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五十五、故宮

西宮南內多秋草, 落葉滿階紅不掃。

封秦信步而行,轉過空無一人的廊腰縵回,再一擡眼, 便見雕花木匾上“寒翠堂”三個篆字筆畫纖細, 浮動在倒映的波光裡, 宛然活物一般。

這正是南宋時臨安故宮的所在。當年元人打下了臨安, 洗劫之餘一場大火幾乎將這宮苑燒了個乾淨, 所幸這寒翠堂左近緊鄰着御花園一潭碧水,這才保留了大半的構建,只是如今四下裡野花如墜亂草葳蕤, 早不復當年的煙水繁華了。

封秦潛進皇宮原是趁夜。這故宮比不得別處,雖然荒廢了, 朝廷兀自派兵守得極緊。他眼下武功盡失, 自然沒有了曾經神出鬼沒的本事, 但自古皇宮格局大抵不外乎“左祖右社,面朝後市”的規制, 眼光經驗既是尚在,繞過守衛暗中混入便也並不如何爲難。

身後的沉香欄杆兀自留存着戰火燒灼的印記,清風微涼,夾裹着晨霧薄薄的水汽。封秦拉緊了雪青的長衣,忽然忍不住嘆了一嘆, 也不顧碳痕污損衣衫, 徑自停步在那欄杆上倚了, 低低自語道:“葛生蒙楚, 蘞蔓於野。予美亡此, 誰與獨處……呵,這句話說得真好。”探手入懷, 低眉端詳手中的一把小鎖。

小鎖是在牛家村一間密室裡發現的。當初封秦攜小儀擇此處定居時心境蒼涼,並不十分在意村中的人物佈置,只道這牛家村不過是杭州城東郊一個平平常常的破敗村落,誰知偏偏小儀年少淘氣,近日又在學奇門遁甲中的三奇八門伏匿藏形之法,整日數着方位滿村亂跑,一來二去,居然給她在村頭一間老空房的後廚內,當真發覺了一個密室。

那密室便藏在空房的碗櫃後,機關精巧,頗不易覺。封秦被小儀強拉着進去探看,卻見密室的幾口箱中,滿滿的盡是價值連城的書畫古玩——那箱子正不知放置了幾百年,江南天氣潮溼,箱上包邊兒的丁鉚鐵片都爛了個乾淨,卻唯有密室榻上單獨放置的一把小鎖顏色明亮,非金非玉的質地,竟是一絲微塵也不曾沾染。

鎖下壓着的一張生宣紙已然腐作了灰褐之色,而紙上寥寥幾行筆跡,封秦卻已熟得不能再熟:

“昔者莊周夢爲蝴蝶,則栩栩然蝴蝶矣。餘非大賢,今亦不知此身也。古人云浮生若夢,蓋大抵如此。噫!光陰逆旅、百代過客,其果一夢耶?如其故國神遊、終成一誤,其果運偓耶?夫唯天地玄黃,不諒人只!今餘生而有負,故知□□之失察,故國塵土,無可戀矣。乃遺一物於此,再不復見,百代之下,無人知我何所來也。昔臨安舊遊,長耽宮閣……”

最後的幾句壓在鎖下,移開鎖再看時,那紙卻朽得厲害,不過輕輕一觸,登時片片碎裂了。

……原來,阿楚竟也來過這裡的。

而這坍圮敗毀了的舊苑宮閣,也是他的曾來之地罷。

一顆心驀然涌起了說不出的柔軟,酸澀卻又蒼涼。封秦細細將那鎖收好,餘光隱約,恍惚間便似瞥見不遠處月桂樹下那孩子淺淡的衣角一閃即沒,待當真驚起回眸時,卻空餘下風影蕭疏老枝橫斜,哪裡還有那孩子俊秀極了的一雙靈動笑眼。

……杳杳一人而已。

就這麼微一怔忡,“吱呀”一響,翠寒堂積灰的板門突然從內被人推開。封秦想不到這禁宮深處還有旁人,不禁一凜,不及閃避,卻見一名錦衣男子緩步踱出,沉聲問道:“是誰?”面容英朗,透着些料峭的寒意。

來人三十來歲年紀,語音低厚,不怒自威,雖只是負手而立,卻已氣勢凝峙。封秦打眼便知此人決計不好招惹,當下不動聲色,微微一笑,道:“懷古之人罷了——若是打攪了閣下,在下便到別處。”略一抱拳,退了一步。

那錦衣人雙目在封秦面上一轉,道:“不必。”驟然身形一晃,五指並掌,徑取封秦咽喉。

他話音甫畢便逼至近前,招式峻烈,直如雷霆乍驚,掌未至,夾帶的勁風已迫得封秦喘不過氣來。封秦卻也一直防備這人遽下殺手,方纔這一步算得極準,正退到迴廊的漆木大柱邊,眼見他出手,立時身法一錯繞到柱後,右手中指彎曲成扣,向他掌沿的外關穴輕輕一彈。

他應變迅捷無倫,攻其虛,避其實,正是攻敵所必救。那錦衣人鼻中一哼,未料眼前這瘦怯怯的少年還有接下自己一招的能耐,手一偏避過封秦指尖,掌心氣勁已吐——他掌力較之方纔已增強了三成,但凡擊實了,便是筋碎骨折之禍。

這一招卻是逼着封秦以硬碰硬。封秦手上無力,不由苦笑,心知自己今日若是不出全力只怕便回不去了,心一橫,權以右手爲引,袖展流雲,左手卻趁虛疾點那錦衣人腋下大橫穴,拼得廢了一隻右手,也要教他重傷。

便在此時,隱隱似聽一縷劍鳴。封秦未暇細想,腰上猛然一緊,身子不由自主的被帶起半個旋子、已然教什麼人攬進了臂彎。他腦中“嗡”的一聲,只覺來人懷中氣息熟悉至極,一剎那竟彷彿全然癡了,良久,才省得回過頭,怔怔去看那人手中縱橫翻飛的青鋼長劍。

那人袖角淺淡,積了些浮灰的黯然色澤,更顯出了運劍手腕骨節突兀的枯瘦,然而一柄長劍或攢或刺或挑或捺,開闔轉圜,兔起鶻落,卻終於有了凌然絕頂的揮灑自如。封秦背脊顫了顫,這才發現那人的臉頰就在眼前,髮絲散落,被周遭的水汽洇散了顏色,縱然純正的漆黑,猶自扎得人眼痛。

一句“小風”梗在喉中,卻說不出。

風清揚長劍劍勢狂放卻流暢,便如潑墨一般,寒光點點,頃刻間護嚴了封秦周身,劍意不絕,更直逼那錦衣男子要害。那錦衣男子未料到還有高手窺伺在側,一擊不中,借勢回身便退,喝道:“什麼人!?”

風清揚默然不語,反手輕輕將封秦攏在身後。

那錦衣人低哼一聲,盤算片刻,一字一字的道:“你劍術特異,心法古怪,但脫不開華山派的影子——華山蔡子峰嶽肅白清璋等人的功力都不及你,你究竟是誰的門下?”

風清揚低眼注視手中長劍,道:“華山風清揚。”

那錦衣人聞言一呆,道:“你便是風清揚?”似是想起了什麼,忽然長聲大笑,道:“蔡子峰教出的好徒弟啊!江湖傳言,投奔魔教、連創五嶽青城數十名好手的原來便是你!難怪!難怪!好個華山派!”縱身躍上宮牆,也不戀戰,竟就此飄然去遠。

封秦低聲道:“這人的武功是日月神教的。”暗想那人話中雖有讚譽之意,眼色卻是冷悒,與風清揚分明尚可一戰,這一抽身又像是有所圖謀,搖了搖頭,便不說話了。

而眼下,也着實不知該如何開口、又當說些什麼。

就這麼靜了半晌,終於風清揚緩緩轉過了身子,輕聲問道:“阿秦,你其實還是不想見我罷?”

69.六十五、大哥59.五十六、合巹2.二、聞局72.六十八、沙場57.五十四、槍舞53.五十、相忘44.四十二、重傷70.六十六、松鼠73.六十九、重逢27.二十六、欲言18.十八、結交1.一、落網68.六十四、擄蹕29.二十八、分別26.二十五、太室8.八、客棧30.二十九、莫大41.三十九、迷迭10.十、知名83.七十八、楚辭72.六十八、沙場82.七十七、哭酒21.二十一、不寐52.四十九、傳功29.二十八、分別33.三十二、驚變60.五十七、浮香29.二十八、分別12.十二、劍冢28.二十七、憶昔18.十八、結交47.四十五、封楚82.七十七、哭酒76.七十二、訂盟79.七十五、傷逝8.八、客棧35.三十四、思慕26.二十五、太室6.六、琴音62.五十八、北上56.五十三、野渡77.七十三、垓下2.二、聞局50.四十七、感懷27.二十六、欲言55.五十二、望氣30.二十九、莫大40.三十八、暗涌58.五十五、故宮6.六、琴音20.二十、綠竹58.五十五、故宮13.十三、舊事40.三十八、暗涌26.二十五、太室70.六十六、松鼠84.七十九、三年47.四十五、封楚55.五十二、望氣34.三十三、遠逸20.二十、綠竹82.七十七、哭酒3.三、劫鏢44.四十二、重傷44.四十二、重傷83.七十八、楚辭86.八十一、重逢77.七十三、垓下39.三十七、圍巷71.六十七、迷夢74.七十、傾心12.十二、劍冢48.番外三·情人節番外4.四、比劍2.二、聞局34.三十三、遠逸4.四、比劍37.番外二·小儀的成長札記48.番外三·情人節番外81.七十六、武陽71.六十七、迷夢17.十七、荒村45.四十三、開封51.四十八、怪醫40.三十八、暗涌60.五十七、浮香72.六十八、沙場31.三十、追捕62.五十八、北上66.六十二、崩摧25.二十四、追往34.三十三、遠逸35.三十四、思慕86.八十一、重逢9.九、夜襲29.二十八、分別35.三十四、思慕23.二十三、溫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