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收之後的小麥除了保存的以外,餘下的都會被拿去釀造成麥芽酒,或者做成麪包。
因茨尼爾相比起來比較靠近南方,溫暖潮溼的氣候適合作物的種植,但在保存上面,它並沒有普羅斯佩爾來得方便。
所以每一年秋季的收成過後,人們總能夠看到一列列的馬車隊滿載用麻袋裝填的小麥前往王國的北方,除了供應那邊的城市以外,還有很大一部分會保存在糧倉之中作爲儲備糧食。
柴火噼啪作響,鞣製好的麪糰都被放在了木桌上,在城鎮之中的麪包房,人們往往會將麪糰放置一夜才送進烤爐。
這是爲了使得麪糰接受空氣之中的酵母,進而發酵。
酵母能夠使得麪包變得鬆軟可口,整個膨脹起來而不是變成硬邦邦的餅團,這一點人類很早就意識到了。除此之外同樣採用麥粒作爲原料,用發芽以後的麥粒釀造的麥芽酒也同樣需要放置在空氣之中發酵。
西瓦利耶釀造的麥芽酒本地居民實際上很少飲用,除了商人們用來售賣給鄰近國家以外,他們只用於酒館和旅店的供給,給那些來自四面八方各個種族和民族的冒險者和旅行家們飲用。
炊煙裊裊,馬蹄輕踩在泥土鋪就的道路上,木製的車軲轆吱呀吱呀轉,運載糧食的車隊從亨利和米拉的旁邊擦肩而過。
這樣的馬車來到普羅斯佩爾的南部邊境就時常遇到,而終於真正進入了因茨尼爾瞧見那已經被收割一空的廣大田野的兩人,又是花了約莫兩週的時間在趕路上面。
“……”因茨尼爾的主幹道並不算十分寬敞,馬車一輛接着一輛跑過,亨利只能放緩了速度緩慢前進,以免和對方撞上。
前面的一陣爭吵不可避免地吸引了兩人的注意力,就好像運糧的馬車,這一路上類似的情況也是比比皆是。
若是不明白緣由的話,只需看看雙方都是什麼樣的人就明白了。
中等身材,金髮藍眼,中等身材,褐發藍眼。
亞文內拉人,和西瓦利耶人。
“呼……”米拉長長地出了一口氣,現在的她已經多少能夠看出一點點這些跡象所表達的事物了。
西瓦利耶人一直以自己作爲西海岸最強國家的子民而自豪,因此他們看不起亞文內拉還有周遭其他的民族和王國——但這一切在這一年的秋季有了巨大的轉變,亞文內拉對着西瓦利耶反戈一擊挫敗了他們引以爲豪的貴族騎兵。
事實上,因爲正值壯年的貴族損失巨大,現在西瓦利耶的境內有很多封地都陷入了無人治理或者是貴族家庭爲了家主的位置勾心鬥角的混亂狀態。
內憂外患,當下的西瓦利耶人瞧見亞文內拉人可以說是分外眼紅,而相比之下亞文內拉人因爲祖國打了勝仗,過往被扇臉了都只能對着對方賠笑的他們現在覺得自己可以挺直腰板了——誰都不願意讓步,於是吵架、矛盾就進一步地激化了起來。
不僅是爭吵,身處西瓦利耶國境的亞文內拉人和西瓦利耶當地人起衝突鬥毆的例子這一路上亨利和米拉都見了不少。
兩個國家的關係或許自從亞文內拉的國王派遣伯尼他們去偷到西瓦利耶憲章開始,就再也無法修復了。但又有何妨呢,本就不是平等的友善關係,若是沒有這一場戰役的話,或許今後亞文內拉的平民們也會經受不住欺壓而奮起反抗,但那個時候,親西瓦利耶的亞文內拉貴族們要再來選擇站位,就太遲太遲了。
暫時的平和下面是暗流在涌動,心底裡頭稍微思索了一下,默默地祝願那位慷慨的王子能夠在處理國內事務上一帆風順,亨利重新着眼於眼下。
儘管路上馬車有不少,但馬匹的行進速度依然讓他們比大多數接取同樣任務的傭兵們要更早到達目的地。
報到的地點在木板上同樣有作說明,但實際上即便沒有書面說明,你也能夠清晰地判斷出它在哪裡。
只要到達了這裡,放眼望去便能明白。
——森林的邊緣。
剛剛放下手中農具的農民們沒有能夠就這樣度過一段悠閒的時光,在茫茫的因茨尼爾空曠的田野邊境上,他們拿着木槌,釘子和一大堆的木頭,正在修補着長長的柵欄。
因茨尼爾就好像絕大多數的西海岸地區一樣,有一面是靠近坦布爾山脈山腳下的森林的。儘管不如亞文內拉那邊那麼深入,但佔地廣闊的森林之中除了魔獸之外還有無數的野獸存在。
若是放任不管的話,野豬會跑出來,鹿也會跑出來,只要被這些野生動物稍加肆虐,許多人可能就要餓肚子。
所以柵欄是十分之有必要的。而經歷一年的日曬雨淋,木製的柵欄在這個時期也是相當地脆弱,需要大面積地修復、加固或者是更換——而這就輪到傭兵們出場的時候了。
就好像我們上面提到的,森林之中除了魔獸,還有更加大量的野獸存在,而冬天就正好是這些野獸之中最爲狂暴兇殘的一種——熊的出沒時間。
因茨尼爾的農民們通過糧食貿易從普羅斯佩爾那邊獲得了大量的鹹魚和鹹肉,靠近瓦沙港口的大城市要獲得鹽這種保存食物的極佳材料相當容易,鹹肉和鹹魚可以令農民們吃上不那麼乏味的三餐,但同時遠比穀物更加容易散發出去的味道也讓嗅覺靈敏的野生動物會被吸引着從森林當中走出前往人類的定居點覓食。
熊是雜食動物,因此用來儲存和運送糧食的馬車和穀倉也同樣在它們的襲擊範圍之內。
所以每一年因茨尼爾的大公都會選擇在這種時間命令手下的農民修復附近的柵欄,而考慮到人類也在這些野獸的食物範圍之內,修復柵欄的農民們的安全,自然就需要職業的戰士來保證了。
叮叮噹噹的聲音在很長的一段距離內迴響,許多已經被野生動物破壞或者是乾脆腐爛掉的柵欄都被換上了新的。亨利和米拉到達這裡找到了當地守備軍團的治安官——這通常是由小地方貴族擔當,但有些時候也會由鄉紳擔任,假如後者有過戰鬥的經驗的話。
負責這一切的治安官很好辨認,穿着和普通農民不一樣,看起來更加精緻衣物的他外頭還套着一件皮甲,雖然腰間掛着的長劍細得不行更像是一件裝飾品,但也與周遭的農民們顯得截然不同。
“呃……”治安官看着帶着兩匹高頭大馬又佩戴藍色傭兵牌的兩人愣了一下,然後直接揮了揮手示意他們已經通過。
亨利微微一笑然後對着對方說了一句謝謝,這在某種程度上其實是不符合規則的,說明上面書寫了傭兵需要通過測試獲得治安官的認可之後纔可以領取薪酬。不過一個個測試相當消耗時間和精力,並且看上去裝備精良又已經是藍牌等級的話,對方懶得測試直接通過也在情理之中。
長長的柵欄需要修復的地方相當之多,爲了能夠第一時間反應過來救下寶貴的農民的生命,傭兵們的休息處被設立在了靠近柵欄的穀倉之中。
理論上來說爲了保證戰鬥力傭兵們是應該被適當地分成幾組分段進行巡邏的,然而因爲來的傭兵參差不齊的緣故,因茨尼爾的治安官只選用穀倉作爲分隊的方式。
在一個穀倉之中休息的一羣人不論戰鬥力如何就作爲一支隊伍,而要去哪個穀倉休息由你自己決定。
要在這些漏風的木製結構之中待到柵欄完全修復,那麼選擇能夠住的舒服一些的新一點的穀倉也是大多數人會做出的選擇。
但亨利沒有這樣,賢者反倒是帶着米拉來到了比較老的那一個穀倉之中。
“這是拉曼風格的。”面對女孩緊皺的眉頭,賢者如是解釋道:“西瓦利耶人從拉曼人那裡學習了的許多知識之一就有穀倉的建造,拉曼式的穀倉底下有石質的通風管道可以保證穀倉內的通風,讓糧食沒那麼容易腐壞。”
“但因茨尼爾的人們又很快意識到即便是這樣,這片地區也不適合用來長時間保存糧食,於是後來建造的穀倉考慮到成本的問題就都是普通的地板,沒有通風管道了。因爲只需要在這裡儲存收割之後的一小段時間就會被運送到北方去,所以長時間儲存用的通風管道也不是那麼地有必要。”賢者這樣說着,而米拉點了點頭。
“但用來存放糧食是一回事,要跟一大幫子可能已經兩三個月沒有洗過澡的傭兵住在一塊兒,我覺得我們還是選擇通風好一點的地方爲妙。”他說着,米拉白了他一眼。
馬匹被寄存在了穀倉外頭的馬廄之中,這裡的環境髒兮兮的,地上都是溼潤的泥土,但多少有個能夠遮風擋雨的地方也會好上一些。
收割完畢的麥稈被鋪在了穀倉內部的地面上讓它看起來不那麼地髒亂,三三兩兩的傭兵們佔據了一個自己的小位置找了一些東西墊高了空間把自己和地面的溼氣隔離開來。
沒有人和其他人作過多的交流,傭兵們對彼此之間也是有所防備的,畢竟下級傭兵們在很多方面和盜匪沒有太大的區別。
亨利和米拉二人走進來的時候就能夠感受到那種貪婪又帶着些許畏懼的眼神——傭兵們都是識貨的,這兩個人身上的防具和裝備還有乾淨的衣物都顯示出他們的富有,但同時胸口明晃晃地掛着的藍牌還有尺寸巨大的武器也證明了他們的不好惹。
雖說亨利的大劍在很多傭兵看來仍舊算是奇異的武器,但區別於他和米拉最初遇見時的情景,現在不是穿着髒兮兮的麻布衣服而是精良皮甲加上藍色徽章的賢者,那些比他低級的或者同級的傭兵們也只會覺得這個人更加地不好惹。
人靠衣裝的道理在這裡得到了充分的顯現,明明還是一樣的人和一樣的武器,換了一套衣服再掛個牌子,別人的看法就完全不同。
……
穀倉有兩層,亨利和米拉選擇來到了二層的角落暫作休息,賢者把自己的披風解了下來然後遮蓋在了這個角落的牆壁上以阻攔從縫隙吹進來的冷空氣。
地板吱呀吱呀響,陳年的舊鐵釘已經氧化發黑,將一些行李放好在樓板,兩人重新回到了外頭。
護衛的任務在大部分情況下都相當無聊,不過治安官偶爾會組織一次集體出去主動狩獵殺死比較靠近這一邊的熊類。
來到因茨尼爾第三天的時候亨利他們就參與了一次這樣的活動,但儘管附近有許多熊活動過的痕跡,一共六十幾人的傭兵團體卻沒有能夠真正碰到任何一頭熊。
而在這一天下午徒步在野外走了一整天的二人迴歸到因茨尼爾的時候,一個猶如野火燎原一般瘋狂傳遞開來的消息,傳達到了他們的耳畔。
——瓦瓦西卡被攻擊了,情況十分緊急。
對於這個消息衆人的反應可謂天差地別,一些西瓦利耶人欣喜的神色不言而喻,而一部分和亞文內拉有關的人則是震驚不已。
“……老師?”米拉用擔憂的眼神望向了亨利,而賢者則是一臉嚴肅地沉思着。
“西瓦利耶沒有理由會在冬季發起戰爭,特別是在主力大幅度折損的情況下……而且這個消息也太過於模糊了,連瓦瓦西卡被誰襲擊都沒人說明。”
“我很擔心明娜他們。”米拉這樣說道,金髮少女和她的父親應該是留在了瓦瓦西卡的,如果聖白之城被攻擊的話,她們的安危十分令人擔憂。
“回去吧。”亨利點了點頭,然後兩人就立即返身收拾起了行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