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致遠看着裴錦程手裡的密封的小方形塑料袋,裡面有細黑的髮絲,髮絲上有沒有毛囊他看不真切,但他似乎看到一個五歲小男孩的樣子。
可明明看清了,又突然模糊掉,模糊了之後又突然不見。
他本能的伸手過去,那個小袋子似乎有一種很大的魔力,吸引着他的手,吸得他不得不往那裡靠近,可在他的大掌快要觸到的時候,裴錦程已經把小袋重新放回了包裡。
裴錦程心裡稍顯安慰,這段時間以來,他一直在跟自己鬥爭,到底要怎麼選擇自己的合作伙伴?
林致遠這個人太心狠,手段卻是高明,如果和這樣的人爲伍,要做好隨時隨地都步步驚心的準備。
這一盤棋,他和林致遠現在是處於白子和黑子情勢相當的局,各有優勢,又各有劣勢,不過現在是他這一方的劣勢更爲明顯一些,如果要和林致遠爲伍,就必須找到一顆可牽制住對方的棋子。
喬然這顆棋,是個意外,卻也是他甚感憂慮的棋子。
所以,拿出喬然照片的時候,他都在想,林致遠會是一種什麼表情?
一個已經死了六年的女人,經過六年的歲月之後,是褪去青色的蘋果,一看就已經不再幹脆,卻開始成熟,帶着潤和的紅色,眉眼間露出的笑意,都是可以化解仇恨的綿力。
當林致遠看到這樣一個喬然的時候,會是一種什麼表情?雖然曾經的喬然不叫喬然。
他滿意的看到了林致遠的慌和亂,所以在對方還來不及瞬間平靜的時候,他提出了五歲的孩子,並拿出了毛髮。
他再次滿意的看到了林致遠眼裡不可掩埋的期望,這時候點到爲止,他收起毛髮。
裴錦程面色沉凝卻也友好,“林大哥,我想這個東西還是過幾天給你好了,現在不想鬧出什麼事端來,最近他們母子都需要靜一點的環境。”
林致遠眸色陡然一沉,聲音都高了幾分,明顯帶了幾分怒意,“你什麼意思?!”他感覺自己被玩了,裴錦程這是在故意給他下套,故意誘他進局,故意設的一個局,讓他表現如慌亂的情緒,一種不能自抑的慌亂情緒。
裴錦程看着情緒變幻多端的林致遠,這個外界一直都傳頌着溫文儒雅的紳士市委書記,年輕,有爲,帥氣,手段雷霆,個人生活自律到沒有瑕疵可循,前途不可限量。
可是這樣一個人,在他面前有慌,有亂,有怒,有狠的眸光乍現。這樣百態的人生,原來市委書記也是有的,看來他是一個知道了很多的人。
裴錦程心下一笑,臉上掛着的依舊是思量擔憂的神情,“小寶要做心臟手術,所以不管結果如何,做手術期間,我都不想出任何事,這一點,希望你能諒解,畢竟她是我裴錦程的朋友,我總不能對他們的生活環境造成影響,是吧?”
“小寶?心臟手術?”林致遠呼吸一窒,小寶?那個裝着毛髮的小袋裡的孩子?心臟手術又是怎麼一回事?不是說才五歲嗎?要做什麼心臟手術?他覺得自己的心臟自己足夠強大,可在經歷裴錦程短短几句話之後,左胸裡面已經在開始顛顫。
桌面的菜餚已經轉冷,紅酒再也無人續杯,看起來原本豐盛的晚餐此時像個殘局,裴錦程點了點頭,“先天性的心臟病,不能過於激烈的運動,所以每天她都盯着小寶,怕小寶玩得累,特別是一些心率負荷大的項目,她跟我說,她非常想讓小寶玩得開心,休息日的時候想多陪陪小寶,可又怕小寶身體吃不消。”
“你用不着跟我開這樣的玩笑。”林致遠滿臉的不可置信,可眼裡又是深信不疑,他知道多少人想抓他的把柄,多少人想要拉攏他,可是他這個人,即使是被拉隴,他也要看對方的實力,裴家,他是看得上的。
可是即便看得上,他也不能讓別人牽着鼻子走,裴錦程現在急於想要海邊那塊地,正是談條件的好機會。
可是他的條件還沒有扔出來,對方已經牽制了他。
他六年前就已經確認沈悠然已經死了,死在火場裡,人拖出來的時候,已經燒成了炭,他不相信,還找人驗了dna。
六年了,怎麼可能一點也沒有變化?還是像以前一樣站在那裡就安靜如水,眼睛更顯安寧了,如果沈悠然還活着,她的眼睛怎麼可以如此安寧靜和?
這女人一定是整過容,整得和沈悠然一模一樣,裴錦程爲了牽制他,查了他的過去,整出這樣一個女人出來想要拿到海邊那塊地。
什麼孩子?
他不相信!
可是他的心突然又被另外一種力量拉住,拉回來,又朝另外一個方向扯去,可若不是沈悠然,若那個孩子跟他沒有一點關係,裴錦程又拿出那個袋子在他面前晃什麼?
有些謊言始終會被戳穿,以他現在的地位和實力,以裴家現在沒有軍政這一塊力量的扶持,裴錦程絕不會爲了眼前一塊海邊的地就用這樣極端的手段來欺瞞他。他相信裴錦程這樣的人,一定不會傻到這種地步。
一時的利益,會讓整個裴家遭殃!
他的矛盾和失態無法控制的全部落進了裴錦程的眼裡。
裴錦程面上呈現一種不被理解的無奈,嘆了一聲,“那林大哥就當我是開了一個玩笑,不如晚上我們再找個地方坐坐?向你陪個不是?”
林致遠的手裡現如今只有一張照片,其他的已經被他扔得滿桌都是,他空着的手已經緊握成拳頭,摁在額頭上,揉了揉,沉沉吐了一口氣,“你帶我去見她。”
裴錦程堅持道,“現在不行。”
林致遠幾乎要跳起來,雙目都瞠了起來,“爲什麼不行?”
裴錦程的態度亦是堅決,並不落半點下風,“等小寶做完手術!”
“她是單親媽媽?”林致遠平靜須臾,把照片放置桌下,檯面上的桌布點遮住了他捏照片劇烈抖動的手。
“對,一個人帶着一個生下來就有心臟病的兒子。”
“你幫了她?”
“我說過,她是我的朋友。”
“海邊那塊地,我會盡快想辦法,但我要見到她,馬上!”
裴錦程眸瞳一縮,不想林致遠竟會答應得這麼快,方纔他還不能百分之百肯定喬然這招棋能制住林致遠,一個人的弱點,特別是像林致遠這種對自己都可以心狠手辣到那種地步的人,爲了一個女人?他不信。
“林大哥,這件事,並非我要敷衍你,她現在不方便見你,不管是她還是小寶,現在的情緒都不能受到影響,那孩子非常可愛,我想,你也一定希望他能平安的做完這場手術。醫生是我是國外請的最權威的,但手術依然有風險,她現在頂着很大的壓力在做準備,你自己想想,這時候,你合適見她嗎?”
林致遠動搖的時候,眉山一陣陣的被皺起來,他無法遏制現如今的情緒,從裴錦程拿出那疊照片,他過了一眼之後,他就在壓制情緒,可等他看清楚了,便越發的壓制不了。
他不知道裴錦程和沈悠然的關係好到哪種地步,但是他知道裴錦程現在想要什麼,不管好到哪種地步,他現在給出的條件於裴錦程來說,都是誘人的。
裴錦程卻一再拒絕,說明已經是有了十成的把握,這件事,他還沒有了解清楚,所以不能威脅裴錦程,可是若叫他現在回去等消息,那將是一種煎熬。
沈悠然,這個從戶籍資料上消失了的女人,突然又出現了,用這樣的方式,讓他猝不及防!
不要說沈悠然,光一個需要做心臟手術的孩子已經足夠讓他的血液倒流,他要去看看,沈悠然到底是不是沈悠然,他只要看一眼,看一眼他就能認出來,若有人想騙他,不可能!這種等待的事,他不願意做!
那個女人,他倒要去看看那一場大火把她燒成了什麼樣!燒成了炭後,她的心是不是燒黑了!
眉刀越來越凌厲,條件也逐步加大,像是一場不計成本的豪堵,“那用另外一種方式,海邊那塊地,今天晚上我會去軍區找老首長,這件事,明天上午就給你答覆,但是明天中午,我要見到她!必須要見到!不碰面也行。”
不碰面的見面?遠遠的看?
裴錦程猶豫一陣,他並不想讓喬然離開裴宅,可又不想林致遠知道喬然住在裴宅,這可怎麼辦?
林致遠一拍桌面,桌面上杯盞餐盤都發出了些響聲,他騰地站了起來,話語鏘然有力,“我現在就去軍區找老首長!晚上十二點前給你答覆,如果海邊那塊地不再徵作軍事用地,那麼明天中午我必須要見到她!”
裴錦程心下震憾不已,知道打蛇七寸就好,太過只會適得其反,反正他的目的已經達到,他們雙方都應該吃到定心丸,他也緩緩站起來,“好。”
............親們,明天見啊,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