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5 真兇
裴錦程此時站在苑門外,看着門拱上重新刷過寫上的“笙歌”二字,才知道其中的含義。
原先這個園子叫“紫藤苑”,是裴歆瑤解禁住進來後自己重新刷匾題的字,原本唸佛二十載的人,用“笙歌”二字顯得太過浮華不盡,讓人以爲齋經都白唸了,一度成了裴宅太太姨太太們私下的閒話。
如今想來,這一個“笙”字,竟是姑姑兒子的名字。
摁了門鈴,傭人來開門的時候,還在忙慌慌的拍着衣腳,飛快的撫着耳鬢的發,顯然是才起牀,怕家主久等,正在不着痕跡又快速的收拾儀容。
裴錦程踏進園子裡,入目蒼翠並不像其他園子一般刻意修剪,而是任其長成自然的形態,只不過打掃得非常乾淨,主人想必是隨性的人。
裴錦程在樓下等着傭人上樓去叫裴歆瑤,不一陣,主人便衣着清爽乾淨卻又淡素的下樓來,看到客人後,笑意款款的走過來,讓傭人倒茶。
當裴錦程說出“線索有了”四個字後,裴歆瑤眸光一凜,快速用輕咳之聲打斷裴錦程的話,讓傭人先出去。
偌大的廳裡還能聞到香蠟燭火的味道,正廳的確擺着神位和蒲墊,裴錦程知道裴歆瑤每天依舊上香求佛,大概就是爲了那個兒子吧?
廳裡只剩下他們二人,裴錦程便把照片放在桌面上,往前輕輕一推,又坐正,“姑姑,這裡有十四張照片是你給我的,其餘的是錦笙長大後的照片。”
裴歆瑤聽着裴錦程說完,目光已經全然落在照片上,顫手拿過照片,眼框微紅,喃喃之聲已有哽咽,“錦笙。”
她當時並沒有告訴裴錦程孩子的名字,其實她是想藏住這個名字的,哪曉得一查,便連孩子曾經的名字都查了出來,是她真的退化了,還是她原本就低估了裴錦程的能力。
裴歆瑤把照片捏在手裡,一張張快速疊過,因爲前面十四張她已經看了二十年,此時迫不急待的想要看到後面的照片。
當清秀漂亮的男孩出現在她視線裡的時候,方纔泛紅的眼框裡,頃刻間,淚如雨下。
照片中的男孩如此清俊,帥氣,身資頎長,跟他幾個哥哥,總有那麼些相像,這是她的孩子,一定是,頭也未擡,輕聲問,“你知道他叫錦笙?”
裴錦程不明白裴歆瑤爲何要跟他耍這樣的心眼子,一個名字而已,居然也不相告,不過被關了二十年的女人邏輯出現一點問題,也是可以理解的,興許以爲什麼事都可以瞞天過海吧?
其實這又是何苦?
也許是想守住什麼秘密,卻又極力想要找到線索,思想出現碰撞後,纔會誤以爲他不可能知道男孩的名字,這不過是遲早的事,他顯得不甚在意,“我也是才知道,不過他現在的名字,不叫錦笙,叫逢生。”
裴歆瑤皺了眉,“逢生?”
南方的天亮得也早,此時天剛微亮,不過才四點半左右。
但坐在廳裡的二人卻分外精神,裴錦程更是一夜未閤眼,裴歆瑤則是習慣了長期失眠。
裴錦程從進門後,就用一種淡然的神態和裴歆瑤在交流,雖然是親人,但交易這種東西已經破壞了親情的本質,讓所有的幫助都變了味道。
雖然他也同情錦笙的遭遇,但誰又知道錦笙的存在對裴家是不是威脅呢?男人身子往沙發背上一靠,陷下一塊,輕頜了一下首,神態顯得悠閒了很多,“絕境逢生的意思。”
裴歆瑤聽着“絕境逢生”四個字,更是潸然,是什麼樣的遭遇,才能配得上“絕境逢生”四個字?
什麼時候遇的絕境,又是什麼時候得了重生?
裴錦程說話,有一種趁熱打鐵的感覺,更有一種趁火打劫的味道,“他曾經在當過傭人,又被人強行送走。”
裴錦程並非良善的人,在他把照片放在桌面上後,就一直在觀察裴歆瑤,他們之間有交易,按理裴歆瑤應該會給他一些答案,但是對方的注意力始終都在錦笙的照片上,這不怪她,二十年後纔看到自己兒子的照片,必然是心痛難忍。
她不提沒關係,他要逼她提。
所以,裴錦程把句子裡的重要成份一一剔除,留頭留尾,原本還算好的生活,被他說出來的意思,讓聽的人會如在煉獄。
果然,裴歆瑤雙眸睜大,眼底淚光楚楚。她已經過了少艾之年,卻又生得很美,一點也不似一個二十出頭的男人的母親,只是淚光濛濛的眸子,根本不似成熟年紀女人該有的樣子。
裴歆瑤突然閉了眼,一直快速的呼吸,喘氣,好半晌才平息下來,她不停的撫着胸口,呼吸放緩後,才又睜開眼睛,揩乾臉上的淚上,盡力平靜道,“錦程,我看這些照片,他還過得不錯,他在哪裡?”
照片上的男孩衣着都很不錯,這跟傭人和被趕走完全不同。
裴錦程聽她一問,蹺起腿來,“照片上的,當然都是好的,他做傭人時的照片,怎麼會有?當初也沒人知道一個傭人還會有人調查,天天給他拍照吧?”吁了一聲氣後,裴錦程悠然道,“姑姑,我想你忘了一件事,我現在是找到他了,但是我要交換的東西。”
裴歆瑤眼瞳一縮,“交換……”
裴錦程微眯了眼,睨着裴歆瑤,他真不喜歡這種聊天的模式,“我只想知道是誰引了阿璇進禁園。”
乾脆!
裴歆瑤眼裡開始慌亂,她咬了咬脣,眸有悽然的望着裴錦程,哀求道,“錦程,你先告訴我,孩子在哪裡,好不好?”
裴錦程之所以不喜歡這樣的聊天模式是因爲裴歆瑤是他的姑姑,被關了二十年,孩子又在一歲多就被帶走,這遭遇着實有些可憐,如果不是他的姑姑,他倒不用有半分同情,畢竟這世上可憐的人多了去了。
偏偏有着血緣,他還不能裝作什麼也不知道。
比如現在,她求人的姿態,就讓他非常不喜。
“姑姑,我要我的答案,這是我們之前就說好的條件。”
裴歆瑤卻像沒聽到似的,微向前傾身,“錦程,告訴我吧,我求你了,讓我見錦笙一面!”
裴錦程的眸色越來越冷,越來越厚,他的忍耐力,差不多就這樣了,縱使親人,也不能這樣耍他,站起來,擡起腕臂來,輕撣了袖肘的淺褶,脣角勾起涼薄的弧光,“既然如此,還是讓爺爺去查吧,我實在是沒這個精力過問這些破事了。”
裴歆瑤聞言,臉色慘白,騰地站起來後,突然,她又“嗵”的一聲,跪在地板上。
裴錦程一怔,眼底眸色下沉,裴歆瑤已經跪到了裴錦程的跟前,抓住他的上衣下襬,泣聲哀求,“錦程,我求你了,你幫幫我吧,我沒別的奢求了,這輩子我早就活夠了,什麼都看透了,可我只想再看他一眼,當年離開他的時候,他還那麼小,我只想看看他,可他若被你爺爺找到,一定是活不成的了……”
裴錦程握了握拳,他聽出了裴歆瑤泣咽之聲後的撕心裂肺,似乎真如她說的一般,看透一切,不過是放不下孩子,“姑姑,你也知道想看看你的孩子,可我的孩子還未出世就已經沒了,我只想知道害我孩子的兇手是誰,這個交易很公平!”
裴歆瑤知道瞞不下去了,眼裡淚光眨去,剩下的全是歉疚和懇求,她啜泣不止,“對不起,錦程,姑姑不是有心騙你的。”
裴錦程大驚,“騙我?”
事到如今,裴歆瑤也只能如實道,“那天,我根本不知道是誰進禁園放的餅乾,只是出事後,你們也說過餅乾的事,我才猜想過,想必你們都猜想過,你也許不知道,我在禁園裡,根本不會往外面走,若不是鬧出了動靜,我不可能會到佛堂外面去。我也是沒辦法,整個宅子,我只相信你,你是裴家命定的家主,要什麼有什麼,不會在意任何人的存在,所以我纔敢找你幫我,我不是有心騙你的,錦程!”
裴錦程一口怒氣上來,伸手扯開裴歆瑤的糾纏,退開幾步,眼底陰鷙一片,“騙我?”他森然一笑,“你居然騙我去背叛爺爺!我是不是該以牙還牙!”
“錦程!”裴歆瑤突然伏在地上,“咚”一聲,頭磕在地上,她在哭,在哀求,可是又不敢大聲,怕招來下人,“求你了!別告訴爸爸,你讓我見見錦笙吧,你的孩子沒有了,雖然我那天真沒有看見,等我見到錦笙,我向你賠罪,一命抵一命,好不好!”
裴錦程再次驚駭,這個姑姑從第一次見,身上就一種清傲的氣息,雖然被關了二十年,但依舊不向人低頭,此時如此卑微朝他磕頭!讓他又氣又怒!“我的孩子不是你害的,你抵命有什麼用?!”
“錦程。”裴歆瑤擡頭跪得直了些,淚眼望着裴錦程,眸裡全是一潭痛楚,“你和阿璇還年輕,還能再生孩子,可是我,少不更事的時候生了錦笙,如今已經這麼大年紀了,今後都不可能再有孩子了,錦程,你和阿璇以後一定還可以生很多孩子,你們會幸福的,可我只有錦笙一個孩子,我只有一個,永遠都只有這一個啊……”
裴錦程看着裴歆瑤哭得篩抖的身體,閉了閉眼,他奔走這麼久,背叛了爺爺不說,居然沒有找到真兇,他真是恨不得一把火燒了這個鬼地方!
白珊?母親?二嬸?任何一個過申璇有過口角或者爭執的下人?
到底是誰?!
五月底的中午,從海城空運過來的雪球是裴錦程接的機,這怕是最高規格的鬆獅了,裴錦程的裝甲越野開在前頭,雪球坐在後座,越野後面跟着四輛路虎,是裴錦程的保鏢。
申璇身上的傷已經好多了,可以把雪球接過來了,不用擔心新生皮膚會有過敏的反應,申璇抱着雪球,裴錦程說了句,“雪球怕是都餓了。”
申璇對雪球的喜愛程度僅次於裴錦程,她揉了揉雪球的毛,“我去外面路口給雪球買點吃的,爹地你把窩和浴室給整理一下,不要叫鍾媽弄了,她總是把雪球的沐浴露擺在我不順手的位置。”
裴錦程覺得自己的決定是明智的,雪球回來了,他和申璇之間的樂趣更多了,他們像在共同照顧自己的孩子一樣默契,什麼都要親力親爲,這種感覺真好。
也沒有回答她的話,彎腰抱起雪球,滿滿的都是寵,“雪球,爹地給你洗個澡,等媽咪回來,就有吃的羅。”
裴錦程給雪球洗好澡,上次給它洗澡的時候,悲傷的心情至今都記得,還好,都過去了,他會慢慢把一切都理出來。
夏天溫度很高,不用給雪球吹毛髮,放在園子的太陽下,讓它自己甩抖幹。看着雪白的狗仔一個勁的甩着水珠子,裴錦程站在主樓的門口,嘴角彎起,突然,他摁了一下額角,“我去看看家裡還有沒有存糧。”
走進大廳,拉開狗糧的儲櫃,一塑料袋的狗糧和零食,雪球像是聞到了香味似的,已經從院子裡跑進了主樓,裴錦程打開袋子,“喲呵!”他笑了一聲,“還全是新的呢,不知道過期了沒有,我看看,喲,雪球,還有你最喜歡吃的餅乾,都沒有開封的,早知道不讓你媽咪去買了!還好路口出去就有寵物店……”
這一句才說完,腦子裡白光一閃!
手中的袋子“啪”的一聲掉在地上!
拳頭緊緊一握,連眼底的光,都變成的腥紅的火光!嚯地站了起來!長腿才邁出大門,手機短信的鈴聲卻在乍然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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