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節】 慘變

前幾日,步行天的母親終因勞累過度,加上長期忍飢挨餓,病倒在了牀上。作爲這個破落家庭唯一的男丁,步行天看着病榻上,母親那蠟黃色的臉,看着才五歲的小妹那清澈而無辜的眼神,看着那已經能夠跑老鼠的米缸,步行天猶豫了半天,才決定出去乞討。

作爲曾經的世家子弟,步行天真的羞於向別人索要東西,迫於無奈,只得翻出破衣爛衫,將臉用泥塗黑,這才感覺心裡有了一絲勇氣。最起碼,不會被人認出。其實,此地還有誰會認識他呢,但從小養成的那股自尊之氣,卻一時也消亡不了。

沒想到,老天還能垂青自己,步行天感覺自己真的很幸運。要不是自己鼓起勇氣,上街乞討,又怎能遇到寒大哥,又怎能參加緣會,皆而通過測試,被選中呢?

“天兒,一定要好好謝謝人家,早去早回啊。”

“知道了,母親,孩兒理會的。”

步行天剛纔邊將帶回來的食物,用水泡了做成粥糊,餵了母親,將剩餘的分給早已盯着食物不放的小妹,邊把事情的原委,說了出來。

步行天能感受到,聽了自己的奇遇後,母親那原本無神的眼睛中,透出不一樣的神色,灰敗而蠟黃的臉色,更彷彿有紅光浮現而出。

步行天的母親出身並不高貴,原本只是一名普通的侍婢而已。那年被家中主母趕出後,只能拖兒帶女的,想回到自己的老家酉州,尋訪親友。但沒想到,時過境遷,老家早已沒了親人。

正在母子三人不知如何是好之際,本地的一名潑皮,見步行天的母親頗有幾分姿色,便動起了壞注意,勾結了幾個狐朋狗友,準備要搶而佔之。危難之際,一箇中年獵戶救下了母子三人,並將一行人帶到了酉州偏遠的檀心城郊外,定居下來,這個獵戶,也就以管家的身份照顧着這落難的母子,成了步行天口中的權叔。

“天兒,你一定要做個好孩子,將來要好好報答權叔叔。”

可惜,權叔去了西邊那片高山後,再也沒有回來,步行天隱隱感覺,這輩子怕是再也見不到他了。

步行天告別了母親和小妹,去位於檀心城西城的客棧,他和寒士元約好,一有結果,就去其下榻之處相告。本來早該去的,但步行天心中惦記着家人,便先行趕了回家,這一來一去,就耽擱了兩個時辰。

可惜的是,等他來到客棧的時候,寒士元一行已經離去,只是託店中小二傳話說,等來年經商再經過此地時再相見,並遞給了步行天一小袋錢,說是以備不時之需。

步行天感到很懊喪,也很過意不去,心中更是感激萬分。這寒大哥纔是自己真正的恩人,自己卻連聲謝謝也沒顧上說,更別說,將自己被選中的好消息告知了。

從客棧出來,出得城門往回趕時,天色已經開始發暗,暑天日長,一輪紅日,半鑽在西邊山際,羞怯而戀戀不捨地懶着。半個月兒,卻已經迫不及待地從東方升起。

坑坑窪窪、崎嶇彎折的小路邊,稀落的野柳兒,枝條被微風吹拂,捲起片片柳浪。那風,早沒了午時那濃郁的熱氣,吹在肌膚上,溫熱中更有一絲清涼。

一路上,步行天憧憬着今後的生活。他雖然也算是出身氏族世家,但因爲是庶出,多少還是有些壓抑的。

主母所生的那幾個哥哥姐姐,更是連眼角也不肖看他一眼。但母親經常勸慰他,告訴他不可記仇生氣,要善待他人。五六歲的娃娃,就有隨和而執禮的性情,使得步行天在家族一些長者眼中,逐漸有了一絲不錯的印象,這纔有了一次參加緣會的機會。

可惜,天不遂人願,平白就錯過了。還好,老天有眼,機會又一次出現在步行天的眼前,他發誓要好好把握,好好修習仙法,成爲一個受人尊重的人。

步行天打算到了明天,就將母親和小妹接到城裡,然後隨自己一同前往京城,寒大哥留下的那小袋錢,省點花的話,也夠用上一段時間,只要自己進入仙宗會的國子臺,開始正式的修仙生涯,多少也能領到一份津貼,那樣的話,自己這個小家,也算是正真的起死回生了。

步行天興奮地想着今後美好的生活,半個多時辰的歸途,顯得那麼的短暫而愉悅。當那輪淘氣的夕陽,終於乖乖地回家休憩的時候,步行天已經能夠看見,自家那間位於一個光禿禿的小土丘下,那所破舊的木板房外,用樹枝隨意排列搭建而成的圍欄了。

“母親,小妹,我回來啦!快看我帶了什麼好吃的東西。”

步行天邊跑,邊揮舞着雙手提着的東西,那是他在出城前,特意買的食物。喊叫聲在空曠的空間,隱隱然產生了細微的迴音,步行天很奇怪,爲什麼自己喊了好幾聲,都不見房子裡有動靜。

平時只要自己一喊,自己那才五歲多的小妹,就會飛跑出來,纏着自己要吃的,母親也會輕聲地迴應。爲何此時四周卻是一片死寂?步行天不由有種不祥的預感,他連忙加快腳步,向破屋飛奔而去。

當步行天推門進入小屋的時候,迎面撲來一股濃郁的血腥氣,嗆得他差點透不過氣來。步行天只感覺自己的心臟,“噔”地一下提了起來,藉着屋外的昏暗的光亮,步行天看到了母親和小妹的屍體。

步行天一輩子都不會忘記,那一刻自己所看到的。

在那一刻,時間彷彿停止,母親爬出土炕,半懸着的身子下,死死地壓着小妹,背上早已是血肉模糊成一片。小妹也是死死地靠着土炕的炕沿,頭枕在母親的懷裡,雙手抓着母親的身子,那緊緊攢抓着的小手,將母親的背上的衣物,抓起一團深深的褶皺。

屋子裡到處都是血,黑色的血跡,像一根根燒紅的鐵棒,敲擊着步行天幼小的心靈,震痛中帶着火辣辣的灼燒。

抓在手中的食物包裹,終於失去控制,“啪”地一下掉在了地上,緊接着又是“通”地一聲,步行天無力地摔倒在了地上,他兩眼失神地盯着眼前,卻是發不出一聲,只是身體不由自主地開始顫抖起來。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的?母親!小妹!不要丟下我!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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