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這種生物,與人類相伴的歷史源遠流長。
早在農耕文明誕生之前,依靠狩獵採集爲生的人類遠祖就馴服了這種生靈用以馱載生存所需的物資補給。與犬類一併,它們是人類最早馴服的兩種家畜,遠比耕作用的牛和畜牧用的羊要早上許多。
而到了古典文明時期,馬又成爲了拉動戰車的動力。戰車數量的多少甚至可以用以衡量國力的強大。
即便到了近代,騎兵也仍舊是各國的高端戰力。
不論是在東西海岸還是在廣闊的阿布塞拉大草原,不論是在炎炎夏日還是在寒冷的冬天,幾乎所有的文明都有將馬匹作爲代步以及戰爭工具的做法。
可這又是爲何?
放眼整片里加爾大陸的範圍,食草性的雜龍類數量不在少數,體格遠比馬匹更加龐大的它們衝鋒起來的衝擊力也更加可怖。而即便是從哺乳動物本身當中找尋,也有如同大象之類體格龐大的生物可供選擇。
但這些生物卻永遠取代不了馬匹的主流地位,只能作爲異種騎兵,存在於某些文明的特色之中。
原因是多種多樣的,過大的體型和兇猛的性情等等我們過去已經提及,但與這些理由息息相關的,卻還有人工育種這一最爲重要的緣故。
歷經萬年光陰,人工地選育和培養,人類馴養的馬兒已經根據人們的需求培養出了各種各樣的特質——這是那些體格更加龐大的野生動物所難以具有的。
單獨一匹座駕,不論多強都無法被稱之爲騎兵,唯有能夠由馴獸師育種師批量培養出來的有着優良品質的戰馬,才能組成這——
集羣奔跑起來發出恍如雷鳴之音的。
鋼鐵洪流。
“舉起,舉起,舉起!”聲嘶力竭的傭兵用南方口音的拉曼語大聲地呼吼着,然而即便是經過矮人工匠的改進,這連上長杆足有一米三四長度的長身手炮,那三公斤以上的重量仍舊令人無法長時間地保持瞄準的姿態。
更糟糕的是,天公不作美,這天的清晨天氣非常地不穩定,先是起了霧,過會兒又颳起了風。
受潮的燜燒火繩先是難以點燃,後面又被風颳得燃燒過快,好幾人手中的手炮上面引燃用的火藥還被吹得糊了自己一臉。
而等到他們反應過來這是對方魔法師的行爲,並且總算努力調整過來時。
耳畔轟隆隆的馬蹄聲,已經近在咫尺。
“擡矛——”指揮的傭兵死戰不退,舉劍還試圖在最後關頭用近戰迎擊,但手忙腳亂的手下人見到狂奔的騎兵已經到達了面前時,許多人丟下了手炮轉身就跑。
“啪——鏘——!”重重踏過的馬蹄之下木杆折斷胸甲凹陷,前鋒持矛的騎士們在長矛折斷之後立刻拔出了隨身的佩劍,奮力逃走的傭兵速度又哪能比得上戰馬,很快他們就一個個被從背後一劍砍死。
藉助衝勢腦殼和後背被整個劈開的傭兵們七零八落地倒在了地上,血漿濺了騎士們的馬甲和腿甲一大片,很快地就變成了暗紅色。
而狼狽滾到道路兩側排水溝渠當中的傭兵們尚且沒有餘力來感嘆自己的僥倖生存,就聽得一聲呼嘯的風聲緊緊接着沉悶的“奪——”
長弓重弩,長箭短矢,毫不留情地向着他們散落。
“長矛手,向前!”
連抵抗都沒能發起。
在優秀的配合和強大又精準的戰力之下,攔在帕爾尼拉路口處的這兩百名叛亂的傭兵,如同滾動車輪前面的螳螂一樣。
被碾成了肉泥。
劃時代的新武器也許終有一天會登上主要舞臺,但在尚未成熟的現在,它們僅僅只能作爲一種突襲的兵器。
在更加成熟的戰法和兵種配合面前,它們顯得是如此地不堪一擊。
由米哈伊爾所率領的重裝帝國騎兵衝到了帕爾尼拉城東面的大門面前,鋪着石板的寬闊大門和麪前的道路上空無一人,這繁榮的都市充滿了被玷污的痕跡,而透過頭盔狹窄的觀察口望向城內的一片狼藉更是使得他們無比憤怒。
“下馬!”白金色頭髮的騎士副官這樣喊着,快馬加鞭一路趕過來的他們所騎乘的戰馬已經氣喘吁吁,但優秀的帝國騎士即便離了戰馬依舊戰力非凡。
他們去除了附加的騎兵用大肩甲,只着小肩甲的板甲行動更爲靈活。人們掀起了面甲以獲得更廣闊的視野和呼吸通暢,而僅僅下馬的一瞬間,居高臨下的帕爾尼拉城牆上就掀起了一波煙霧伴隨着“啪啪啪啪——”的連續轟鳴聲。
“當!!”“呃啊——”好幾名騎士當先就被打得摔倒在了地上,鉛質的彈丸居高臨下打得他們的頭盔和胸甲都出現了坑坑窪窪,但除了有一人被命中小肩甲裸露的腋下僅有鎖甲的缺口以外,並無任何人見血。
“東城門被他們佔領了,不要怕,爲了皇帝,爲了康斯坦丁殿下,殺!!”咆哮的騎士副官腦袋上插着的白金色巨大羽毛一抖一抖,他抓着從馬鞍上取下來的長柄斧當先就朝着敞開的城門跑了過去。貴爲重點都城的帕爾尼拉城門需要特殊的鑰匙才能夠啓動,爲的就是不被偷偷潛入的敵方間諜打開大門,而由城主府派出的那名信使在出發之時就由協助者打開了大門,之後他們丟棄了鑰匙令這些叛亂的傭兵無門可守。
“換、快換!”像着城門頂端跑過去的道路是一陣左右彎折的斜坡,負責看守這邊的傭兵大聲地咆哮着令手下人丟棄了剛剛發射過的手炮。第二波連續的“啪啪啪啪”聲伴隨着大量的煙霧再度響起,兩名不幸被命中腿部的騎士一聲“啊呀”就摔下了斜坡,但更多的人只是一個踉蹌。
“咳咳咳——”連續發射的巨大煙霧使得叛亂傭兵一方有不少人開始咳嗽起來,儘管帶頭的指揮者注意到了那兩名騎士摔倒的事實立馬開始命令手下人:“打不穿他們的盔甲,打腳,把他們打倒!”但手頭邊已經沒有剩餘的手炮,不少人只得拿起輕重的弩機,開始進行射擊。
“嘭——!!”夾在三十多臺輕弩當中的幾臺重型絞盤弩造成了自戰鬥打響以來帝國軍方面的第一次人員陣亡,然而這僅有的騎士損傷並不能夠阻擋滿腔怒火的米哈伊爾等人的腳步。
“拔劍!拔刀!舉矛!!”不論是弩還是手炮都來不及再裝填了,傭兵指揮者大聲地用南方口音的拉曼語呼吼着。已經衝上了城牆走道的騎士們體力仍舊充沛,他們自八歲開始就爲此日夜訓練,這是職業的戰士,這是帕德羅西帝國的驕傲,能夠身着二十多千克重量的板甲進行長距離衝刺是每一個騎士的基本素養。
如此的專業戰士,又豈是一羣普通傭兵能夠抵抗得了的。
不需要什麼專業的技巧,全身都是盾牌的騎士們直接頂着對方的武器衝上前來近身,強大的斧槍和雙手長柄斧完全足以把這些只着半甲或者不着甲的傭兵砍成兩截,許多人甚至直接就被人高馬大的帝國騎士給踹下了城牆,慘叫拉着長長的尾音然後戛然而止。
“我、我投降!”負責指揮的那名傭兵穿着明顯是搶來的有黃銅鑲邊的華麗胸甲舉起單手劍這樣說着,然而米哈伊爾等人卻絲毫沒有留情直接將他斬落在地。
康斯坦丁的命令是很清楚的。
一個不留。
叛亂者就像是老鼠,倘若姑息或是予以憐憫,那麼他們就會得寸進尺。
帝國已經軟弱了太久了,誠然許多地方看起來仍舊是光輝又繁榮的,但它需要自內而外地開始一場。
鐵與血的洗禮。
這是一切的開始——提着鮮血淋漓的長柄斧,米哈伊爾從旁邊其它人的手中接過了一面折起來的旗幟,捆綁在長矛之後豎在了帕爾尼拉的東城門上。
獵獵作響的燕尾旗並非帕德羅西的黑色國旗。
而是康斯坦丁的個人紋章。
地平線藍底色的,金色雛菊與銀白色的鈴蘭。
“東城門已經奪下,全軍繼續進發!”清亮又帶着亞文內拉口音的聲音顯然來自我們的女爵士明娜,作爲派來與帕德羅西方面交好的特使,她會加入這一次的叛亂鎮壓於情於理都是正確的選擇。而亞文內拉人出色的遠程作戰經驗也使得她成爲弓兵部隊指揮官的不二人選。
如魚涌而入,留下少部分人將重騎兵的馬匹牽引控制以後同樣騎乘戰馬但只着輕裝的遠程射手們當先進入。儘管東城門已經被己方的騎士所控制住,他們還是小心謹慎地分散了陣型,避免靠的過於密集而遭受襲擊無法機動反應。
“往前!”裝備輕弩和長弓的騎兵們除了亞文內拉人以外還有許多是本地的傭兵和獵手出身,康斯坦丁不是那種認爲一腔熱血就能令所有人爲他賣命的理想主義者。他知曉重賞之下必有勇夫,以一人一枚金幣的代價僱傭的這一百多人加上原先就存在的士兵組成的隊伍規模不小,而在明娜的指揮下他們分散陣型迅速地擴大佔領區域並且清空了東城門附近的一整片民居。
佔領範圍迅速地擴大,位於東面城牆下方的除了旅店馬廄和供士兵們娛樂的酒館以外還有一些規模不大的工坊,它們基本都是空無一人一片狼藉。除了行進途中發現的幾具彷彿家畜一樣堆砌在一起,被剝光了盔甲和襯衣傷痕累累顯然經過嚴刑拷打的士兵屍體以外,他們就再沒發現其它什麼。
“是我的同伴,看來他們守住了自己的榮耀,直到死掉也沒有吐露出鑰匙的所在位置。”城主府派來的信使同樣是一位弓手,他待在金髮女爵士的身旁,左手持弓鬆開右手做了一個祈禱的手勢。
“仁慈的上神,請接納他們的魂靈。”
“我不會令你們的犧牲蒙羞的,兄弟。”他這樣說着,而前方的明娜回過頭瞥了這位信使一眼,又望向了身後遠處的城門方向。
“怎麼了?快讓後續步兵和傭兵們進來啊。”興許是憤怒的緣故,信使顯得有些浮躁,他催促着女爵士。但明娜卻是皺起了眉毛。
和處於麻木和平,打的戰爭也多是單方面虐殺的帕德羅西帝國方面不同,亞文內拉人在近期經歷的生死存亡關頭要多上許多,因而親身經歷過這一切的明娜直覺也要更爲敏銳。
“不覺得太輕鬆了嗎?”她這樣說着,同時往身後的一衆長弓手打了打手語。會意又訓練有素的亞文內拉長弓手們行動矯健地翻身落馬然後潛入到了小巷和民居之中,佔據高地。他們快速而又安靜的動作讓信使不由得分了一會兒神,但緊接着他又回了一句:“那是因爲我們太強了,快給他們打信號——”
“......”明娜皺起了眉,顯然不是每一個人都能成爲帕爾尼拉城主那樣肚量可撐船的存在,這個信使便是一個非常拉曼的拉曼人。
心懷憤怒是一回事,但加之以那種對於一介小國出身的明娜的天然優越感,使得他雖然只是隨行,卻又喜歡對作爲指揮官的女爵士的做法指手畫腳。
“要是真有那麼簡單就好了,你出發去通知的事情他們顯然已經知道了,但一共出來迎擊的就只有多少?兩支兩百人的部隊,你是想告訴我帕爾尼拉城主府的士兵就是被這點人給幹倒的?”她毫不示弱的直接反駁堵得信使有些說不出話來,但他儘管有一些偏見和自大仍舊不失爲能擔此重任的人才,在冷靜下來思考了女爵士所提的要點之後他立刻也就反應了過來。
然而前方弓手部隊片刻的遲疑後面密集的步兵陣列卻沒有注意到,也不知是旗號的通知出了漏洞還是怎麼回事,尚未確定整片區域安全的時候,眼角一瞥兩人就看到高舉着旗幟的步兵方陣以密集陣列齊刷刷地從東門走了進來。
“該死,是誰告訴他們安全的!”女爵士狠狠地一拉馬繮就打算往回去跑,而也正是在這個時刻前面被她安排四散到民居之中的長弓手當中有一人忽然叫了一聲。
“大姐頭!前面!小巷裡!”
明娜回過頭,金色的馬尾隨之一擺。
一百米外傳來一陣“吱呀吱呀”的聲響,緊接着齊刷刷被推出來的。
是二十幾門尺寸巨大的“手炮”。
“看來被將了一軍的,是我們啊。”信使伸出手去抹了一把自己額頭的冷汗。
而在那些好整以暇的傭兵們將燃燒着的火繩伸向這些炮的一瞬間。
震天動地的爆破聲,令一整片區域內的玻璃全部破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