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獄之中,陰暗潮溼。
一夜光景,轉瞬過去。
蘇庭盤膝而坐,未曾動彈分毫。
但他並無肢體僵硬,血氣不暢的症狀。
儘管昨夜消去了一縷真氣,儘管昨夜耗去了一縷心血,儘管昨夜身在這煞氣凝結的牢獄之中,但他的氣色,似乎比昨日更好。
他睜開眼睛,眼中閃過寒芒,露出沉吟之色,暗自思忖。
“我蘇庭兩世爲人,魂魄融合,論精神強盛,自然不是常人可比。此外,又曾斬下一縷上人陰神,補益神魂,更有優異之處。而在識海之中,藏有陸壓道君傳承,凝作一個葫蘆,結成斬仙飛刀,能護我萬邪不侵。”
“至於肉身,我修行雷霆仙法,至陽至剛,霸烈無匹,煞氣入體之後,全數煉化,一夜下來,道行不減反增。”
他修行進益,頗爲驚人,儘管修行不久,但已練得三縷真氣。
昨夜耗去一縷,卻在這牢獄之中,藉助煞氣修行,運用雷法煉化,竟然又修成三縷真氣,與之前相合,足有五道之多。
“傳聞十三縷真氣凝成,就算是這個境界的巔峰,而我五縷真氣在身,已經走過了小半。”
蘇庭這般念着,忽然有些遺憾,暗道:“牢獄對於修道人而言,乃是折損道行的禁地,然而對我這雷法傳承之輩而言,卻是一座靈韻之地。只是,這牢獄之中的煞氣,乃是多年囚禁犯人積累下來的陰邪之氣,已被我煉化一空,今後也不知多久才能恢復。”
煞氣盡損,牢獄皆空,不再利於修行,蘇庭不免略顯失落,只是倒也沒有多麼惋惜。
畢竟他家中還有姐姐,總不能一直待在牢獄之中,不斷潛修罷?
這般想着,蘇庭起身來,左右活動了下筋骨。
其實他真氣在身,氣血流暢,自然不會鬱結,但久坐之後,偶爾動彈幾下,也不是壞事。
“我昨夜耗費心血,又身在這陰暗潮溼的煞氣之所,換作常人,本該身體虛弱,甚至大病一場,但我真氣護體,倒是依然精氣神足。”
蘇庭一番活動,敲了敲牢門,微微閉目,暗中盤算:“按道理說,事情該傳開了,那位方大人,多半也要來放我了。”
才這般想着,便聽腳步聲匆匆而來。
方慶疾步而至,面露敬畏,躬身道:“蘇先生久等了。”
“不久,不久。”
蘇庭的面上,露出了幾分燦爛的笑容。
……
“玉佩失竊一事,已經查實,與蘇先生全無干系。”方慶頓了一下,強調着道:“證據確鑿,按照律法,也不該繼續關着先生了。”
“如此甚好,總要證明了清白,才能出這牢房。”蘇庭似笑非笑,道:“否則不明不白,又破了規矩,怎麼是好?”
“先生所言極是。”方慶這般說了一句,便有些欲言又止,但終究還是想通了什麼,嘆了聲,道:“昨夜之事,可與先生有關?”
“昨夜之事?”蘇庭微微一笑,道:“昨夜蘇某在這牢房之中,住了一夜,牢房中陰暗潮溼,讓我只覺腰痠背痛,至於外界之事,又與我何干?再者說,我在這裡,外界之事,無人告知,我又怎麼知曉?大人這一番話,倒真是教人摸不着頭腦。”
方慶看了一眼,只見這個貌似稚嫩的少年,愈發顯得深不可測,只低聲嘆道:“昨夜捕快趙沃,錯殺了王家公子。”
“哦?”蘇庭神色淡然,沒有半點訝異,顯然早已知曉,他懶得掩飾,只悠悠說道:“善惡有報,理所應當。”
方慶心中凜然,一時間竟不知如何開口,只是想起蘇庭身在牢獄,卻讓外頭兩人自相殘殺,當真是教人感到無比驚懼。
“大人。”蘇庭忽然開口。
“先生請講。”方慶不敢怠慢。
“我見這牢獄之中,陰暗潮溼,氣候不善,地勢不好,住了一夜便有些不適,想來住在這牢中的犯人,常出意外罷?”蘇庭問道。
“這……”方慶聞言,愈發感到駭然,愈發不敢怠慢,忙是低聲道:“地牢之中,不是善地,確實是有許多犯人,在牢中住得久了,或是病症纏身,或是突然暴斃,又或是爲之瘋癲,哪怕是看守的牢頭,也大多是一身風溼病症。”
頓了一下,方慶嘆道:“若是死囚,也便罷了,但這牢裡關的,並非全是死囚,時常有些瘋癲,甚至有些暴斃,這些都是我的罪過,傳到上面,常受斥責。”
說到這裡,方慶露出自嘲之色,道:“本官爲此,多次受責不說,甚至因此被人抨擊,難以升遷,真是影響了仕途。”
蘇庭聞言,稍有幾分訝異。
大周法紀,對於牢獄中的犯人,竟然也開始重視,不能虐待,不能暴斃,不能出錯……在蘇庭眼中,這已算是開始重視犯人的人身安危。
看來大周至今多年,法紀也確實完善不少,並非是一個粗糙不堪,法制殘缺的古代封建朝廷。
這般想着,蘇庭略微點頭,旋即拍了拍方慶的肩膀,輕聲道:“昨夜我已替你做法,消去了牢獄中的邪氣,你這次來,也沒覺得多麼陰冷了罷?”
“陰冷?”方慶聞言,陡然一怔。
“接下來幾年時候,這樣的事情,不會出現了。”蘇庭繼續說道。
“多謝先生。”方慶爲之大喜,若真是如此,那麼他在上頭便少了一項爲人詬病的話柄,今後仕途愈發順暢。
“不必客氣,大人待我如賓客,禮儀周全,照顧周到,蘇某也不能忘了。”蘇庭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此事就此作罷,今後有些什麼事情,還要勞煩方大人照看。”
“蘇先生之事,方某自當盡心。”方慶躬身一禮。
“那便多謝了。”蘇庭擡起手,順手又拍了拍方慶肩膀,對這種長輩提攜晚輩的手勢,有點戀戀不捨,於是又拍了兩下。
而在不知不覺間,二人已經走到了牢房門口。
而在前方的幾名獄卒,早已呆如木雞。
他們看見了什麼?
他們看見了落越郡的方大人,以及一個面貌稚嫩的蘇家小公子。
但這位年過四十,氣度不凡,向來嚴肅剛正的方大人,竟是滿面賠笑,身子略低,姿態放得極爲恭敬。
而那個年歲似乎不足十六的少年,卻是笑意吟吟,談笑自若,時不時伸手,朝着方大人肩膀上拍上兩下,彷彿長輩照拂後輩一般。
這未免太匪夷所思了些!
兩人的身份,兩人的年紀,兩人的輩分,似乎在這一刻,顛倒了過來。
“頭兒,咱們這是眼花了?”
“不,定是喝多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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