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突然之間,想到了傳聞之中自己的身世。自己如果真的是鄭金蓮的兒子,那麼就不是張太后所出。
自己突然擅自出宮,必定令張太后與劉瑾氣急敗壞,再加上自己那個可能的兄弟徐子龍,他們懷疑自己已經與他有所接觸,因此就急於殺了自己,使得當年的事能夠雪藏。
等自己死後,他們再從宗室之中,挑選一個聽話的小皇帝,雖然不如自己這般能震懾朝綱,可想來卻比自己要容易控制許多。
想到這個可能,正德皇帝不禁被自己的想法給嚇到,越想越有可能,越想心中越是膽寒。正在他想把這個可能告訴寧秀兒,並且讓她爲自己分析的時候,御書房外卻傳來了一名太監的聲音:“啓奏陛下,慈寧宮掌侍衛官曹秋海求見!”
正德皇帝一聽來人是曹秋海,沒來由的就皺起了眉頭。這曹秋海可是張太后的心腹,這會兒又是剛剛散朝,他來幹什麼?
當下正德皇帝雖然疑惑,可也不能就此拒絕接見曹秋海,只能說了一聲宣。然後就在寧秀兒的服侍之下,整理好衣物之後,端坐在御案之後,等待曹秋海晉見。
不多時,一身紅袍的曹秋海,昂首闊步的走進了御書房,遠遠的就對正德皇帝彎腰行禮,口中山呼萬歲。
正德皇帝賜他免禮平身,然後問道:“曹卿,這纔剛剛散了早朝,你不在母后身邊侍奉,卻到朕的御書房來幹什麼?難道又是母后差你來取什麼先帝的遺物麼?”
“回稟陛下!”曹秋海擡起頭來,抱拳說道,“臣奉太后懿旨,前來請陛下往慈寧宮一行。太后娘娘說陛下這幾日國事辛勞,又一直不曾去慈寧宮請安,因此想念的緊,就差臣前來請陛下!”
張太后自然沒有說這些,可是曹秋海也不是傻子,自然該知道如何才能請的正德皇帝起駕前往慈寧宮。
正好正德皇帝這幾日忙着與李東陽等朝臣一起,處理黃河邊上的戰事,一直沒有去慈寧宮請安,倒是讓曹秋海找到了一個絕佳的藉口。
正德聽了不禁也是有些無法回絕,只得思索一番,然後說道:“原來是母后想念朕了,那直接找個小黃門來通傳一聲就是,怎勞曹卿大駕!”
“臣不敢!”曹秋海聞言立即拱手行禮說道。
“好了,既然是母后要見朕,朕自然會去!只是現在朕手頭還有點事要處理,麻煩曹卿先去外面稍候片刻,朕處理完這些政務,就會隨曹卿前往慈寧宮!”正德拿起御案之上的奏摺,對着曹秋海說道。
曹秋海也是怕正德起疑心,見正德沒有明確的拒絕,當即也是連聲應是,然後退了出去。正德卻也是含笑看着曹秋海,等到他退出御書房之後,才一臉緊張的看向寧秀兒,說道:“秀兒姐姐,這該如何是好?”
“啊?”寧秀兒哪裡知道,剛剛正德想了那麼許多,這會兒正是害怕張太后與劉瑾合謀,要謀算自己,當下她只覺得莫名其妙,不禁問道,“陛下,不過是去見太后罷了,有什麼好怕的麼?”
正德見寧秀兒不明白,就把之前自己內心的猜測,都告訴了寧秀兒,末了還說道:“這該如何是好,如果朕猜測的是真的,如今劉瑾失勢,一等楊一清那邊有了消息,只怕他就再無翻身的可能。
這時候,他與太后如果真的合謀,必定會極爲着急要翻盤。而他們想要翻盤,首先要做的,就是控制或者除掉朕啊!”
雖然這不過是正德的私下裡猜測,但是偏偏就是最接近事實的猜測。可惜寧秀兒篤定劉瑾不敢行大逆不道之事,低估了劉瑾,當即溫言勸慰道:“陛下,你卻是想到哪裡去了,太后先不說是不是你的生母,至少她養了你二十多年啊!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太后能對你好上二十多年,想來不會隨意對你下手。更何況,這一切還都是陛下的猜測,不一定是真的呢!
在慈寧宮之中,有太后的庇護,就算劉瑾真的狗急跳牆,意圖不軌,只怕也是無可奈何,陛下無須擔心!”
“哦?是真的麼?”正德皇帝本也是自己瞎猜,被寧秀兒這般撫慰一番,又有些放心下來。
心裡一想,確實就如寧秀兒所言,這張太后待自己極好,即便不是自己的生母,想來也不會隨便害了自己。
畢竟現在名義上,自己也是她的兒子,自己在位,她與她的親族才能繼續享受榮華富貴。可一旦自己不在了,那麼她可能還好,可是那囂張跋扈,欺行霸市的張家,只怕就要牆倒衆人推了。
所以爲了她的親族,她都不會隨便對自己怎麼樣。
想到這裡,正德漸漸放下心來,勉強擠出一個笑容,對着寧秀兒說道:“好吧!秀兒姐姐你說的有理,只是這太后突然相招,朕總覺得有些異樣,這樣吧,你看看宮中還有什麼靠得住的人,讓他們陪朕一起走一趟。”
“要說宮中靠得住的,卻也未必有,特別是張公離京,高鳳公公明哲保身,就更是沒有幾個可靠的人選了!”寧秀兒也是愁眉苦臉的說道。
“那錢寧呢?”正德皇帝聽了也是無奈,旋即想到自己的這個生死心腹,就提議道。
“他如今身在大營,還肩負着你的秘密任務,一時半會還趕不回來呢!”寧秀兒搖頭說道,“再說上次劉公想要殺他,卻沒有殺死,已經是與劉公結了樑子。如果他再貿然出現在宮裡,只怕被劉公知道了,他就很難出去了!”
“哎!也是!”正德也知道,這皇宮之中,遍佈了劉瑾的眼線。平日裡與錢寧見面,多也是讓錢寧喬裝改扮,方纔保他無事。
當下正德皇帝只得無奈一嘆,說道:“都說這皇帝是天下之主,可在這深宮內禁之中,除了秀兒姐姐之外,我竟然再無一個可以信任的人了!”
“陛下言重了……”寧秀兒當即惶恐的欠身低頭說道。
正德皇帝看着寧秀兒有些誠惶誠恐,知道自己這自回宮以來,愈發多疑的性格讓這自小親近的宮女姐姐有些緊張了。
當下正德皇帝故作輕鬆的一笑,和緩了一下氣氛,然後說道:“好了,秀兒姐姐,朕不過是開玩笑的罷了!朕可是大明皇帝,這禁宮可是朕的寢宮,慈寧宮又是朕的母后所在,不會有什麼事的,時間也不早了,朕這就前去慈寧宮,也免得太后等急了!”
一邊說,正德皇帝一邊就從暖椅之中站了起來,寧秀兒自然忙不迭的走上前來,爲正德皇帝整理衣角,一邊還問道:“陛下,既然有些不安,可要我陪你前去?雖然我不通武功,可好歹也能爲陛下站崗放哨!”
“哈哈!”正德皇帝見寧秀兒說的有趣,不禁也是一笑,卻又搖了搖頭,說道,“不用了,秀兒姐姐,慈寧宮不是龍潭虎穴,太后不論是不是朕親生母親,至少她養了我二十年,虎毒尚且不食子,何況太后秉性純良,不會有事的!”
待得寧秀兒爲自己整理好,正德皇帝擡腳就準備離去,寧秀兒知道正德皇帝雖然是這麼說,實是擔心慈寧宮真的有變,自己跟着去,反而連累了自己,當下心中感動,可卻也是沒有辦法可想。
等正德皇帝緩緩走出御書房,與曹秋海一起,向着慈寧宮走去。寧秀兒看着正德的背影,越想越是有些不安,當即一咬牙,一跺腳,就朝着禁宮的一個方向走去。
卻說正德與曹秋海離開,一直神思不屬,自然也就沒有與曹秋海有什麼交談。
曹秋海此刻也不知在想些什麼,再加上他本就是一個沉默寡言的人,更是不會與正德攀談。
兩人也就各懷心思,在一衆太監宮女的簇擁下,來到了慈寧宮外。遠遠的,慈寧宮的侍衛、宮娥、太監等,都是躬身迎接皇帝陛下的到來。
正德卻恍若未見,直到慈寧宮的正門,在曹秋海的提醒下,才醒悟到自己已經到了慈寧宮。
看着巍峨的慈寧宮牌匾,正德搖了搖頭,微不可覺的嘆息一聲,就從那御攆之上下來,隨着曹秋海,直趨張太后所在的偏殿。
進入偏殿,不等正德行禮問安,張太后就從那暖座之中站立起來,帶着一臉喜悅的走了過來,拉起正德的手,說道:“陛下,你可算來了,這些天哀家聽說你夜夜與李大學士等人處理政務到很晚,就一直惦記着陛下。
這不,剛有朝鮮國進貢的上品高麗蔘,哀家就命御膳房燉了一碗高麗蔘雞湯,想要讓你來嘗一嘗,補充一下。可不要學你父皇,爲了這個國家,把身子都給累壞了!”
說起弘治皇帝,不但張太后一臉感傷,就是玩世不恭的正德皇帝,也是有些惆悵。自小到大,弘治皇帝雖然勤於政事,可對正德皇帝的培養,從來沒有一絲一毫放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