撂下一句話,蘇白就轉身“噠噠”的跑上了二樓拿樂器去了。
說是沒有用的,說得再好聽都沒用,要做!
蘇白深知這個道理。
不用多說別的,愛不就是這樣麼?
所以千萬不要跟我說愛......
旁邊的鄧伯撇了一眼蘇白那興沖沖的背影,暗暗搖頭,只長嘆一句:“哎,後生仔,真系不知所謂。”
權伯也啞然一笑,都說得那麼清楚明白了,他還折騰什麼,他又能折騰出什麼來?
然而,驚喜卻來得很快!
還不到兩分鐘,蘇白就從二樓,他的住處裡,搬下來了一架古箏。
權伯僅看了一眼那架古箏,瞳孔便驀地一縮!
那是一架舊形制的古箏,完全區別於現如今市面上常見的,被現代工藝重煉過的古箏,它看起來要短一些,更像是一把古琴,彷彿渾身都在散發着原始與古老的味道。
鄧伯也是個識貨的,所有的心神瞬間就被那架古箏給吸引住了,見獵心喜的開口問道:“這是?”
“噢,就是普通的古箏咯,有點舊了,但是還能用。”
蘇白順手撩撥了幾下琴絃,語氣很是隨意的說道。
隨意到了連權伯甚至都有點忍不住,想上去就照他腦袋就是“梆梆”兩下!
真的只是普通古箏嗎?
聽音色如叮咚山泉,隨指欲流,美得令人肝顫之餘,還神奇的帶着一絲枯木龍吟的韻味。
如今的古箏品牌生產古箏,大多向着同一音色方向發展,已經標準化了,但從前的箏可不是這樣的,各傳統箏派使用的箏各具其音色特點,每架箏有其獨特的韻味。
再看那古樸渾厚,斷紋奇古的琴身,以權伯的見解,這分明就是一件年代久遠的古董啊!
“你,你怎麼會有這樣的古箏,這麼好的東西,以前都沒見你拿出來過?”
權伯湊上去觀賞一番後,好奇心難耐的問道。
“呃,別人送的。”
蘇白撓頭笑了笑,也沒做過多的解釋,因爲要說起來話很長。
原主的博士課題就是研究歷史樂器的製作和演變的,主要是通過測繪製作和歷史資料的對照來記錄樂器發展和消亡的歷史與原因,交叉學科還包括了博物館學,文物的修復和保護等。
所以,他收集有各式各樣的老舊樂器,而事實上,二樓住處有一間房是專門用來存放他私人收藏的老舊樂器的,都快堆滿了。
這也是爲何,蘇白在穿越的時候,手上會有一把破舊的缺弦小提琴。
而這把古箏,則是原主的博士導師送的,由於原主在讀博期間,曾參與過出土文物樂器的修復工作並且成果斐然,爲學校爭了個大光,導師一開心,就把自己收藏的古箏拿出來獎勵給他了。
口說總無憑,現在蘇白把樂器拿出來那麼一放,那場面瞬間就開始變得不一樣了!
“嘖嘖,好像真的有料到哦?”
“難道......難道他真的會?”
“嗨,地水南音就絕無可能啦,不過想來他會唱幾句戲曲,我估計是沒問題的。”
“嗯,有道理......”
“......”
竊竊私語中,所有人都不自覺的把自己的小板凳大躺椅往前挪了挪。
不信歸不信,可要說大家的心裡對此完全沒期待,那也是不可能的,只是嘴上都不說出來罷了。
那可是令人心馳神往的地水南音啊,
萬一有萬一呢?
每個人的理性都不信有奇蹟,但是內心深處又感性的渴望會有奇蹟出現,這就是他們的真實心情寫照。
且不說別的,在見到這架古箏後,誰又不想聽一下它彈奏起樂曲的效果呢?
而當見到蘇白擺好古箏後,又拿出來一個紫檀拍板,同樣是一眼老物件!
“嚯!”
這下連鄧伯都有點按捺不住了,意味深長的與權伯對視一眼,小傢伙藏的寶貝挺多的啊!
“好啦,架撐齊全,唱地水南音,這兩樣樂器就夠了。”
蘇白樂呵呵的說道,又一拍腦袋:“啊不對,還少一樣東西。”
說着,只見他又調皮的從褲兜裡拿出一副墨鏡,不緊不慢的戴上,口中還振振有詞的說道:
“希望大家不要誤會哈,扮盲人是絕無不敬成分的,只是想讓你們等下聽曲的時候更有代入感,省得等下你們聽我唱完,說不是盲人唱的就不算是地水南音,那我是真的拿你沒辦法。”
“哈哈哈!”
“哈哈哈哈!”
頓時,全場爆笑。
蘇白話裡話外仍在篤定他一會要唱的就是正宗南音,雖然大家心裡只當他是整蠱作怪,但是在不知不覺中,活動中心裡的歡樂氣氛,是又悄然的回來了。
“好的,那麼由我們龍歸社區老人活動中心組織舉辦的全舊節目,嶺南舊說唱,第一期,地水南音,正式開始!”
與此同時,蘇白也擺出了一副“墨鏡一戴,誰也不愛”的樣子,開始一本正經了起來,直接進入了正題。
“什麼是地水南音,我相信大家都有所瞭解,我就不贅述了,但是在唱之前呢,我必須要事先聲明一下!
“我等下要唱的南音單本,是你們都從未聽過的作品,所以,一會我唱的究竟是不是地水南音呢?還請你們自己在心裡判斷,並且要切記,聽完後不准問我問題,問了我也不會回答。”
蘇白一邊佩戴着義甲,一邊發表着“鄭重聲明”。
這點很重要啊,拿地球世界的南音作品過來唱,看似沒什麼問題,但人家只要聽完後感興趣一追問,哦嚯,完蛋。
種花文化之所以偉大,四個字,源遠流長。
那麼問題就來了,你拿個沒人見過的東西出來,到時候人家問你源在哪,怎麼流的,蘇白壓根就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反正他是沒那個臉,把老祖宗的作品說成是自己原創的,可在這個世界裡你又找不到任何出處或線索能與之對應上,到時候遇到較真的,那真能煩死你。
所以,規矩必須提前立下,只准聽,不准問問題!
“等下,你確定你要唱的是單本?”
聽蘇白說得玄乎,又吹得那麼大,快要飛上天跟太陽肩並肩了都,權伯整顆心都被他吊了起來,實在是按捺不住了。
在剛剛那番話裡,僅是蘇白說要唱南音單本,這信息就已經足夠嚇人了。
爲什麼會說真正意義上的南音已經失傳了?
就是因爲如今唱地水南音單本的人已經沒有了嘛,大家口中的南音,大多都只是作爲粵劇、粵曲中的一小段曲牌出現的。
舉個栗子,就比如在國語歌里加了句粵語方言歌詞,那你能說這就是粵語歌嗎?
不能的嘛......
說白了,其實蘇白能在經典粵劇、粵曲作品裡找一小段南音曲牌拿出來唱一下,或者模仿前人能唱得有那麼三兩分味道,那權伯就覺得已經很厲害了。
而事實上當他拿出樂器後,大家的最高期待也就僅此而已。要知道,在座有幸曾在咩城的街頭、茶樓聽賣藝盲人唱過正宗地水南音的,那都要追溯到他們的童年時代了,屬於童年回憶了都,甚至許多和他們同齡的人是從未聽過現場的。
結果蘇白倒好,絲毫沒有“謊言已被戳破”該有的“愧疚”,反而還變本加厲了,一上來就繼續給你吹飛。
不僅說是地水南音單本,關鍵是聽他那語氣說得,還好像是某處上古遺蹟挖出來的孤本,除了他之外沒人知道一樣,如此狂妄,那誰能忍啊?
“唉。”
蘇白有點無語,剛發表完“鄭重聲明”,立馬就被問問題,屬實打臉。
而且你不想回答還不行,才稍有猶豫,鄧伯立馬就一個殺人般的眼神瞪了過來:“丟!照足你的規矩啦,這不是還沒開始聽麼,現在就不能提問了?”
好嘛,剛剛還吵到要翻臉的兩個人,現在已經又站回同一陣線上了......
“是是是,我發誓,是單本,很長的,1小時,還請各位坐好扶穩,我馬上就要發車了。”
蘇白頹了,連忙舉手投降。
沒辦法,面對他們,自己是沒資格說“弟位”的,諸位老爺子能給自己個“孫位”就算不錯的了。
“好,這可是你說的哈!”
權伯呵呵冷笑着,反正他是已經暗暗決定了,只要等下他一露餡,那立馬就把他拎起來揍一頓,這小子太能唬人了啊!
話說到這個份上,所有人得好奇心也都被拉爆了,連呼吸都不由得屏住了,就等着看蘇白到底要耍什麼把戲!
而蘇白仍是不緊不慢,先慢悠悠的喝了幾口水,又“咳咳”清了下嗓子,緩緩的調整了半分鐘的呼吸後,還不見有動作。
彷彿是要把他們那顆已經癢到不行的心,還要再撓上一撓才肯罷休般,就很欠揍!
終於,只見他屏氣凝神,將佩戴上義甲的右手放到古箏上,同時左手打起了檀板。
“篤!”
“篤!”
兩聲如天外傳來的清越的拍板聲響起,緊接着蘇白的右手也動了起來,頓時,那不絕如縷的箏音琴語就如跳珠般憑空相濺落下。
“嚯!!!”
起奏才幾秒,全場就被那古色古香的韻味所感染了,衆人只感覺有一股電流從腳後跟騰起,順着脊骨直抵大腦皮層,那種酥酥麻麻的感覺讓所有的人都忍不住驚歎了一聲!
俗話說得好,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沒有,方纔權伯和鄧伯,在看到蘇白擺出左手打板右手箏的架勢後,心裡已經感覺可能不簡單了。
而此刻,兩人的眼睛更是瞪得快要掉了出來,偏頭不可思議的對視了一眼:這!
古箏與拍板此起彼伏的樂聲交織在一起,纏綿之中,又無處不在滲着一股飄忽不定的孤寂與哀怨,竟讓人頓生出塵之想!
霎時間,權伯和鄧伯呼吸都變得急促了起來,渾身已然佈滿了顆粒飽滿的雞皮疙瘩。
兩人只驚駭的對視了一眼,還尚未來得及交流,而就在充滿了濃郁的南國音樂韻味的前奏之中,驀地,箏音短暫的停頓了半秒——蘇白那悠長蒼涼的歌吟便在這之後的剎那蕩了過來:
“涼風有信,秋月無邊......”
轟!
衆人的心臟就像是受到了一記猛烈的重擊,先前一刻涌起的氣血,此刻也隨之在腦中轟然炸開來。
在這一句不曾相識卻又熟悉的歌吟聲中,厚重處迴環跌宕,高昂處纖韌透徹,瑩潤之聲又揉合着南音草根本性,一聲落地,便不知翻開了多少坊間市井故事……
頓時,一股恍如隔世的感覺隨着音樂的律動從心底涌起,彷彿一生感性的記憶都被喚醒了!
“呼......呼......”
“南!南音!”
“這就是地水南音吧?”
鄧伯滿臉驚駭,激動得渾身發顫,他下意識的就死死的抓着躺椅的扶手,如同掙扎般想站起來,只是綿軟發抖的腿不太爭氣,始終沒能支撐起他那過胖的身軀。
權伯沒有回答,此刻的他就如同陷入了瘋魔般,眼珠子已然全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