其餘怪物都拋了下去,然後載着天明與兔小妖二人急速遠去。如同一輪貫穿天地的巨大風暴,在視線中漸漸縮小。
天明朝兔小妖伸了伸大拇指,兔小妖一把拉過他,躺在他懷裡之後,全身放鬆下來,再也不願動彈。
看着白雲從身畔劃過,瞬間倒退不知所蹤,九霄上的高空罡風凜冽,卻被土龍全部阻擋在外。天明只覺得心裡有說不出的愜意,絕處逢生,絕世擎天訣又有所突破,他自然是心情大好。
只是,已經有多久,沒有站在這麼高的地方,看着原本的巨大變渺小,已經有多久,沒有在九霄之上,肆意的暢遊過一番了?原來沒有了劍,他丟失的,不僅僅是一柄武器,還有那一套強大劍招,還有曾經仗劍行走,與她共度的記憶。
眯着眼睛,天明懶洋洋的躺在地上,土龍行走時十分平穩,絲毫感覺不到在移動,而且也沒有自己飛行時那種強風撲面,酣暢淋漓的豪放。終究,還是有些不一樣的,天明看了看閉着眼睛的兔小妖。
她的青絲在微微拂動,她的嘴角帶着若有若無的笑意,天明沒來由的內心一陣悸動,生出一股強烈的想要摟住她抱住她的慾望。手臂顫了顫,彷彿不受控制般的擡起,漸漸的,漸漸的靠近她的背部。
輕哼一聲,兔小妖身體挪了挪,換了個舒服的姿勢,同時伸手拍掉他想要靠近自己的手臂。
有些尷尬的笑了笑,天明心中無端涌起一陣失落,悵然的嘆息一聲,他不在動彈。
土龍一震,開始下降,靠着地面的身軀無聲無息的融入地面之中,沒有產生一絲痕跡。又向前滑行了很長一段距離之後,土龍完全消失,天明二人平穩的落在地上,彷彿根本未曾移動過一般。
此時所在是一處山巔之上,遠遠望去能夠看到更遠的地方,天地依舊是灰色,一片蒼茫淒涼。不知誰又在那遠方,癡癡的等待守望。
誰的目光望穿了天地,誰的癡守等候卻無法感動你,誰在魔前跪了三百年,卻無法換來你一條生路,誰,從今以後與你相忘,卻在想起你時黯然神傷。
那是,誰的水瞳,在那無盡遠的地方開始凝望,看穿了天地,看到了你。
天明渾身發涼。
爲什麼突然之間這麼悲傷,到底是誰,在那萬里外的遠處,看向了有他的地方。到底是誰,愛他愛到了刻骨銘心,忘記了自己,所以才能,哪怕隔得那麼遠,也可以一眼就看到他在何方。
“姐姐,是他啊!”少女突然落淚。
“是的,他還活着。”黑衣女子平靜的看着盤坐在一朵黑色蓮花上的少女,眼中突兀的涌起水霧,“可是,他已經不是我們認識的他了。”
“姐姐,我要去找他,我知道他在哪裡,我感覺的到,他受了傷,他很危險,帶我去找他姐姐,我求求你!”少女哭着抓住黑衣女子的手臂。
“他已經不認識你了!”黑衣女子難掩心頭怒意,看着自己的妹妹,心中又升起自責,“妹妹乖,我們不要去找他,再也不要看到他。”
“不,姐姐,我要去找他,我要去!”少女倔強的看着她,“你不去,我就一個人去!”
“你怎麼去啊!”黑衣女子甩開她的手,大聲怒吼,“你爬麼,你是不是要爬去見他!”
“就是爬,我也會爬到他身邊的!”少女的神色中充滿了堅定,“而且,他很危險啊,姐姐,他真的很危險,我的預言從來不會錯的!”
“可是,他真的已經不認識我們了啊!”女子抱着少女的頭,神色中滿是悽怨,“我見過他,他,很冷漠呢...妹妹,我們不要去找他,好麼?”
“不行,姐姐,我...我就是死,也願意死在他身邊的!”
“你爲他付出的還不夠麼?你在極煞之地跪了三百年,跪到現在都不能在站起來,可是他知道麼?他不知道啊我的傻妹妹!”
大魔王戰,常年在極煞之地閉關,這種極煞之力,連神級都難以承受,一旦被侵蝕入體,便很難排除,只能終身受它侵蝕,一遇陰冷之力便渾身發寒,骨節疼痛。
少女本是大聖實力,卻生生的在這極煞之地跪了三百年。血液不通加上常年受極煞之力侵蝕,她已經無法在站起來了,她的雙腿,自膝蓋下枯萎,喪失了血肉,看上去如老朽枯木。黑衣女子想盡了一切辦法,都無法幫助她排除體內的極煞。
除非,求帝尊出手,可是魔族是一個弱肉強食的世界,哪個強者會關心弱者的生死?她跪了三百年都無法懇請大魔王戰出手一次,更何況是要帝尊出手救治。
黑衣女子心中生出一種難言的怨恨與自責,魔族這麼冷血的地方,她是真的不想在待下去,而自責,是因爲自己勸了三百年,都無法勸服她不要在求大魔王戰。所以她今日,才成爲如此模樣吧。
她是自己的妹妹啊!
“姐姐,就一眼,我就看他一眼,好不好?”
“傻妹妹,我是怕你傷心,何必讓他在傷害你一次?”
“只要一眼,一眼就可以了!我就看他一眼!”
“哎...你還是這麼倔!”
“嘻嘻,謝謝姐姐!”
到底是誰呢?悲哀漸漸隱匿,天明心中升起濃濃的疑惑,剛剛那種感覺,就像是有人在千萬裡之外,充滿深情的看了他一眼,他深深的被那種情緒感染,不由得渾身發涼。那是一種來自靈魂的悲傷,讓人始終念念不忘。
難道是大帝?天明摸了摸下巴,也只有大帝,纔有那個本事,眸光穿透萬古吧。他心中再次浮現猜想。
腿上微微一癢,天明哆嗦一下,看去發現是兔小妖正無聊的在自己腿上畫着圈圈,一遍又一遍。沒好氣的拍了下她的手,讓她不要搗亂。
兔小妖又伸出兩根手指,像是走路般在他腿上從一邊走到另一邊,再從另一邊走回來,來來回回。
“天明,這樣,真好呢。”兔小妖翻了個身,眯着眼睛看向他。
在一起平靜的等待時光流逝,因爲有他在身邊,連內心都安靜下來,她可以肆意的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可以在他面前毫無形象,只有在他面前,自己才能無拘無束,才能平平淡淡安安靜靜的過日子。這樣的生活,這樣的日子,真好。
天明本想反駁,內心卻突然被一種異樣所取代,或許是受到了她的情緒感染,天明內心也難得的平靜下來。一路來走的太匆忙,像這樣安安靜靜的時間又有多少?是真的,簡簡單單的,很好呢。
於是天明點了點頭。
其實經歷了很多,辛辛苦苦的在人生路上走了一陣之後,驀然回首纔會發現,想要的,最好的,無非是最簡單的。
二人一起相處的日子,像這般平靜而輕鬆,真的很少,很少。因爲太少,所以才顯得珍貴,所以纔不願輕易讓這樣的美好流逝。
被她壓的有些僵了,天明試着挪動身體。
“別動!”兔小妖嗔怪的錘了他一下。微微起身讓天明挪動姿勢之後,她復又躺下,睜開眼睛看着天明的下巴,漸漸露出笑意。“光頭,你的下巴一點也不好看。”
“男人要好看做什麼!”
兔小妖伸出手指,挑了挑他下顎,皺眉道,“這麼硬,都是骨頭!”
“你調戲我?你是在找死!”天明說着一臉怒意的伸出雙手摁住她,目光炙熱的下望。
“就調戲你了,怎麼,你調戲我啊?”兔小妖一副你有種就試試的樣子。
怒從心中起,惡向膽邊生,天明只覺的心裡一股歪念橫衝直撞,讓他腦門一熱,恨不得像她蹂躪自己一樣對着她翹臀狠狠的來幾下,看她還敢不敢張狂。
“好吧,我承認我慫了。”天明嘆了口氣。
“哼,真沒用!”兔小妖翹着嘴脣,拉了拉自己的衣衫,一臉鄙視的看着天明。
“小兔子,好好修煉!”天明乾硬的開口喝道。
“哼,真沒用!”兔小妖坐起來,白了他一眼之後跟他一樣開始閉目打坐。
天明悄悄睜開眼偷瞄兔小妖一番之後,這才鬆了口氣,意念沉入丹田之內。
你會不會在這裡呢?白衣女子揹着一根古樸權杖,站在一條如無邊大龍蟄伏在地形成的山嶺之上,遙望着遠處十萬裡的大城。哪怕站的這麼遠,也隱隱能感受到城中因爲戰爭欲來而形成的緊迫戒備。
你會在這裡的吧。白衣女子臉上浮現迷茫之色,仍由微風拂動自己的髮絲,白衣輕搖。如果你不在這裡,我又去哪裡殺你?她緩緩抿嘴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