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琢,週日張老師過生日你準備了什麼禮物?”何東力問何小琢,兩個人一起放學回家。張老師是他們新學年的班主任老師。
“禮物?我們還用什麼禮物?祝她生日快樂不就行了?”何小琢一臉困惑。
“傻帽!看你學*考第一,怎麼這事不懂麼?難道你剛纔沒有聽到張老師的話?”何東力盡管學習不是如之何,但這方面的學問正好可以和何小琢的學習成績換個個,也許是繼承了他那個很會跑集頭子做小買賣的爸爸的遺傳基因的緣故。
何小琢當然記得臨要放學時張老師在佈置完作業後所說的那些話,“同學們,我知道你們很多人都知道我這週日要過生日,所以我告訴你們,千萬不要像過年那樣都給我買掛曆,弄得我都沒處掛了……好了,週六週日放假,現在放學。”張老師那張很大的鑲在胖臉上的嘴一說完,同學們就一鬨而散了,何小琢真的沒有多想什麼。
“張老師不是說不讓給她送禮物?”何小琢不解地問。
“你呀?是真不明白假不明白?真氣得我肚子疼。”何東力說着真的就彎下了腰去,“那我問你,過年你給張老師送掛曆了麼?”
“沒呀!”何小琢瞪大了眼睛。“你送了?”
“那你送的什麼?”何東力瞪的眼睛更大。
“什麼也沒有啊。不就去她家拜個年就走啦?”張老師也是何寨村的,過年了,就象給叔叔大爺姑姑嬸嬸那麼行個禮不就行了,怎麼還要拿什麼禮物?何小琢奇怪了,他只看見人家出了門的女兒回孃家拜年纔拿禮物的。
“那你父母沒叫你給張老師買點什麼禮物?”何東力想自己老爸讓自己給張老師送掛曆,那何小琢的老爸也該如此吧?
“也沒有啊。”何小琢乾脆停了下來。
“什嘛?”何東力乾脆蹲在了地上。
“那你過年從沒有給老師送過禮?”
“沒有哇。”
“我的娘。這班長也不知你是怎麼當的?”何東力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那你的意思是?”何小琢滿臉狐疑。
何東力猛地蹦了起來,拽着何小琢的耳朵,咬牙切齒的對着何小琢的耳根臺子吼道:
“那我告訴你,張老師的意思是她週日過生日,大家要準備好禮物!傻帽。”
何小琢恍然大悟,張老師是自己新來的班主任,過生日自己也屬實該送份禮物的,看來自己以往很是失禮啊。
*歲的孩子,何小琢再聰明,畢竟對世事還是一片懵懂,更何況自己的父母也從來沒有告訴過自己這些。而這也難怪何小琢的父母,都是老實巴交的農民,又怎麼會通曉這一層呢?
父親正在削豆餅。一塊破麻袋片鋪在地上,父親跪在上面用雙腿夾住豆餅的兩面,兩手壓着菜刀一下一下的將豆餅削成小塊,然後再用水浸泡開,和在豬食裡就可以餵豬了。看樣子父親已經削了一陣了,麻袋片上已經堆了一大堆豆餅塊了,父親頭上的汗水也隨着菜刀的起落滴在了上面。看到何小琢放學回來,沒有吱聲,只是瞥了一眼,然後繼續幹他的活計。
站了半天,嘎巴了三次嘴之後,何小琢終於鼓起勇氣開口說話了:
“爸,我我想要五元錢。”何小琢的聲音很小。
父親猛地停下手裡的活,擡起頭,一臉憤怒的看着何小琢,
“不是剛給你交了十塊錢的班費麼?怎麼還要錢?”在那層憤怒的背後,是一臉的困惑。家裡蓋房拉下的饑荒還沒有還清呢。三個孩子都需要錢,父親的情緒可想而知。
“張老師後天過生日,同學們都買禮物了……”最後的聲音只有何小琢自己能聽清了。
“老師過生日?不買,就知道要錢……”父親顯然是氣不打一處來。
何小琢轉身就走。一時間臉臊得夠嗆,真想立刻大哭起來。
“回來!”看何小琢要跑出院門了,父親又吼了一聲。
何小琢只好回來。父親已站起身,手哆嗦着摸向自己的上衣兜,然後顫巍巍掏出2元錢來,又趕緊向另一個衣兜摸去,接下來是褲兜……在所有的衣兜都摸過之後,父親也失望了,最後,木然的把那兩元錢向前送了送,囁嚅着說:
“你先拿這些,不夠一會讓你媽到西院去借……”
那竟是作爲一家之主的父親兜裡唯一的錢了。何小琢沒有去接,轉身向屋外跑去,淚水在他的眼眶裡打轉,被他死咬着嘴脣忍住了。
整個星期六,何小琢獨自把自己關在屋裡,小心翼翼的用蠟筆畫着畫,畫了一張又一張,直到半夜,終於選出了最滿意的一張:那是一個笑容可掬的中年婦女,坐在畫的中央,頭上帶着王冠,周圍圍着一圈歡樂的孩子。在畫的下方,一個小男孩雙手高揚,一串紅色的心從他的胸中飛出,繚繞盤旋,組成一串粉綠相間的字符:祝老師生日快樂!----這是何小琢自己爲張老師製作的生日賀卡。母親借來的五元錢被何小琢偷偷地放回了父親沒有穿的衣兜裡,何小琢很爲自己的別出心裁高興了一陣子。
當何小琢到的時候,張老師家的屋子裡已經擠滿了來爲張老師賀壽的孩子們,而在張老師家的箱蓋上也都堆滿了孩子們送來的各色禮物:什麼生日蛋糕,什麼玩具狗,什麼粘貼畫,什麼中國結……反正是五花八門,張老師情緒也特別的好,不住的埋怨着同學們:
“你們真是的,週五我不就說過不讓你們買東西麼?看看,還都買了這麼多。哎----真是的,就怕你們買東西,你們還……”看到何小琢進來,大家立刻停止了議論。
“嘿,我們的大班長來了!大班長拿的是什麼禮物啊?”
“對,快拿出來讓我們開開眼吧?”
“一定不同尋常吧?”
同學們七嘴八舌的吵着,一齊把目光對準了何小琢。
何小琢一進屋就看到了箱蓋上擺着的那一大堆禮物,心裡不由得一沉。自己的禮物實在是……但現在同學們都已逼了上來,真是退無可退啊。只好羞澀的慢慢拿出那張花費了自己整整一天多的時間畫就的賀卡。
“張老師,這是我爲您畫的,祝您生日快樂!”何小琢怯怯的說道,往日自己在課堂上回答老師的提問時可是理直氣壯的啊!今天怎麼了?
5秒鐘,足足5秒鐘,屋子裡一下子靜了下來。
最後還是張老師打破了沉默。她隨手接過了何小琢的“賀卡”,故做認真地看了一下,說了句“畫得不錯呢?”,然後竟是十分巧合的一個噴嚏打了出來,“啊且!”那張賀卡很自然的派上了用場:被捂在了張老師的嘴上,然後喉嚨一陣咕嚕,一口濃痰也恰如其分地吐在了上面……
何小琢哭了,徹底地哭了。但沒有在張老師的家裡哭出來,咬着牙一直跑出來,一直跑,跑到了村東頭的老柳樹下,抱着大柳樹終於劇烈的痛哭起來。只有老元頭的茅草屋好久沒有人住了,象一個枯發飄零的老者,無限同情的看着悲傷的何小琢。
不久,何小琢的班長職務被何東力取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