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尋那一段嶺南絕唱,聆聽其餘韻,探究其深致,還原其情境......”
相同的旁白,拉開了最後一集的序幕,而在蘇白“特輯”之後,這一集也終於是開始幹“正事”了,將重點放回了廣府南音說唱上。
伴隨着簡短的開場白,公園小黃樓的畫面由遠及近,於靜謐之中,一段文采高雅的南音說唱悠然傳來,如澄澈輕盈的水波般盪漾在每個人的耳畔:
“情倍切,淚飄紅,春入紅樓夢已空,悲歡離合皆前定,他生能否再相逢,花魂渺渺歸何處,月魄茫茫夢不通。花落好隨流水去,呢陣無人荒冢爲我泣殘紅。點估葬儂他日竟自成詩懴,人亡花落兩成空......”
不同於南音之中最常見的沙啞底、滄桑不已的盲人聲線,蘇白演唱此曲時,聲腔質感纖細綿密,嗓音清越明亮,彷彿能通天際。
當優雅的詞曲在琵琶的伴奏下唱出,韻味可謂空前絕後,而那種蒼涼悠遠的況味,幾乎瞬間就將所有觀衆的心神都死死的勾引住了。
靜靜聆聽,恍然如夢,尤其是對於那些正被蘇白獨特的個人魅力迷得暈乎乎的觀衆來說,大有一有種似醉非醉,似醒非醒,如夢似幻的審美體驗感。
而細細品味,更覺銷魂蝕骨,那嗓音百聽不厭,而且只要聽過,就逃不掉,如夢牽魂繞般,令人念念不忘。
“哇,這嗓音也太好聽了吧?好乾淨啊,怎麼發出來的,耳朵都懷孕了。”
“嚶嚶嚶,終於聽到哥哥唱歌了!”
“好悽美的曲調啊,詞也好美,這唱的是紅樓夢?”
“春入紅樓夢已空,悲歡離合皆前定,哈哈,就是紅樓夢啊!”
“......”
毫無疑問,蘇白的南音“搶救工作”又有了新的進展,而細心聆聽賞析的觀衆也已經發現,這就是改編自古典文學名著《紅樓夢》的南音唱本啊!
不僅如此,在這方面有一定功底的同學們,很快就發現了,就在這短短的一段裡,巧妙地融入了諸多《紅樓夢》中的詩詞與典故。
比如黛玉與湘雲中秋聯詩所得佳句“寒塘渡鶴影,冷月葬花魂”、寶玉作《芙蓉女兒誄》、黛玉《葬花詞》等文辭菁華,都不着痕跡的融入其中,簡直就是寶黛相知的精神世界的濃縮。
與此同時,字幕亮起曲名《祭瀟湘》,又名《瀟湘泣玉》,唱得是寶玉祭奠晴雯的故事,再次證實了這一點。
鏡頭則給到了黃樓小院中,一張桌子,一壺茶,尋訪團的專家老師們都圍坐在了一起,品茶賞曲,好不愜意。
而蘇白的背影也不遠不近的出現在畫面中,那傢伙正懶懶散散,悠哉悠哉的給泡沫箱裡的蒜苗澆着水,看着就很不悲不喜......
“好......好啊!”
聽至寶玉探訪瀟湘館,人去樓空,夜夢黛玉,互訴衷腸,魂魄天明又飄去時,許老欲罷不能的拍着大腿,不斷的感嘆着:
“蕭管和諧唱亦工,深情無限寄弦中。淒涼寫到癡兒女,溼透青衫曲未終。”
“唉,一朝夢醒,無盡相思,聲聲情,字字淚,令人斷魂啊!”
一旁的陳導也感嘆道:“是啊,尤其是唱至那句‘寶玉淒涼把羅袖扯住,叫句多情何必自傷悲’時,嘖,一句輕扯羅袖,縱有萬般心碎,又落地無聲,唉,這種柔腸百轉的古典美,是如今我們表現生離死別常用的擁吻鏡頭裡根本無法表現出來的。”
而林羣和彭慧等幾位老師,
則已經被蘇白那嗓音與獨特的南音唱腔給秀得頭皮發麻,渾身都佈滿了雞皮疙瘩。
“廣府南音與《紅樓夢》實在是太搭了啊,在審美氣質上就有着諸多奇妙的相通之處,如憂傷中的決絕、無情中的深情、繁華中的拋棄,《紅樓夢》之美,在寂靜處絢爛,南音之美亦是如此,而小白的唱腔更是絕了啊!”
“仙音渺渺,似斷還續,聽起來就像是將寶玉遺落人間的眼淚凝固成了癡兒怨女的悲喜,又穿成了一條通靈珠鏈,妙極,妙極啊!”
林羣老師拍案叫絕,彭慧老師更是如此,對蘇白的嗓音直嘆是:“無立足境,是方乾淨。”又微微蹙起眉頭問蘇白道:“細細品味,嘖,這種似斷還續的感覺,似乎有點像你唱《癡雲》時的唱腔韻味啊。”
“無立足境,是方乾淨”也是紅樓裡的典故,是林黛玉在賈寶玉的“無可雲證,是立足境”基礎上說的,然後薛寶釵用唐朝惠能祖師的典故來解釋過這兩句話。
賈寶玉的“無可雲證,是立足境”,是立足於絕對的虛無而成立一個境,實際還是有相,而林黛玉的“無立足境,是方乾淨”則是不執着於任何的境,這纔是真真正正的乾淨與自在,顯然要更高一籌。
彭慧老師用這句話來形容蘇白的嗓音,儼然已經算是最高的評價了,同時也與蘇白說的“無法之法,乃爲至法”有異曲同工之妙。
但終歸是“儼然”和“算是”,許老的評價更狠:“小白啊,我已經準備交待下去了,我過老櫬的那天就不用請道士打齋和尚唸經了,到時候你來給我唱紅樓夢就好。”
“您才18歲,想那麼長遠的事情做什麼?這個議題我們80年後再議都還來得及。”
這時,蘇白才慢悠悠的轉過身來笑道,又答彭慧老師所問:“不能說是像,這叫颺州腔,後者是在汲取了其諸多精髓之後再開創的,前因後果,聽來自然是帶有共通的韻味。”
“怪不得......”
彭慧老師恍然大悟般的點點頭,調侃道:“嘖,總覺得你像一座民間博物館,收藏了太多的東西,怎麼挖都挖不完。”
許老則是直接就開嘲了:“反正你說的我是聞所未聞,還不如直說是你自己開創的呢,而且南音唱紅樓等文學經典故事的唱本也多,但你這首我真沒聽過,想來又是你那個夢裡的白鬍子老爺爺教的吧?再夢見的話,替我謝謝他吧。”
大概是都被蘇白折磨到麻了,現在大家都已經懶得深究這些了,不變的是蘇白的理直氣壯:
“既然您都知道,那還問什麼?再說了,也不用謝他,最該感謝的是曹雪芹。”
什麼唱腔都好說,但如果這裡沒有曹雪芹和一模一樣的《紅樓夢》,那蘇白要唱這些曲子,就得先把這本經典文學弄出來,不然壓根就沒人能聽懂,這就是蘇白最真實的心路歷程,當然了,也註定了是不可能有人信的一句“胡言亂語”......
“籲~~”
一陣噓聲猛地響起,蘇白直接就被轟出了畫外,用許老的話來說,那就是他待着這裡會嚴重影響大家的聽曲心情。
事實上,也壓根不需要深究這唱本是從何而來的,就用楚芊音總結出來的定理就行,找不到出處的,一律定義爲“蘇白乾的”就完事。
並且,蘇白在不斷的拿出大家沒聽過的新作品還是好事呢,因爲會唱就是會唱,那些有文字唱詞記載,但卻沒有錄音流傳無人聽過的作品,經他研究後也能大致復唱出來。
沒有現代曲譜由字聲腔的民間曲藝,蘇白唱得與原本的樣貌是否有出入暫且不論吧,最起碼都是有個樣版在了,可謂是填補了一大片空白。
在這種情況下,他還能拿出許多大家都沒聽過的,或疑似民間失傳或疑似他自創的作品來,那對大家來說就只有爽歪歪,以及爽歪歪。
“噗!”
“哈哈哈!”
“哈哈哈哈!”
“......”
曲子是沉鬱悽美的,但氣氛卻是輕鬆愉悅的,一時間,觀衆們都無不被幾人的互動交流逗得開懷大笑,尤其是看到許老的愁腸解開後開朗的精神面貌後,更是由衷的欣喜。
“......南音本來就是一種孤獨的藝術,多講一點少講一點,多一個人聽少一個人聽,多唱一百年少唱一百年,對於古老而蒼涼的南音來說,實在無關痛癢,所以我也沒什麼看不開的了。”
“我們一起做一件孤獨的事情,人再多,其實也沒有改變孤獨的本質,而當時當有一天你發現可以不求回報去做一件事,其實你已經有了最大的回報了。”
小黑屋裡,許老笑着如是說道:“能聽到這一曲,我還有什麼好遺憾的呢?日月星辰燈,春秋芳華夢,皆在這一曲中了啊,哈哈,我可沒開玩笑,反正我掛的那天,就讓他來給我唱這一曲,他敢不來?我死後化作冤魂纏死他!”
“嗯,我跟鄧伯學的,鄧伯說不要跟他講道理,反正你也講不過他,打橫來就行了,鄧伯看人是準啊,哈哈哈!”
聽着許老那豁達爽朗的笑聲,觀衆就已經是滿心歡暢,而開場便放出了一段蘇白如夢似幻的天秀,還有名家大師引領聆聽加以鑑賞, 將驚喜感拉滿之餘,旁白更是再度放出猛料:
——蘇白拿出的不僅是一曲而已,是一整本以《紅樓夢》故事填詞的南音唱集!
除了這曲《瀟湘泣玉》外,還有如蘆亭賞雪、黛玉焚稿、黛玉葬花、夜訪怡紅、瀟湘聽雨、晴雯別園、寶黛談禪、尤二姐辭世等一共十五首唱篇,唱集全名爲《今夢曲》......
“66666!”
“臥槽,哥哥牛逼啊!”
“天啊,怪不得許老開心成這樣!”
“啊啊啊,紅學愛好者狂喜!”
“我要認領,快快快,快出完整版啊,嗚嗚,我都要聽今夢曲完整版,不然今晚睡不着。”
“我不管,我現在就要聽,你就直接放上全集吧,哥哥的嗓音永遠聽不厭!”
“春田花花同學會之南華小區分會前來認領!”
“認領個毛線,兄弟們,拔刀,衝!活捉大白主,洗劫小黃樓!”
“......”
彈幕瞬間就掀起了一陣“認領”狂潮,又不知道在哪位天才仁兄的帶領下,頃刻間又轉成了直接“洗劫”,狂歡的節奏根本停不下來。
想要聽到完整的話,曲子那麼多還得等蘇白慢慢唱,而想要“活捉”蘇白,就更不可能了。
似乎是提前察覺到了此刻觀衆的“暴動”般,在略微的欣賞了一下廣府南音與經典名著故事結合繪出的美妙畫卷之後,鏡頭那麼一轉,蘇白已經果斷的溜了,他帶着南音尋訪團離開了小黃樓,開啓了一場說走就走,穿越時空的旅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