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穆一咬牙,正欲閃避,眼光一掃,卻在瞬間髮指眥裂。
幾丈外,謝天昊已然逼近了昏迷不醒的趙雅,定遠劍劍光碧綠如水,朝着趙雅無情斬落。
“住手!”
鬼穆一聲暴喝,不顧襲體的劍光,疾奔而出。
噗!
如中敗革,鬼穆背後閃現一道深可見骨的猙獰傷口,口中更是鮮血狂噴,他腳下卻無絲毫停留,反而藉助一擊之力,陡然加速,狠狠撲向謝天昊。
只是幾丈的距離太遠,眼看便救之不及,他汲取**內最後一絲力量,骨幡急擲而出。
嘶……
淒厲的破空異響傳來,謝天昊大驚失色,出手的定遠劍硬生生停住,身體一扭翻轉過去。
“謝師弟!”楚凌飛一聲急喝,他也沒想到謝天昊會找趙雅下手,逼得鬼穆不顧自身,拼死一擊。
謝天昊險而險之地避過一擊,嘴角一扯,正欲說話,忽覺臉頰傳來一絲疼痛,俊臉上一溜淡淡的血跡溢出,卻是被骨幡刮傷了。
鬼穆終於趕了過來,單臂將趙雅護在胸前,一雙眼睛血紅,兇光直冒,幾欲將謝天昊一舉撕成碎片。
謝天昊被他盯得惱羞成怒,一張俊臉通紅,手中定遠劍憤然一指鬼穆,冷聲喝道:“你這妖邪鬼物,看什麼看,今日我就滅了你,替天行道!”
數丈外,楚凌飛劍眉皺起,謝天昊選擇在此時激怒鬼穆,殊爲不智。鬼穆雖是鬼道妖人,說到底還是前輩中人,保持一絲敬意還是有必要的。就算他罪孽滔天,此時大勢已去,謝天昊這般急着對趙雅出手,也有些趁人之危之嫌。
謝天昊已然壓制不住自身的怒氣,劍芒如炬,朝着鬼穆狠狠擊下。
噗!
鬼穆鬼力枯竭之下,再無一絲反抗之力,用脊背硬生生捱了一擊。猩紅的鮮血,瞬間將懷中趙雅的衣裙侵染。
他單臂撐在地上,佝僂着身軀,穩住身形,而後擡起唯一的手臂,輕柔地將趙雅臉上的血跡拭去,嘴角閃過一絲柔和的笑意。
深深,深深吸氣,鬼穆咬牙,緩緩撐着身體,一點一點地站起,背後兩道深可見骨的傷口,血流如注,右胸斷裂的骨頭,刺入肺腑,有種撕心裂肺的疼痛。
寒風驟起,捲起來飄零的落葉,而後,凌空散落。
緩緩,緩緩站直了身軀。慢慢,慢慢擡起頭。他昂首向天,直直地盯着五行困陣,呵呵慘笑後,忽的放聲高呼。
“趙括,你出來啊!”
“你的女人,我守護了千年。我撐不住了,我真的撐不住了……”
“我要死了,與你無關,她要死了,你還無動於衷嗎?”
“你出來啊……”
嘭!
暗綠色的劍芒擊過,淒厲慘絕的聲音戛然而止,伴隨着的是鬼穆腦漿迸裂,魂飛魄散。
那道無頭殘軀,如同一根狂風暴雨下千瘡百孔的樹木,直直地挺立在地,牢牢地將趙雅護在身後。
“哼哼,妖邪鬼物,人人得而誅之!”
東方已白,謝天昊白衣如雪,一臉冷峻,手中的定遠劍碧綠如水。
呼……
寒風掠過,刮臉生疼,不遠處,微波斑斕的丹河水面,豁然掀起一道數丈餘高的浪頭,狠狠拍擊在河面之上。下一刻,平靜的河面,瞬間激起無數波濤,一道又一道涌起,一浪又一浪拍落。
玄青門衆人齊齊一驚,目瞪口呆地盯着面前這驟然掀起的天地偉力。
遠處,金光閃耀,卻是天雷寺一行十八人齊齊趕至。
從五行困陣之中流出的丹河之水,猩紅如血,片刻便蔓延了數十丈的河面。整個河面,粘稠沉重,無數的魚蝦承受不了河水的沉悶氣息,紛紛躍出水面。
趴在喬依肩頭的小青,陡然間立起身來,溫潤的雙眼,疑惑地盯着河面。
驀地,霧茫茫慘白一片的五行困陣之中,風起雲動,仿似攪起了漫天的煙塵。
“殺……”
震耳欲聾的喊殺聲,忽然傳來。瞬時之間,鼓沉號響,馬嘶人吼,刀劍齊鳴,夾雜其中,仿似山呼海嘯般震懾天地,似有千軍萬馬慘烈廝殺。
忽的,似有軍令傳來,廝殺聲頓止。蒼穹之下,五行困陣之中,陰煞之氣驟然分散,一道身影寒衣鐵甲,跨馬雄峙。
年方二十餘歲,卻生得雄偉如山,他劍眉入鬢,雙眼炯炯有神,眉宇間帶着決戰蒼生的豪霸之氣,右手持着一柄紅櫻鋼槍,左手緊執馬繮,輪廓分明的臉上,嘴角尚噙着一絲凜然冷酷的笑,似乎面前萬里河山,皆在腳下,億萬生靈,都盡在掌握之中。身後暗紅披風,獵獵飄蕩,似要隨着他一同叱吒風雲,縱橫天地。
其後,影影綽綽,似有數十萬人馬,卻靜默無聲,不動如山,凜然肅殺。
那人一雙虎目,忽然閃現兩道金光,手中長槍,豁然一指前方的五行困陣。
“趙將趙括在此,何人隨我破此困陣!”
渾厚的聲音,帶着金鐵交鳴的質感,彷如軍中戰鼓,捶落心底。
“吾等願往!”
數十萬人高聲應喝,震得天地變色,萬物齊喑。
喬依只看得熱血沸騰,這便是趙括。這等偉岸如山義貫長虹的英雄人物,又豈會是世人言傳的紙上談兵急功近利的輕狂之輩?
歷史,埋沒英才!
趙括手中紅纓鋼槍,豁然一抖,槍尖寒芒刺目,一聲暴喝,“諸將,隨我衝鋒!”
“殺!”
喊殺聲頓起,烽煙瀰漫,戰鼓重擂,數十萬大軍隨之狂衝而去,一時間萬馬奔騰,人影漫山遍野,撲殺而來。
轟!
一聲巨響,天地間驟然一亮,金綠黑紅褐五色光芒,從金木水火土五處陣眼,勃然升起,以囚天之勢,禁錮了整片長平戰場。
衆人面前,黑光如墨,正是水陣眼所在,也正是五行困陣之中,那影影綽綽的數十萬大軍,攻擊的方向之所在。
轟!
無數的兵將被十餘丈黑色光幕彈回,剎那間人仰馬翻,然而後方的軍陣卻無一絲退意,蜂擁狂攻而來。
不知什麼時候,玄青門與天雷寺衆人齊齊升空而起,隔空俯望那一場看似飛蛾撲火般令人絕望的衝擊。
黑色光芒閃了又閃,幾十萬大軍如潮水般,一波涌過一波,前仆後繼,不肯退縮。
半空中,那道最爲顯目的身影,周身鬼氣蒸騰,朝着鬼陣狂擊而去,每一擊,似乎都引得五行困陣光影閃爍,卻絲毫沒有破陣的希望。
他一聲聲暴喝如雷,胯下神駒人立嘶鳴,手中鋼槍寒光冰冷。數十萬大軍撲倒之後,再此爬起,繼續加入衝擊。
衆人暗自駭然,這竟然真的是數十萬厲鬼。死去的四十萬將士,竟似無一轉世投胎,盡數化爲悽絕厲鬼,囚盡在此。
那被無數人喝罵的無能之輩趙括,已然化作數十萬冤魂厲鬼的鬼將,唯有身爲人傑者,死後才能成爲這等鬼雄,旌旗十萬,撼天動地。
驀地,趙括一聲長喝:“諸軍聽令,退後百丈!”
數十萬鬼兵驟然而動,依令而行。
趙括孤騎單槍上前,悍然獨自對抗這囚天之陣。
“我趙括,少入軍中,生死搏殺,致血滿盔甲!”
“我趙括,積功至將,領兵十萬,已所向披靡!”
“我趙括,王命難違,臨陣受命,替老將廉頗!”
“我趙括,坐擁天險,敵強我弱,欲築壘堅守!”
“我趙括,以逸待勞,疲憊敵軍,並襲其糧草!”
“我趙括,難抗王命,無奈出擊,卻終有一敗!”
“我趙括,明知必死,自甘受辱,令大軍投降!”
“我趙括,只爲兄弟,返鄉回城,卻慘遭坑埋!”
“我趙括,致亡屍十萬,使血流漂櫓,釀驚天慘劇,令白骨成山,無顏再回邯鄲。”
“雅兒,雅兒。寡婦成羣,孤孺遍地。我趙括怎可獨自依約相見?”
“我趙括,錯,大錯,一錯再錯……”
聲聲慘喝,摧心傷肝,聞之慾泣。那身影退了再進,進而被擊退,卻仍不放棄,鬼氣翻騰,槍影如龍,死戰不休。
不知什麼時候,地上的趙雅已然醒轉,她默然無語地看着面前無頭屍身,淚流滿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