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花秋月轉瞬過,寒暑交替年復年。
碎玉結成的繭彷彿一座冰冢,時光在此都被凍結。外面的世界天翻地覆,裡面的人睡得恬靜安然。
黃夫人和往常一樣,親自進入主院打掃。
主人不在的時候,她從不讓道童雜役進這間院子,甚至打掃都不會動用法術,就這麼慢慢地、一點點地清理過去。
掃完中堂,她停下來休息一會兒,仰頭看向那個疊滿了護罩的房間。玉片層層疊疊,彷彿結了厚厚的霜雪,保護着裡面的人。
“二十年了,白姑娘你什麼時候纔會醒呢……”黃夫人嘆了口氣,繼續拿起抹布擦拭。
擦着擦着,她忽然感覺有點不對,猛然轉過頭,看到覆滿門窗的玉片正在靜悄悄地消退。
彷彿冰雪融化,白色從上面一點點消失,獨特的靈光慢慢散逸出來。
黃夫人愣了一下,忽然將抹布一扔,快步跑了出去。
紫霄殿內,凌步非正跟百里序說話。
“溟河那邊再派一批弟子,宋師叔的意思是輪換,近來戰事激烈,弟子們有點撐不住了。”
“執事堂那邊,物資已經準備好了……”
“陽師叔問,要不要換他去前線……”
“少宗主,黃夫人求見。”外頭弟子來報。
凌步非停下來:“什麼事?”
黃夫人很有分寸,沒事不會來打擾他的。
然而今天的黃夫人看起來很沒分寸,跌跌撞撞地跑進來,甚至都沒行禮,喊道:“少宗主,玉……玉……”
“你說什麼?”凌步非愣了下。
黃夫人喘了口氣,終於能順暢地說出來了:“白姑娘房間的玉,消失了!”
凌步非猛然站起。
“公子!”百里序剛喊了一句,他的身影已經消失了。
他無奈地笑笑,對黃夫人道:“果然還是白姑娘的事對公子來說最重要。”
黃夫人也笑:“這不是理所當然嗎?走,我們也回去吧!”
百里序應了聲,交待了守衛幾句,便與黃夫人一起回驚鴻照影。
他們剛到,四周遁光四起,花無聲、枯木尊者、陽向天、溫如錦等人陸陸續續落在照月臺上。
衆人互相打了聲招呼,都問百里序:“什麼情況?白師侄醒了?”
百里序攤手:“我們還沒看到,只說外面的玉消失了。”
於是大家結伴去主院。
凌步非先一步抵達,但被長老們的護罩堵在了門外,正在暴躁。
看到大家過來,忙喊:“師伯祖,各位師叔,你們看……”
“別急。”花無聲安撫了一句,動手撤去護罩。
其他人照做,很快外面的護罩都撤乾淨了。
凌步非站在門口,手有點發抖,竟不敢推開。
二十年了,他不記得自己盼了多久。剛開始的日子最難熬,自從他們相遇,從來沒有長期分開過。後來漸漸習慣,雖然見不着面,但她還在身邊不是?
十年過後,他便開始數再見的日子,但是一年又一年,始終沒有動靜。
到了二十年這個關卡,期待得太久,他學會了不去抱希望。
乍然得到這個消息,他反而不敢去觸碰,帶着近鄉情怯的畏懼。她醒了嗎?現在他推開門,是不是就能看到她坐在那裡?就像曾經的日日夜夜。
凌步非深吸一口氣,終於用力推開。
門“吱呀”開了,屋裡和之前一模一樣。沒有多年沉寂的塵土,也不見腐朽的氣息,甚至窗邊的桃枝還帶着新綠,彷彿時間在這裡沒有流逝過。
凌步非一眼看到了牀上躺着的白夢今。
她身上覆蓋着的玉片消失了,就這樣安靜祥和地沉睡着。身上也沒有了起伏不定的魔息,整個人平穩而清寧。
但她也沒有醒來,眼睛閉着,一動不動。
“夢今?”他輕聲喚。
白夢今沒有反應。
凌步非輕輕碰了碰她,仍然如此。
他忍不住轉頭求助。
“我來。”陽向天主動站出來,按住她的脈門。
衆人屏息等待着。
陽向天一邊號脈一邊點頭,好不容易等他收回,花無聲急道:“到底什麼情況?你倒是痛快說!”
“沒什麼情況。”陽向天攤手,“那些魔氣全吸收了,經脈暢通,丹田完好,修爲大進啊!”
大家鬆了口氣,這麼說,她閉關成功了。
“那她什麼時候醒?”凌步非着急地問。
“不知道。”陽向天很乾脆地回答,“什麼問題也沒有,醒不醒要看她自己,說不定睡夠了就醒了。”
“那就行了。”花無聲放下心來,“只要不是出了問題,她早晚會醒。”
衆人紛紛稱是,決定打道回府。
感覺到這邊有波動,還以爲能湊個熱鬧,既然沒得瞧,那就回去吧!
只有凌步非着急:“哎,師伯祖,各位師叔,你們就不能管管?”
“怎麼管?”溫如錦打趣,“想弄明白她爲什麼不醒,得進識海才行。我們又沒有她的標記,一不小心搞成元神大戰怎麼辦?”
這話說的,大家竊竊偷笑起來。
“走了走了,”花無聲招呼,“都別杵在這兒,又擠又吵。”
然後交待凌步非:“你要真着急,就進她的識海看一看……嗯,小心一點!”
凌步非被她說得有點臉紅。
互相給對方的元神留下氣息,只有夫妻道侶纔會這麼幹。趁着人家昏迷去闖識海,總覺得有點……嗯……
這些人呼啦啦地來,又呼啦啦地走,驚鴻照影安靜下來。
“公子?”百里序善解人意,“要不我到外面護法?”
凌步非表情狼狽,罵道:“護什麼法?什麼護法?沒事回紫霄殿去,那麼多事沒做呢!”
百里序莫名其妙捱了一頓罵,無言以對:“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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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夫人同情地拍了拍他的手臂,出了門低聲道:“少宗主現在心緒起伏,定然安不下心來。你照常做你的事去,讓他一個人呆一會兒。”
百里序應了聲,回道:“公子盼了很多年,總算等到了,結果又不給他一個痛快……哎,是我也難受。”
黃夫人欣慰:“你理解就好。咱們幫不了他什麼,就讓他少操點心吧!”
於是百里序回紫霄殿,黃夫人繼續料理家務,留下凌步非一個人,靜靜陪伴着沉睡的白夢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