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遊被她的這個動作驚了一驚,他眨了眨眼,輕輕地摟住了子虛,拍着她的背,說道:“子虛,莫哭,莫哭。莫教爲師笑話。”
他嘆了口氣,也不知還該說些什麼。子虛一向堅強,他不曾見過她落淚。而今,是第一回。雲遊將子虛摟的更緊了一些,溫柔的哄着她:“子虛莫哭,師父在這裡陪着你呢。不哭了,不哭。”
子虛將頭埋在雲遊的懷裡,更深了一些。
她心中已經把雲遊當成了唯一的依靠。
子虛又抽噎了兩聲,方纔離了雲遊的胸膛。她低下了腦袋,輕輕用袖子拭去眼淚,說道:“兔兒只不過和我說了兩句話,然後突然便離去了。”
“你和她都說了些什麼?”雲遊將子虛扶到了桌邊坐了下來,“子虛,你說給我聽聽。”
子虛回想了之前的事兒,便說道:“兔兒妹妹問我她是蠢物麼,又問我她是不是阿堵物,是不是孽障。我總覺得她有些不大對勁,可也沒多想,便一一回答了她。我從未覺得她有何處如孽障一般。然而她卻一個勁兒的說自己是蠢物……最後連飯也不曾吃,便離去了。”
雲遊聽了子虛的話,搖了搖頭,他又嘆氣,說道:“千面對兔兒是狠心了些。”
他又思忖了好些會兒,然後說道:“怕是兔兒這一離去,便再也不會回來了。”
“師父?”子虛因而問道,“爲何?”
雲遊輕輕的苦笑了一聲:“你不清楚兔兒的性情。她雖單純可欺,心底卻是真真切切的明白。你可知道兔兒今年的歲數?”
子虛搖了搖頭。
雲遊挑了挑眉,說道:“怕也有幾千歲了罷。”
子虛一驚,問道:“幾千歲?!可她的心智……尚且如同孩兒一般。”
“她曾是魔王離風的小寵,後來離風被捉,她受了重傷,被嫦娥救了。可惜後來舊病復發,便送到了滄海島上。”雲遊說道,“她天真善良,任誰也看不出她也有幾千歲了。她心中一塊鏡子明明白白的放在那裡,離風拋棄了她,嫦娥拋棄了她。而如今……她自是以爲千面也拋棄了她。”
“師父都懂得兔兒的心,和兔兒生活了這麼多年的千面上仙難道也不明白麼?”
“千面沒有心啊。”雲遊無奈的說着,“他哪裡能明白?而且,即便明白又能怎樣,他心中只有‘修仙’二字。”
“兔兒她是能吃的苦的。她什麼都不怕,唯獨怕自己全心全意崇拜尊敬的對象拋棄了自己。——那對於她而言,簡直是比死亡更加痛苦的事情。”
那麼一顆琉璃般的心,被一而再,再而三的打碎了麼?
子虛不由也爲安如兔而惋惜。
那麼美好的兔兒,那麼天真的兔兒……
她實在想不到心碎了的兔兒該是哪般的樣子。子虛又擔心着安如兔的安危,因而問道:“師父,兔兒自己離開會不會遇上危險?”
雲遊拍了拍子虛的肩膀,說道:“你莫擔心,兔兒她此刻醒悟了,自然不會像先前一般失魂落魄。天底下能打得過她的,怕是少之又少。”
子虛頷首。
……
話說風無雙回到了風府,正瞧見自家姐姐風細細手挽着千面的臂膀,一路歡笑的走進了府內。風細細瞧見他,笑了一笑,說道:“弟弟怎麼這麼快便回來了?”
風無雙說道:“路上遇到了一位姑娘,送她回了客棧。”
“可是哪位姑娘?”風細細轉頭看向千面,說道,“我可從未見過無雙送過哪家姑娘回去,這還是第一次呢。”
千面瞧了他一眼,默不作聲的點了點頭。
風無雙總是覺得這千面個性奇奇怪怪,成天擺着一副“生人勿近”的臉。然而自家姐姐卻是他的一塊軟肋,每每她對他說話,那臉色如沐春風,溫潤的可以。
他猜不透他的心思,也不想着去猜。風無雙因此也不想着再和風細細說下去,打了聲招呼後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風無雙前腳剛走,自空中突然飛下來一隻信鴿,停在了風細細的肩膀上。風細細手抓住了信鴿,自信鴿的腳邊拿下了一張紙,隨後手一鬆,讓信鴿飛了回去。
她打開了那張紙,看完以後,這般沉靜的笑了一聲,對着千面說道:“我們明日便得趕赴帝都,時間到了。”
千面臉色僵了僵,隨後點點頭。
“你不願意我便不去了。”風細細湊近了他的耳邊,呢喃耳語,“千面,我愛你。”
千面摟住了她,邊說道:“細細,我陪你去。這句話你莫多說,那樣可就不值錢了。這一句,我放在了心裡,細細。”
他的細細像一杯酒,宛若月光的酒杯盛不下她的芳香四溢。她那麼美,美得讓他都醉了。
這是愛的迷藥,使人不知覺的沉淪。
風細細柳眉輕挑,她勾了勾嘴角,反手將千面摟的更緊了一些。
在雲城呆了四五天,雲遊四處的尋找着千面的蹤影,卻總是一無所獲。
他深知這樣盲目的繼續找下去,根本找不到千面。然而手頭上卻是什麼線索也沒有,除了他的一顆硃砂痣。
這日中午下了大雨,也不好出去尋人,雲遊帶着子虛到了樓下,點了幾個小菜,一邊兒賞着雨一邊吃着午飯。
因着這場雨下的實在突然,路上行人腳步匆匆,大多在躲着雨,有幾人躲在了客棧的屋檐下。雲遊漫不經心的掃了一眼,一手把着小巧晶瑩的酒杯,細細的啜了一口。
他看的不經意,那其中有一個人走進了客棧,尋了位置坐了下來,喚了小廝,道:“小二,上幾個小菜。”
他四下看了一遭,眼神飄過子虛時,愣了一愣,脫口而出:“姑娘,好久不見了。”忽然又想起子虛是盲了雙目的,便怕她忌諱這“見”一詞,忙又改口,說道:“姑娘,在下風無雙。可曾記得在下了?”
子虛意識到對方是在和自己說話,輕輕搖了搖頭,問道:“這位公子,我們可曾見過面?”
雲遊輕聲一笑,擱下了酒杯,對着風無雙說道:“莫不是這位公子記錯了?還是子虛,你記錯了?”
風無雙見雲遊不過二十七八上下的年紀,倒是氣度不凡,深嘆此人與那千面有些相似,都是仙風道骨的人物。
他作了揖,說道:“那日姑娘出了這家客棧,迷了路,是在下送小姐回來的。”
子虛低下了頭,想起了對方,便說道:“原來是那位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