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週末】(二)

金楊的汽車快進入武江市區時,忽然接到畢節的電話。

對於彭書記新任秘書的電話,金楊不敢絲毫的馬虎,哪怕畢節是他推薦給彭放的。但他高中時和劉壯的關係一度因爲友情多寡而緊張,金大伯曾給他講了個道理,說:“人與人之間的給予。給的人覺得自己給了一千,接受的人卻覺得只有五百。不管是給以還是被給予,過程到頂後,都會有一半的心理落差,甚至更多。”

所以他從來沒有抱着我是你的“恩人”這種角色去定位。

“你好!畢處!”

“金主任好!你在開發區嗎?”

“沒有,我剛回武江。怎麼了,開發區有事?”金楊心中一緊,趕緊降低車速。

“你回武江了,回得正好。”畢節壓低聲音道:“彭書記找你,讓你趕回武江,直接去他家。”

“哦!畢處知道是什麼事情嗎?”

畢節很誠懇地回答道:“真不知道。不過下午下班前,彭書記接了個私人電話,臉色不是很好,或許是我看錯。你知道的,要想從彭書記臉上看出什麼,簡直不可能。”

“是的,不可能。”金楊隨之和他相約幾時見面敘敘舊後,便結束通話。然後把車停靠在路邊,彭放找他,這個事情可大可小,他必須想想。

連續抽了兩支菸,反反覆覆想着這事兒,越想越覺得沒有頭緒,最後索姓不想。反正不是好事就是壞事。他希望是前者。

上了路,他直奔省委大院而去。

到達省委大院前十分鐘,他想了想還是決定先給彭放打個電話。

他撥打的是彭放的保密電話。

電話半分鐘後接通。

一般給領導打電話有個規矩,一定要在領導之前說話,不熟悉的一定要立刻報上自己的名字,甚至報出職務提醒領導。特別是這類“保密電話”。

金楊在警校就聽劉大鵬講了個故事,說某剛調任的市局長給市委書記打電話,而且打的是私密電話,該市委書記一看是生號碼,但人家又知道他的私密號碼,他不能不接。

接通後,這位市局長由於某種原因,以爲還沒有接通,於是他沒有說話。但是市委書記知道接通了,對面沒說話,他以爲是某個級別更大的領導,於是小心翼翼問:“請問您是?”

這位局長一聽,慌道:“我是某某局長……”

市委書記心中不豫,從此後,他對這位局長就沒有好臉色。

這位局長原地踏步了七年,直到市委書記高升後,他才稍微提了提,不過屬於他的時間已經流逝,再也沒有機會了。

當然,這也不是說他的仕途就毀在一個電話上,這只是其中一的點面。

“彭書記好,我是金楊。我已經到達武江。”

電話裡沒有聲音,只聽到一陣腳步聲,兩分鐘後,電話裡才傳來彭放的聲音,“我在接待部委的客人。有件事情要你去辦一辦。”

“您吩咐。”

“……你去一下吳攸莉醫生的家,她和他丈夫鬧了點矛盾,男人動了手,你去勸勸,勸不動,就帶吳醫生離開。一定注意影響。”

金楊倒抽一口冷氣,“好,我馬上去。”

彭放那邊已經不動聲色掛了電話。

金楊苦笑,他想起了在白山當警長那會,他有個手下叫小黑,是他的跟班兼跑腿,同時還是他的手紙。有什麼不方便的事情都讓小黑出頭。

而他現在官越做越大,卻彷彿越混越倒退,竟然要給別人當手紙。而且西海幾乎所有官員都會爲爭當手紙不惜打破腦袋,甚至於爲當上彭書記的手紙而驕傲竊喜。

金楊的心情很複雜,他既爲彭書記對他的信任而歡喜,但也爲難去做這種事情。一來師出無名,二來他現在的身份也……不是很低,如果有一絲可能,他就會打小黑的電話,把他找來替代。

可這件事情是萬萬不可讓外人知曉的。甚至於連彭放的秘書畢節都排除在外。他只能咬牙接受任務。

本想先給大伯或者小芹打個電話,但一想吳醫生家的事情還不知道是怎麼回事,需要多長時間處理?他也就放棄了電話通知,驅車直奔吳醫生家而去。

吳攸麗的家在御景齋,和蘇娟是同一個小區。

進入小區,他先把奧迪開到了蘇娟的樓下,沒有看見燈光,他便開去了吳醫生家的樓前,停車,出門。摁響門鈴。

門上的話筒傳出一道警惕的聲音,“你找誰?”

金楊憑她的口聲判斷,猜測她大概是吳家的保姆,他回答,“我是吳醫生的朋友,我姓金,叫金楊。”

“哦,你等等……”

不一會傳來開門聲,門後正是吳攸麗,看得出她有過臨時梳洗,但眉角處卻仍然露出紅腫的傷痕。

吳攸麗沒有刻意掩蓋,也沒有驚奇,彷彿早已知道,她淡淡一笑,“請進!”

“方便嗎?”金楊的腳剛踩進大門,從房間裡衝出一個男人,冷嗖嗖地瞪着金楊,“你是誰?”

金楊楊了楊眉,笑着道:“我是吳醫生的朋友,我姓金。在白浪開發區工作。”說到這裡,他看了看吳攸麗,“這位就是姐夫吧?”

吳攸麗沒有回答他,而是引着他走向客廳,語氣微帶嘶啞道:“不好意思,客廳有些凌亂。你喝茶還是礦泉水?”

金楊還沒來得及答話,吳醫生的老公上下打量着他,冷聲道:“你是她什麼朋友?她都可以當你媽了,還朋友?”

說到這裡,他冷笑着對吳攸麗道:“是不是他?”

吳攸麗臉上的優雅頓時不復存在,她憋紅了臉,轉身對金楊道:“我們去書房,別理他。”

“我們?”她老公陰陽怪氣道。

“你到底要怎麼樣?”吳攸麗氣極。

金楊一看形勢不對,彭放是讓他來勸和的,他可不能因爲自己的到來再吵起來,否則,一旦事態升級,沒準就會影響到西海省的穩定格局。

爲什麼這麼說呢,因爲吳攸麗左邊是省長安家傑,右邊是省委書記彭放,站在中間的她一旦出事,左右都不得安寧。左右不安寧,西海也就不安寧。

“吳醫生,你先去忙,我陪姐夫聊聊。”

“我和你有什麼好聊的?”她男人一臉不屑。

金楊朝吳醫生揮了揮手,吳醫生無奈地和保姆進了房間。

整個客廳裡就剩下金楊和吳醫生的老公。

吳醫生的老公四十歲,比吳攸麗還小一歲,姓範,叫範志強,武江大學教授,前年去了德國做交流學者,出國兩年,上個星期纔回到國內。

金楊也沒提他們夫妻爲什麼吵架的事,而是陪着他東扯西拉,金楊相信,天南海北的扯,總能扯到範教授感興趣的事物上。

範教授一開始還不大怎麼情願和他說話。但架不住金楊的軟磨工夫,加之又聊到他感興趣的德國足球的話題。

而且金楊也表明身份,他在白浪經濟開發區工作,喊吳攸麗爲姐。

範教授頓時放下了警惕,話匣子一下打開了,他談到了德國慕尼黑,談到了他支持的球隊拜仁慕尼黑和奧林匹克體育場。

談着還跑進房間拿出他在奧林匹克體育場的照片,還有和一些球星和合影。

金楊在白山警務區時經常看球,有時一熬一通宵,但現在他哪有工夫看球。

總算他還有點足球知識,範教授說到羅本,他扯克林斯曼,範教授說裡貝里,他說巴拉克。總之能勉強湊合,最後當他說自己也是拜仁的擁躉時,範教授以爲遇到知己,激動地去酒櫃拿來酒和杯子。金楊也不客套,幾杯紅酒下肚,範教授臉色泛紅之時,金楊才壓低聲音問,“姐夫,你和吳姐爲什麼吵架,還動了手?”

範教授猛咬牙齒,低聲怒斥道:“她懷了孕……”

金楊一時沒會過意思,接着臉色大變。

範教授上星期纔回,而吳攸麗已懷身孕,這尼瑪不管是左的還是右的都是大麻煩。天大的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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