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置在四象神獸石雕上的火盆裡,火焰在慢慢的燃燒着,照耀在昏迷中的雲小邪的臉頰上,倒映着幽幽的光芒。。
石臺上,躺着的女嬰,淚眼婆娑,目光從韓雪梅的身上移到了雲小邪的臉頰上。
多日前,在南疆巫山之底,她也曾見過雲小邪,也看出了雲小邪所修煉的功法來自天書異術,日後成就不可限量。
忽然,女嬰道:“娘,這少年郎真的能達到你這般的成就?”
韓雪梅……
不,應該是女媧。
她輕輕的點頭,道:“這就要看他的機緣了,三千大道,三萬六千小道只是世間之道,要看看他日後能不能打破內心束縛,參悟宇宙大道。自混沌初開,天書便流傳於世,古老相傳的天書共有九卷,此子只得到了其中的六卷而已,雖說他身懷第一卷總綱,以及承前啓後的第四卷和星辰天道的第八卷,但這只是世間之道而已,他欠缺的天書第三卷帝王篇、天書第七卷鬚彌篇以及最爲神秘的天書第九卷,纔是打開他心中宇宙之門的重要所在。尤其是第九卷天書,據我所知十多萬年來從未有一人有幸觀看第九卷天書的內容,它到底存在不存在,這還很難說。”
一直沒有說話的壬青,忽然開口,道:“雪梅……不,女媧娘娘,難道九卷天書真的能達到長生永恆之境?”
女媧默默的道:“宇宙中是沒有真正意義上的永恆,就算太陽、星辰也總有一日會衰敗消失,只有輪迴纔是永恆的存在。”
壬青皺眉道:“可是……女嬰說您參悟了宇宙大道,活了兩萬多年自盡而亡。”
女媧看了一眼女嬰,道:“嬰或許沒有告訴你,我參悟的只是輪迴之道,並非永恆之道,我並不是活了兩萬年,而是我的魂魄活了兩萬年,當年我看破宇宙輪迴,魂魄不死不滅,但肉身卻是無法像修煉亡靈法術那般永久的保存下去,所以,每四千八百年,在我的肉身衰老之後,靈魂就會轉世投胎,但是我的靈魂因爲不滅之緣故,是保存着前世的記憶,轉世後,大約需要三百年的時候,我才能恢復到轉世前的巔峰狀態,當年我在此自盡,並不是了結生命,而是溟滅了靈魂,讓我不再無休無止的輪迴下去,可是,當年我終究是放不下嬰,一魂一魄留了下來,一直被封印在輪迴盤之內。”
壬青何等的聰明,很快就明白了女媧話中之意,心中大爲失望,她還以爲世間真的有長生之術,原來女媧當年參悟的所謂長生,和亡靈法術正好相反。
亡靈法術修煉到極致境界,靈魂消散,肉身不死不滅。
而女媧卻是靈魂不死不滅,唯獨這肉身卻是會隨着時間的流逝,漸漸的變的蒼老起來。
忽然壬青在想,如果以女媧之身,修煉亡靈法術,會有什麼樣的結果呢?是不是靈魂與肉身同時不死不滅?
在沉思時,昏迷之中的雲小邪,再度起了變化,額頭上汗流不止,整個身子開始顫抖起來,幅度越來越強,真不知他此刻在幻境之中,到底承受了什麼撕心裂肺般的傷害。
幻境中。
無盡的海水洶涌澎湃,雲小邪抱着韓雪梅,一步一步的湊海水中走到了一片陸地之上。
在他面前虛懸的灻炎珠散發出來的奇光,照亮了周圍兩丈範圍。
這是一座不大的海島,由於忘情海深處人間地底,千萬年來也不曾有過一道陽光,是以,在這個海島上並無任何草木。
渾身溼漉漉的雲小邪,不僅身是冷的,心是冷的,連他懷中抱着的韓雪梅,同樣也是冰冷。
韓雪梅被雲小邪抱着,一隻手無力的垂着,隨着雲小邪的走動,手臂緩緩的晃動着。
她死了!
死在了那不知名的海怪之口。
當時韓雪梅忽然被從水底鑽出來的海怪觸角纏住,往海底拖去,雲小邪以分水珠相追,本以爲以韓雪梅今時今日之道行,擊殺那海怪並非難事,不料,當雲小邪追到海怪的時候,韓雪梅已經沒了知覺。
雖然雲小邪奮力擊退了那隻大的不可思議的海怪,搶回了韓雪梅,可是韓雪梅身子重傷垂死。
雲小邪將韓雪梅的身子輕輕的放在沙灘上,韓雪梅用盡最後一絲的力氣,默默的睜開眼睛,看着心中最牽掛的那個男子。
她嘴脣微動,慢慢的動了動手指,道:“小……小邪!”
雲小邪抓住她的手,緊緊的握着,柔聲道:“雪梅,我在這裡。”
韓雪梅嘴角露出了一絲笑意,似乎是滿足與幸福。
她輕輕的道:“小邪,這輩子我沒做你的妻子,下輩子……下輩子你願意娶我麼?”
雲小邪雙目含淚,道:“不!雪梅,你不會有事!你不會有事!”
韓雪梅輕輕的道:“你連一個來生都不願許給我麼?”
雲小邪忽然抱住韓雪梅,柔聲道:“我不會許你下輩子,我們這一輩子還很長很長,我一定會帶你出去!”
“你不要欺騙自己了,你清楚我的傷勢……”
“我一定會救活你!只要我雲小邪有一口氣,你便永遠不會有事!”
“小邪,你好好的活下去……活下去……等下輩……子……我們再……相……相……”
韓雪梅的聲音越來越是微弱,最後徹底消失,手臂也無力的垂下。
“啊!”
雲小邪發出一聲如野獸一般的嘶吼,那撕心裂肺的痛苦讓他如同變成了惡魔一般。
“啊!雪梅!你不能死!我不準死!我娶你,我這輩子娶你,下輩子、下下輩子、三生七世我都要娶你,雪梅!”
三魂七魄也不見了蹤跡,似乎是被那神秘海怪給吞噬了。
雲小邪如瘋了一般,毫不顧忌自己苦修而來的本命真元,瘋狂的度進韓雪梅的身體裡,可韓雪梅體內真元開始渙散,那對修真者來說至關重要的金丹,砰了一聲,在她的體內碎裂了。
充滿靈性的玄霜神劍,似乎感覺到了主人仙逝,竟緩緩的出鞘,散發出幽幽的白光,徘徊在韓雪梅的身邊,似乎也在爲主人感到傷懷。
時間一點一點的過去了,在雲小邪的身心中,無數道聲音在朝着他咆哮“她死了!她死了!她已經死了!”
可是,雲小邪還是沒有放棄,將身上所有的仙丹妙藥,茯苓仙芝,全部倒了出來,一點一點的塞進韓雪梅的口中,可韓雪梅已經死了,又哪裡能吞了下。
從未有此痛苦,比李鐵蘭死去時還要痛苦萬倍。
多年前的記憶,如潮水一般衝進了雲小邪的腦海之中,淚水如斷線的珍珠,劃過他的臉頰,滴落在她的肌膚之上。
二十多年前,那個少年在玉女峰偷碧玉簪,被那個少女逮個正着,少女對他一頓暴打,險些喪了性命。那是二人第一次的接觸吧……
心魔幻戰,蜀山內部七脈會武,兩人在擂臺上相遇了。
輪迴大殿前,那一句“你今天早上吃飯了麼?”道出了多少少女情懷?
慈雲庵廂房中的對視,羅圖山的患難與共。
十里平湖嫣然一笑,凌霄城中醉酒相擁。
思過崖上大被同眠,輪迴峰上獨戰崑崙三英。
北極之地九死一生,西域沙漠對月談情。
須彌山下客棧擁吻,峨眉山中追查惡鬼真兇……
兩人之間經歷了太多太多的故事,本以爲已經陌生了,已經不在乎了,已經遺忘了……
可是,爲什麼,爲什麼自己還會如此的痛苦?
她死了!
她死了!
自己最愛的女子,與自己交織一生的女子,就死在自己的面前,死在的懷中!
忽然,雲小邪一把握住了虛懸在韓雪梅屍體上方的玄霜古劍,怒嘯一聲,一劍凌空劈下。
蘊含着他全部真法大力的一劍何等的威勢,那璀璨的白色劍氣,劈在了面前的無邊忘情海的水面上。
轟隆!
一聲巨響,如天崩地裂一般,無邊的忘情海忽然被劈出了一道巨大的白色水浪!
那水浪足足有千丈之長,百丈之高,彷彿雲小邪含怒一劍,將整個忘情海劈成了兩半。
雲小邪瘋狂嘶吼,身子拔地而起,一劍又是一劍的劈砍着。
這些年來,他只在小時候學習了幾套蜀山劍法,後來就專修無名短棍,劍法都生疏了。
此刻他意識混亂,左砍一劍,右劈一劍,毫無章法,但威力極大,砰砰砰的巨響不絕於耳。
最後雲小邪的真元耗盡,力氣枯竭,從半空中無力的掉落在了海島邊沿的沙灘上。
他用力的爬向安靜躺在不遠處的韓雪梅,好半天才爬到了她的身邊,將她冰冷僵硬的屍體緊緊的抱住。
淚水嘩啦啦的流淌着,口中喃喃的道:“雪梅,雪梅,雪梅……我許你一個來生……”
說完,他慢慢的舉起手中的玄霜神劍,插進了自己的心臟。
沒有痛苦,沒有流血,更沒有憂傷與眷戀,彷彿對他來說,一切都解脫了。
他緊緊的抱着韓雪梅,安詳的閉上了眼眸。
女媧古洞,昏迷之中的雲小邪忽然坐了起來,目光呆滯,口中喃喃的道:“雪梅,我許你一個來生,許你一個來生……”
壬青上前道:“雲小邪,你怎麼了?快醒醒!剛纔你經歷的一切苦難,都是幻覺!不是真的!”
雲小邪如失去了心智,對壬青的聲音彷彿一點兒也沒有聽見,只是坐在哪裡,如傻子一般喃喃的自語着。
女媧道:“他用情太深,沒有突破內心,打破幻境,哎,好好的一個絕世人物就毀在情字上。希望他有一日能找回自己的靈魂。”
“小邪!”
女媧的聲音忽然變成了韓雪梅的聲音,韓雪梅的靈魂重新佔據了自己的身軀,不顧一切的撲向了雲小邪,叫道:“小邪,是我,我是雪梅,你看看我……小邪!”
雲小邪傻傻的望了一眼韓雪梅,卻根本不認識她了,彷彿回到了多年前癡傻失憶的狀態。
許久之後,淚流滿面的韓雪梅從懷中掏出了輪迴盤丟在了地上,道:“天下蒼生,人類命運,與我都沒有關係,我只要他安好。”
說完,扶起雲小邪就往古洞外面走去。
壬青道:“你去哪裡?”
韓雪梅輕輕的道:“女媧的一魂一魄就在輪迴盤裡,你將輪迴盤與女嬰帶去南疆巫山吧,那裡已經有人在處理女嬰的後事,我不會在管這些事情了,我要帶他回蜀山。”
這時,女媧的聲音從輪迴盤裡慢慢的響起,道:“韓姑娘,你也不必太過於擔心,此人雖然迷失了心智,卻無生命之憂,我相信他既然能得到六卷天書,必定是上天選中的人,終有一日會恢復自我。倒是你,天道反噬越來越劇烈,你的情況比起這位雲公子更加危機,你我也算有緣,有一句話我自當要對你說的,天道反噬只不過是一種病而已,你心臟天生就有缺陷,所謂逆天改命,只不過是緩解了這種病變,但病因還在,一旦發作比原先更加痛苦萬分。必須需要極爲強大的力量徹底修補你的心臟,普天之下,只有你們蜀山的那座法陣能幫你徹底恢復,變爲正常人,此法陣有一個樞紐所在,控制着七脈山峰,只要你取下這七枚樞紐,吸收七枚樞紐的力量,你就會變成正常人。不必再去修煉亡靈法術,更不必以六百年時間躲避天道反噬。”
女媧頓了一下,繼續道:“這周天星辰逆轉法陣的七枚樞紐,只怕你想要得到十分困難,你的病情無法再拖延下去,此山洞石壁上記載的乃是我生平所學,對你的病情是有幫助的,你不妨在此多住幾日,依靠輪迴盤可以解讀石壁上的文字,至於我,會和嬰去南疆的。”
話音剛落,從輪迴盤中忽然飄出了一道淡淡的流光,緩緩的進入了女嬰的身體之內。
女媧最後的一魂一魄,終於離開了輪迴盤,與女嬰不再分開。
壬青帶着滿足的女嬰離開了,韓雪梅卻是和雲小邪留在了古洞之內,依照女媧臨走的前話,通過輪迴盤上的密文,解讀刻在石壁上的無數古老文字。
雲小邪依舊是癡癡傻傻,和當年沒什麼兩樣。
什麼事情也不記得,什麼人也不認識。
在七彩之門所佈的幻境之中,雲小邪爲情所困,並未突破自我。導致整個人靈魂倒置,心神混亂,所以變成了這般的模樣。
也許三五日後就會恢復,也許一輩子都無法恢復。
雲小邪曾經經歷過一次失憶,韓雪梅雖然爲雲小邪傷心,卻並沒有過分的擔心,她堅信雲小邪很快就能恢復記憶。
(本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