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怎麼可以?”正德皇帝想也不想的否決道,“大明宗室藩王何等尊貴,怎麼能在反跡未現的時候,就擒拿他呢?”
“陛下莫不是忘了惠文舊事麼?”劉瑾卻是沒有再說,只是老神在在的站在了一旁,他坍圮之下的黨羽曹元立即會意,出列說道。
“大膽曹元,竟然敢拿惠文舊事來說!”楊廷和逮到機會,當即出聲呵斥道。
這惠文帝也就是大明的第二任皇帝,太祖皇帝的長孫朱允炆。
當年太宗朱棣起兵之前,他就對朱棣信任有加,一直沒有過多防備。
等朱棣起兵之後,他又下令三軍,不可傷了朱棣性命,要把他親自擒到南京。也就因爲這個錯誤的決策,導致朱棣能夠從容應對,最終險中求勝,渡江進入南京,推翻了朱允炆,成了大明太宗。
曹元的意思是,讓正德切不可婦人之仁,以免走了惠文帝朱允炆的老路。
但是這件事在大明朝廷之中,一向是禁忌,就算是私下裡聊,也要避諱一二,更何況這當庭廣衆之下。楊廷和出聲呵斥,也算是應有之義了。
只是劉瑾對正德皇帝的性子摸得太清楚了,知道這位小皇帝對安王的感情,因此就想拿着惠文舊事來嚇唬他。
可這件事,卻不能由他口中說出來,以免招惹朝臣攻訐,因此就故意提前授意,讓曹元來說此事。
曹元也是無奈,明知說出這件事來,容易被其他朝臣攻訐,可他必須得說,因此他見楊廷和站了出來,當即腆着臉說道:“楊大人言重了,微臣不過是替陛下分憂罷了!”
“哼!”楊廷和抖擻精神,正準備借題發揮,繼續呵斥曹元,好把視線從安王那裡轉移開來,不料正德皇帝沉吟一番,卻說道:“曹愛卿所言有理!”
“啊?”楊廷和不禁傻了眼,有些急切的說道,“陛下,不可啊!”
“好了!楊愛卿,朕都知道!”正德擺了擺手,說道,“雖然曹愛卿所言有理,可是朕還是相信安王叔!這樣吧!劉公你先派人去申斥安王叔,着令他限期剿滅風月幫,如若再有拖延,數罪併罰,着即革除塞王一切職責,上京謝罪!如若再有頑抗,即形同造反謀逆,就地……就地……”
正德是想說就地正法的,畢竟他確實不想做第二個惠文帝。
只是他又不想說出這等決絕的話語來,一個就地說了半天,卻始終沒有說下去。
劉瑾卻知道目地已經達成,當即不着痕跡的對張太后一笑,示意自己會逼迫安王起事,然後大軍合圍,剿滅了安王。
張太后也是會心一笑,投桃報李的直接幫正德說道:“陛下的意思是就地正法!如若安王頑抗,就地正法,以儆效尤!”
“老臣遵旨!”劉瑾歡呼雀躍的說道。
李東陽、楊廷和等清流文官見劉瑾就這般給安王定了性,不由得有些氣結。好在他們也知道,安王早有準備,又有子龍的河套十萬鐵騎的幫助,只怕到時候亂起,還不知道能不能如劉瑾的意呢?
只是他們剛剛放下心來,不想劉瑾接下來的話,卻令得他們的心不由得又懸了起來。
只聽劉瑾又說道:“老臣聽聞,這安王爲了起事,還與新任的河套參將徐子龍有勾結,承諾事成之後,對徐子龍封官加爵,而徐子龍也是承諾,會帶十萬鐵騎,南下助戰!”
正德已經知道了子龍的存在,可卻不明白兩人到底是什麼關係,這會兒驀然聽劉瑾提起子龍的名字,還知道了子龍承諾要與安王聯手,來造自己的反,他不由得也是愣了一下,不知如何作答。
劉瑾卻還以爲正德走了神,自顧自的就說道:“因此老臣建議,裁撤河套參將府,着令延綏、大同邊軍出關,絞殺徐子龍等叛軍一干人等!”
“不可!”李東陽等人還沒反應過來,就見得一員蟒袍功勳站了出來,不怒自威的掃了劉瑾一眼,徐步走到坍圮之下,朗聲說道,“臣不同意劉公所言!”
“嗯?”當面駁斥劉瑾的,已經有許多年沒有出現了,劉瑾不由得一愣,然後看着那坍圮之下的那人,說道,“定國公慎言!”
原來在劉瑾氣焰滔天,朝堂之上萬馬齊喑,就連李東陽、楊廷和一時都不知道如何應對的時候,卻是這位與子龍頗有淵源的定國公徐光祚挺身而出。
大明朝中的軍隊,名義上最高統帥自然是皇帝。
可在軍隊之中,卻以成國公、英國公兩系國公的門生故吏最多,也以這兩位國公對軍隊的影響最大。
定國公是中山王徐達的支脈,祖上與太宗關係甚好。只是因爲祖上是儒生出身,一直沒有在軍方有所伸展。
到了徐光祚的時候,卻想在軍隊有所發展,因此在鄂爾多斯大舉進攻寧夏,又與河套天王派勾結,幾成大明十數年來最大的禍事關頭,他挺身而出,要求參與到這次大事之中。
成國公、英國公賣定國公一脈的面子,也就把這次機遇交給了徐光祚。
張太后也知道定國公與皇家的關係,自然也是應允,這樣一來,就促成了徐光祚主持寧夏大戰,與子龍相識相知,並進而交厚了。
此前歷次朝會,他因爲被派往山東調查倭寇作亂一事,而沒有在場,這次卻是回京述職,加上過年,也就一直沒有離開京師。
這次朝會正好又是劉瑾早就預設好的,想要大規模出擊,徹底把控朝局的機會,因此不但連徐光祚,就是成國公、英國公都已經到場,在京的藩王,也是都到齊了。
徐光祚此番站了出來,卻是因爲無論是子龍還是安王,都與他相交頗厚,再加上他又與二人有些默契,於風被殺一事,也是他出面斡旋,安王、子龍與英國公、成國公併力所致。
可如今劉瑾卻不但想要對付安王,就連已經被視爲功勳貴戚一系的子龍,他都想要動,這樣一來,徐光祚可坐不住了。
在他眼裡,自己曾經招攬子龍,而子龍又表示了一定程度的善意,那麼子龍自然也就算是自己這一派系了!
更何況劉瑾所言,爲了對付子龍與河套,竟然要調動延綏、大同的邊軍出塞作戰,這卻不是逾越了他的職權麼?長此以往,自己這幾位國公,只怕也就真的淪爲虛職了吧!
綜合種種原因,他卻義無反顧的站了出來,不但劉瑾震驚,就連英國公、成國公、李東陽等人,也是頗爲震驚。
“內廷素來只有批紅的權利,這邊軍調動,怎可勞動劉公費心,這是一也!”見得劉瑾雙目之中射出駭人的光芒,好似要擇人而噬一般,徐光祚卻是怡然不懼,自顧自的朗聲說道,“二!參將秩三品,爲軍方大員,要定他的罪,只怕一個風聞奏事可不行,必須要都察院、大理寺、刑部三司會審,都督府、兵部認可方能成定論,豈容你劉公一言而決!”
“你……”劉瑾摸清了李東陽、楊廷和以及英國公、成國公的脾氣,他知道這些人都是屬於老狐狸型的,不見兔子不撒鷹,不會輕易往渾水裡淌。
在沒有明瞭自己的真實目地之前,他們就算再迫切,也會以保全自身爲第一要務。畢竟在他們眼裡,只要他們站在朝堂,自己就不算是徹底的隻手遮天。
殊不知劉瑾的計劃,卻是準備動搖大明開國以來的祖制,只要李東陽等人開始不動,步步後退的話,那麼劉瑾就能步步緊逼,最終把自己的計劃徹底實施成功,達到自己的目地。
可如今一切都是照着劉瑾設想而來,偏偏就是這徐光祚,卻不按照劉瑾的預設跳了出來,當面頂撞劉瑾。
這讓劉瑾頗爲被動,計劃也面臨着不得不提前暴露的風險。
當下劉瑾對徐光祚憤恨不已,恨不得就如之前邪派武林會議上一般,給徐光祚來一個挖心的毒手。
只是這是朝堂之上,劉瑾的權利就算再大上幾分,也不能公然在朝堂之上行此毒手,否則他便會徹底失去所有的權利,被人攻訐而死。
當下他只能氣憤不已的指着徐光祚,正準備反駁的時候,不料徐光祚卻不給他開口的機會,繼續說道:“三,河套之亂,已經有二十年甚至更久了!先帝在世之時,就一直引以爲憾,想要收復河套!可惜天不假年,先帝英年早逝,卻只能徒留遺憾了!
好在先帝在天庇佑,在陛下任中,有義士徐子龍挺身而出,匯合諸多力量,擊潰了盤踞河套二十年的天王派,進而帶着河套萬民,歸順我大明朝廷的統治之中。
於陛下而言,此實不亞於開疆闢土之功,當可以濃墨重彩的寫入史書之中,供後世萬輩敬仰。
於家國社稷而言,收復河套,卻是把寧夏、延綏、大同、太原、固原等五大軍鎮籠罩在了背後,只要河套不失,我們就對蒙古有了主動權,再也不用面對蒙古無休無止的騷擾,實是天下大幸,陛下大幸,社稷大幸,百姓大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