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涼如水。
陸巖踏着清明月色,緩緩來到了禁妖閣前,當他正打算推門而入時,身後突然傳來一陣輕狂得意的笑聲。
“陸公子深夜造訪,不知有何要事啊?”
來人正是沐林諼,陸巖此刻已然看清,她手中所持的正是流光寶劍,那冰冷的劍鋒在幽暗的夜中散發着嗜血的微光。
“汐兒呢?”陸巖冷冷地盯着對方,而那眼神中刻意壓制的憤怒,似乎下一刻就會噴薄而出。
“哦?汐兒姑娘可不是一直都跟在你身邊的嗎?息雲教地方不小,許是她隨便跑到了哪裡,玩得忘了時間也未必,陸公子怎麼就如此肯定,本座知道她的下落?”
“沐林諼,明人不說暗話,如今我實實在在告訴你,若汐兒有什麼三長兩短,我定要你生不如死!”
陸巖眼中散發出來的冷厲殺意,使得沐林諼心裡不由自主地生出一種畏懼之感,但事已至此,她是絕不會改變主意的。
“我知道閣下的功力深不可測,但錯就錯在你身邊有一個如此弱小的軟肋,被人拿到把柄也是無可奈何之事。若是閣下答應我一件事,我便不會傷害她;但若閣下不同意,我便吃下她用以增加功力,並親自完成我的夙願!”
陸巖神色間並無一絲波動,只是冷冷地看着她,看得沐林諼背上不禁覺得有些發麻。她心中有些疑惑自己的判斷是否出了什麼差錯,那靈芝在陸巖的眼中若是毫無意義,自己如此做法便是失算了。
她定了定神,繼續道:“放心,我只是要閣下爲我報殺女之仇,當然,柳未若那個小丫頭我既然答應了不殺她,便不會出爾反爾——這並不是什麼傷天害理之事,對閣下也無絲毫損失,閣下不妨考慮一下與我合作如何?”
陸巖眼裡露出一絲譏諷:“本來嘛,答應你也未嘗不可。但我平生最恨的就是被人威脅,你若執迷不悟,便休怪我不客氣了!”
“你!”沐林諼見此人竟如此不識好歹,便也怒道,“哼,你難道就不管那小靈芝的死活了?”
“唉,”陸巖輕輕靠在了身後的門框邊,臉上露出無所謂的神情,“既然你執意如此,我就只好殺了你爲她報仇了;若嫌不夠,大不了再讓整個息雲教爲她陪葬。如此做法可合你心意?”
陸巖神色依舊是波瀾不驚,然而身體周圍卻若有若無顯現出一種淡淡的純淨氣息,這股沁人心脾的氣息彷彿是洗滌心靈的清冷泉水,瞬息令人心神寧靜,又覺這平和沉靜的氣息之下,隱隱潛藏着的是一種壓倒衆生的氣度和氣勢,令人不自覺地便想要臣服於這股氣息之下。
沐林諼臉色倏然一變:“莫非……你已得道成仙?”
她知道,這種令人畏懼和神往的純淨氣息,只有仙人才能夠擁有,而眼前此人卻……難怪自己在他的身上感應不到任何的仙氣,因爲只要成了仙,便可以隱藏自己身上的氣息不被人察覺。
沐林諼流露出一絲慌亂,她有些後悔自己竟貿貿然招惹了一個神仙,然而她頃刻又鎮定了下來,“那又如何,即使是神仙,若要剷平我息雲教上上下下衆千萬弟子,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
“哼,你怎麼知道我不能?”陸巖雲淡風輕的樣子,讓人絲毫無法懷疑他言語間的可信度,“現在給你兩條路走,第一,放了汐兒,我便既往不咎;第二,你殺了她,我便要你整個息雲教爲之陪葬,如何?”
沐林諼不禁恨得咬牙切齒——誰曾想,明明理應是自己的優勢,怎麼頃刻間便調了個頭?她此刻已經沒有退路了,決定賭一把!
沐林諼面上顯出決絕神色來:“既然如此,我們也沒什麼好說的了!那小姑娘此刻就在閣中,你若有本事,便自己去尋啊!”
“呵呵,”陸巖聽了她的話,卻十分的不以爲然,“你以爲我會相信你的鬼話?你明明設好了陷阱,就等着我往裡鑽,我又豈會上當?”他看了看沐林諼身上掛着的巴掌大的布袋,“若我所猜得不錯,汐兒就藏在你身上的袋子裡吧!”
沐林諼一愣,隨即又哈哈一笑:“閣下果然精明,不錯,她是在我身上!”說罷便用左手將布袋中的小靈芝掏出,右手舉劍指向被銀色絲線捆縛得緊緊的汐兒,“你若真的不在乎她的死活,那便罷了,我即刻便與她同歸於盡!”說罷就將那鋒利的劍刃慢慢移向小靈芝。
“住手!”
陸巖望着被緊緊困住動彈不得的汐兒,她渾身上下只餘一雙黑漆漆的眼睛露在外面,眼睛裡流露着懼怕與哀傷。他一觸及汐兒求救的眼神,心不知怎麼的,竟微微的疼了一下。
“哼,你的命又怎配抵她一命?”他最終還是妥協了,“也罷,我答應你便是!只是你今日膽敢用汐兒威脅我,想是料定了我絕不會放過你的!”
沐林諼對於自己日後將會遭到怎樣的懲罰毫不在意,她大喜道:“閣下放心,若非實在沒有辦法,我也不想得罪神仙……我所做的只爲報仇,只要能報仇,即使日後魂飛魄散也絕無怨言!”
“好,記住你說過的話!”
夜間,柳未若睡得正香,突然感覺到身旁有人在推自己,她還以爲是易青桓,便揉了揉迷濛的雙眼問道:“青桓,怎麼了?”
而將她弄醒的女子卻很不滿意地瞪了她一眼,忿忿道:“我纔不是青桓師叔呢!還以爲他的眼光有多高呢,也不過如此嘛!”
柳未若認出了她的聲音,可不就是那天向易青桓表白的小姑娘嗎?
她微微一笑:“誰讓你師叔的眼光不濟,偏偏就是喜歡我這樣相貌平平的女子呢?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少來吧你,得了便宜還賣乖!”那女子又是瞪了她一眼,她們兩個就這樣大眼瞪小眼坐了半晌——柳未若不知對方夜間來訪有何目的,便沉默不言,而那女子一時之間也被對方氣得啞口無言,早忘了自己來時的目的了。
突然之間,那女子拍着自己的頭道:“哎呀,光想着怎麼教訓你了,差點兒忘了正事!”
“哦?”柳未若本以爲這個頭腦簡單的小姑娘只是來興師問罪的,竟沒想到還有什麼所謂的“正事”。
“那你以爲呢!”女子不滿地將頭別了過去,“我是來通知你的,趕緊逃吧!我師父要來捉你了!”
“什麼?”隔壁聽到動靜趕來的易青桓推門而入,“師姐要抓若兒?究竟是怎麼回事?”
“師叔!”江洛萍立刻換上一副喜笑顏開的表情,“我若告訴了你,你能給我什麼獎勵啊?”
“不說就立刻離開!”
“好了,怕了你了,我說還不行嗎!”江洛萍嘟囔着道,“今天半夜,我本來是想去……那什麼的嘛,結果看到了師父獨自一人鬼鬼祟祟的……啊啊!我不是要說師父鬼鬼祟祟的啦,你們可千萬不要去她那裡告狀啊……”
江洛萍看到了易青桓正冷冷地瞪着自己,不禁小聲唸叨了一句“師叔真可怕”,就繼續開始講述:“我就是好奇嘛,想着師父自己晚上偷偷溜了出來,該不是私會情郎去了吧……啊,我又說錯了……師叔你不要敲我的頭啦,我真的不說廢話了……然後,我就跟在師父後面,後來跟着師父到了禁妖閣前……”
“說重點!”易青桓實在受不了她的長篇大論了,忍不住出言打斷。
“接下來不就到重點了嘛……”江洛萍小聲嘀咕了一句,又道,“我發現師父居然在那裡藏了起來,然後那個長得好看的陸公子也過來了,我見他們兩個聊了起來,就湊過去聽了聽,結果一不小心聽到,師父好像在用陸公子的心上人要挾他,讓他將你這個妖女抓起來,然後引你的師父出來殺了……就是這樣啦,我當時被嚇了好大一跳啊,這不就趕緊跑過來給你們通風報信了!師叔,你說我是不是很講義氣、很仗義的啊!”
易青桓只是朝她點了點頭,便扭頭對着柳未若道:“我們不是他的對手,事不宜遲,我即刻送你離開這裡。”
“喂,我可是冒着被師父責罵的危險過來給你們報信兒的啊,你們怎麼連一句謝謝都不說,就這樣將我一個人丟在這兒了啊……”江洛萍哀怨地盯着二人向外疾走的身影,默默地哀悼着自己正在消逝的初戀……
二人剛出了門,就看到了陸巖一派悠閒的模樣,正閉眼靠着屋前獨立的梅花樹,似是在小憩——看來他來到這裡已經有一會兒功夫了。
“陸兄,我相信你絕非爲虎作倀之人,還請放我們離去!”易青桓上前一步,將柳未若擋在了身後。
“我也不想爲難你們啊,”陸巖擡頭注視着二人,“可你那個爲了報仇瘋瘋癲癲六親不認的師姐,竟以汐兒的性命要挾我,我又怎能不從?”陸巖此話說得頗爲無奈,然而他面上卻一副冷漠神色,沒有一絲被逼無奈的困窘神色。
“裴姑娘被擒,我們也很擔心啊!”柳未若上前道,“陸公子,我也希望她能夠安然無恙,可我不能讓我的師父陷入險境啊……不若我們攜手合作,一起想辦法救出她可好!”
“若能救下她,我又何須如此?”
“既然陸兄堅持如此,我雖明知不敵,也會力戰到底!”易青桓拔出手中寶劍,氣息微凝,全力戒備着對方。
“呵呵,那就要看你究竟有多大的能耐了。”
陸巖不屑地一笑,身體便向着二人急速飄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