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巖只要一想到自己死後,汐兒很可能就會被五花大綁着,投入滾燙的開水中熬成一鍋濃湯,他的心中就忍不住戰慄!
他第一次感覺到,自己是如此的無用,只能眼睜睜地看着……不,是想象着汐兒即將面臨的困境,卻毫無解決的辦法,他深恨自己此刻的無能爲力!
“汐兒……陸大哥不在了……你該怎麼辦呢……”陸岩心如刀割,卻也明白,一個將死之人,是沒有任何辦法的,“等我死後,你拿了我的內丹……找個地方好好躲起來……”
“我不要!”汐兒哭着打斷了他,“我不要你的內丹,也不要自己躲起來……我什麼都不要!我只要陸大哥活着,好好地陪着汐兒……陸大哥,你不要死好不好,你答應了要照顧我的,你不可以言而無信的……”
“我也不想死啊……可是,在這件事情上……我做不了主啊……汐兒……你莫要怪我……”
隨着一聲無奈的嘆息,陸巖的眼睛逐漸地閉上,握着汐兒的手也無力滑下。
汐兒淚如泉涌,她使勁地搖晃着陸巖的身體,“陸大哥,你不要離開汐兒!我不會怪你的……只要你活着!嗚嗚……陸大哥你騙我,我再也不要相信你了……嗚嗚……你說過要保護我的……你怎麼這麼快就不記得了……我不要你死……你爲什麼不理我了……你不要汐兒了嗎?”
感覺到陸巖的身體正趨於冰冷,汐兒害怕地緊緊抱住他,想用自己的身體來將他焐熱,似乎只要他的身體還是熱的,就不會死,就會一直陪在自己的身邊……
直到此刻,汐兒才深深感受到自己的沒用。
自從遇到了陸巖,她就一直心安理得的享受着陸巖的庇護……而如今,當陸巖身中劇毒,當他被妖怪圍攻,她卻什麼也做不了,就只能這麼看着,看着他的身體在自己的懷中一點一點的變得冰冷,可是自己卻毫無辦法……
她好後悔,爲什麼自己從來都不努力修煉——若是她今天有足夠的能力,便可以幫到陸巖,不至於使他一個人孤軍奮戰,那麼陸巖也許就不會死!
“是我太沒用了!爲什麼我這麼弱,我只能連累你……你不要死好不好……”
汐兒哭着哭着,腦中突然靈光一現,她想起了那頭狼妖跟陸巖的對話,想起來他好像是說,吃了自己就能夠百毒不侵?
她精神一振,似乎是突然感覺到了希望!
她此刻心中只有一個念頭,就是一定要將她的陸大哥救回來,即使救回他的代價是犧牲掉她自己!她已然完全忘記了,當初就是爲了活着,爲了不被別人吃掉,她才死纏爛打着要跟在陸巖身邊的,而如今……她難道真的要把自己給陸巖吃掉?
然而她此刻根本就無暇考慮這些,她只是在琢磨着,該怎麼把自己送到陸巖的肚子裡面?這真是一件極其有難度的事情,她沒有辦法將自己給撕碎了,再跳進陸巖的口中,順着他的腸子慢慢遊進他的肚子裡面……
“怎麼辦呢?”
她心裡十分着急,不願也沒有時間再這麼想下去了。她猛地拿過了一旁的流光劍,一把將自己的手腕割破,鮮紅的血液噴涌而出。她立刻將手腕湊到了陸巖的嘴邊,讓鮮血滴入到陸巖的口中。
此時的汐兒忘記了疼痛,她不在乎自己流了多少血,只是想着她要她的陸大哥活過來,至於其餘的,她什麼也不在乎。
“若是血流完了還是沒有用,我就把自己的肉割下來,一塊一塊地餵給你……陸大哥,你趕快醒過來吧,割一刀還是很疼的,你也不捨得讓汐兒多割自己幾刀,對嗎?”
汐兒看着自己的血緩緩流淌着,然而很快,她的手腕便結了痂。
“真是討厭!”汐兒恨恨地看了一眼自己凝固了的血液,“幹嘛這麼快就幹了?知不知道割一刀可是很疼的,還不多流一會兒……”
然而她並不知道,玄彤的血肉不止可以解毒,還能夠令傷口快速地癒合。
她伸手撈起被隨意扔在一旁的劍,正準備在自己手腕上再割上一刀。
就在那鋒利的劍鋒即將觸及她柔弱的手腕之時,一隻手臂突然間用力握住了她持刀的手,阻止了她的動作。
汐兒“哇”的一聲大哭了起來,然而哭着哭着卻又笑了起來,傻乎乎地望着“死而復生”的陸巖。
陸巖擡起手臂,輕撫着汐兒的臉將她的淚水擦去,“好了,陸大哥沒事了,你不要哭了!”
但汐兒的眼淚就如同決堤的洪水,怎麼止也止不住,“陸大哥,我還以爲……你不要我了……”
只要一想到剛剛的情景,自己差點兒就再也見不到他了,汐兒更是哭得厲害。
陸巖用手撐着地面坐起,他輕輕地汐兒攬入懷中,手緩緩輕拍着汐兒的背,就這樣哄了許久,她才漸漸地止住了哭泣。
“好了沒事了,陸大哥以後再也不離開你了,好嗎?”
陸巖用袖口乾淨的地方將汐兒的臉擦乾,他想到了自己醒來時看到的場景,急忙執起汐兒的手腕,當目光觸及她手腕上的一個傷疤時,心疼的輕輕撫過,“你不是最怕疼了嗎,怎麼割了這樣深的一道口子啊!下次不許再這樣了!”
汐兒靠在他的懷裡,忍不住擡起頭瞪了他一眼,“要不是你喝了我的血,怎麼還能這樣好好的呢?不過還真是想不到我的血也挺厲害的嘛,這樣下一次你再中了毒,我就知道該怎麼救你啦!”
“好了,以後不要再傷着自己了,陸大哥會心疼的!”
“嗯,我也不想割自己啦,可是我沒有辦法了啊……說實話,真的好疼呢……”
看着汐兒像往常一樣朝着自己撒嬌,陸巖突然發覺,若能一輩子就這樣陪着她,似乎也是一件不錯的事情呢。
從前,他總是一個人漂泊在人世間,見慣了人世間的各種痛苦,什麼生離死別、愛恨情仇,他從來不放在心上。他自認爲已經活得夠久了,對於生死的執念早已盡了。
若是在以前,他一定會平靜的面對死亡,沒有任何遺憾和顧慮。
而如今,當知道自己即將死去之時,他怕了!對於死亡,他第一次有了深切的恐懼,生死一刻之時,他終於明白了,心中一向波瀾不起的自己此刻也有了牽掛。
當面臨死亡的那一剎那,他想的只是,若是沒有了自己,那麼汐兒往後無人保護,她又該如何?
他從前獨來獨往,無論對待何人何事都能夠淡然處之,因爲他比任何人都要明白,萬物有生必有死,這是世間無人可以阻止的。生則盡歡,死則無憾,根本就不必爲那些註定了的事情而感到痛苦不堪。
所以他從來不屑於擁有悲天憫人的情懷,若是他遇上了將死之人,便會盡力一救;即便救不了,他也不會難過嘆息。因爲在他的眼裡,所有生靈的生命都同他的一樣,終有一天都會悄然泯滅,這是無法更改的事情。
然而,當他在無意中救了一個單純美麗的小姑娘後,不知從何時開始,那些本已經不該再出現到他身上的執念,就這樣毫無徵兆地纏住了他,不給他以絲毫喘息的機會。
他漸漸地發覺,汐兒的一顰一笑、一舉一動都已牽動着自己的心,他會隨着她的開心而快樂,隨着她的傷心而痛苦,他不願意看到她受到任何的傷害!
僅僅相伴數日,在他的心中便已經將她視作至寶,珍愛她更是勝過了自己的生命。汐兒這顆小小的石子,不知在何時拋落,使得自己那平靜的心湖激起了層層的漣漪——這種感覺,是他從來沒有過的,彷彿有一根潔白的羽毛,輕拂自己心頭時的微癢,令人舒服又難受。
誰說神仙沒有七情六慾?他們只是在漫長的生命當中,因見慣了這世間的愛恨情仇,而逐漸被歲月的滄桑磨平了棱角。然而,一旦遇到了命中註定的那人,即便你心如死水,也能被激起驚濤駭浪!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一直以來,陸巖都以爲自己答應讓汐兒跟着,純粹只是因爲生活過於枯燥無聊,從而想尋些刺激罷了,卻從沒有認真想過,若是換作了別人,以他那乾脆利落的性子,恐怕不是直接將對方拋下離去,就是將其帶到一個安全之地丟下。
而他對於汐兒所產生的惻隱之心,強烈得如此不同尋常。或許從那時候開始,兩人之間早已註定不會相逢於陌路。
經過這場生死的考驗,陸巖終於看清了自己的內心,他也明白了自己這不同尋常的悸動,便是這世間最爲平凡的男女之情,然而對於神仙來說,卻是如此的可貴,值得用整個生命來珍藏。
經過汐兒血的洗禮,陸巖體內的毒已經完全解了,只是散去的功力一時之間恢復不了,需要些時日才能夠恢復,但只要能活着,這些並不是什麼大不了的問題。
經此一事,汐兒暗自下定了決心,一定要好好修煉法術!即便是將來不能夠保護陸大哥,起碼也不會拖累他。
剛剛發完誓的汐兒,下一刻“嗖”的一下子又變回了靈芝,即刻鑽入了陸巖的懷中沉沉睡去。經歷了一天的驚險刺激,還真是讓汐兒累壞了嚇壞了呢。
“陸大哥沒有死……真好……”
睡夢中的汐兒迷迷糊糊之中發出了囈語,而陸巖在一旁神色溫柔地看着她,只覺得這世間最爲幸福之事莫過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