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十四,很早的晨。
窗外雨湍湍,噼噼啪啪地撲打在屋檐上、角落裡。
被雨點擊打瓦礫的和鳴聲吵擾了睡眠,林寒乾脆起身,走到窗前,輕輕地推開窗子,一股春天裡獨有的清新泥土氣息撲面而來,雨點伴着花粉的味道,沁人心脾。
估摸着時辰,已經是寅末時分,不久之後,就該到了嵩山弟子點卯早課的時間,不過看這天色,今日的早課必定會取消。
思緒紛擾,林寒突然笑出聲來,早不早課的,又於己何關?
輕輕地搖了搖頭,從角落裡尋出一把暗色的油紙傘,小心翼翼地輾轉木門,不發出丁點響聲,以免叨擾了秋離、非煙兩人的睡眠。
站在屋檐下,細細地凝聽着,慶幸沒有將兩人吵醒,林寒高興得像個孩子一般,或許,這就是心有所屬,或許,這就是平凡中孕育的生活樂趣。
撐開油紙傘,伴着風聲、雨聲、蟲鳴聲,林寒漸漸地沒入這黎明前的黑暗之中。
啪嗒、啪嗒、啪嗒......
昏暗的蒼穹下,閃着光亮的雨線撲面而來,迷濛的煙雨中,敞開心扉的林寒踱步而行。
任由這多情的雨在紙傘內外嬉鬧着,不時地有調皮的雨絲,透過雨傘的阻隔,親吻着髮絲與眼簾。
眨巴着被雨打溼的睫毛,任由那凝結的小雨滴唾面而下,一股莫名的深深思念縈繞在心頭,那是什麼?
曾經年少,嬉笑的雨中,是含羞帶俏。
記憶如潮水一般,湮沒了視線,泯滅了時光,此時此刻,林寒已經分不清是夢、是幻?
靜謐嵩山的院落,煙雨世界中的小屋,兩個女人從睡夢中醒來。
迷迷糊糊之間,曲非煙努力地揉*搓着眼簾,突然,像是發現了什麼有趣的事情,她突然躥到窗前,伸出白藕般嫩滑的玉臂,輕輕一推,窗門應聲而開。
“呀,離姐姐,下雨了、下雨了,快來看、快來看!”
晨間初醒,慵懶如秋離這般的美人,定是媚眼如絲,那似夢似醒的容顏,不沾染丁點塵俗,定是美到了極點,可惜,無人得見,平白便宜了洶涌而來的雨絲。
走到窗前,輕輕地擠在非煙身邊,有一搭沒一搭地,兩個女人一邊聊着私房話,一邊欣賞着這幅春居早色山雨圖。
漫無目的地在觀勝峰徐徐而行,聽着東方白線下的鳥鳴,聽着早起同門的歡呼,一抹醉人的淺笑,從林寒的嘴角漫溢開來,彷彿應和着天地之間的大和諧。
軲轆、軲轆、軲轆......
輪軸滑行的聲音,由遠及近,在這煙雨之中,竟是格外的引人注目。
林寒轉過望去,恰好見到在兩位不知名師兄的推持下,坐在輪椅中的左銘緩緩地向這邊過來。
“前面可是林侄?”遠遠地,還不待林寒上前打招呼,左銘已是先行出聲。
“誒,是我。”林寒急急地上前,笑道:“這大雨天的,您怎麼也有興致回來逛逛?”然後向旁邊兩人道:“兩位師兄好!”
“林師弟早上好!”兩人急忙應聲。
點點頭,左銘笑道:“哎,伯父這腿都是老毛病了,一到下雨天就開始疼,這不,一夜沒睡好,一大早就乾脆出來透透氣。”
“沒有再看醫生嗎?”林寒關切地問道。
左銘神色黯然地搖搖頭:“沒有用的,好不了了。”
沉默中,林寒從兩位師兄手中接過輪椅,笑道:“兩位師兄,這裡由我來就好,你們忙去吧。”
“這、這怎麼好意思呢?”兩人不好意思地說道。
“沒關係的,好不容易碰到一個下雨天,大家都不用去做早課,想必兩位師兄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忙,而我不同,天天都是一樣的。”林寒笑着解釋道。
兩人對視一眼,拿不定主意,齊齊向着左銘望去。
左銘輕笑一聲,道:“你們忙去吧,辛苦你們了。”
兩人得到左銘的首肯,大喜過望,連忙向左銘、林寒兩人告退。
望着兩人的背影,左銘嘆道:“爲了我這麼一個廢人,爹還特意安排兩個弟子來照顧我,雖是一番好意,卻也耽誤了他們的修行。”
林寒連連搖頭,解釋道:“伯父太顧影自憐了,況且,這對兩位師兄來說,未曾不是一個機會。”
聽到林寒的論調,左銘先是一愣,然後點頭,說道:“也對,或許他們在其它方面會得到補償,看來是我想得太多了。”
“伯父還是放寬了心,將身體調養好,左師伯一定會非常高興的。”林寒一邊推着輪椅,一邊細細地勸慰道。
不置可否地點點頭,左銘指着前面密林道口的一處涼亭,笑着說道:“我們去那邊坐坐吧!”
林寒答應一聲,一手推着輪椅、一手打着雨傘,緩緩地向着涼亭靠近。
這輪椅極爲簡單,不過是兩個木質的軸輪,架在一節車廂上面,車廂中有一座,鋪着絲巾綢緞之類的軟物,車廂前方挖空,底下有一踏板,車廂的後邊則要高出兩側不少,在一突出的部位釘着棉絮,方便頸脖的貼靠。
林寒想着,這跨時代的東西,也不知是哪一位能工巧匠發明的。
或許,自從這個世界有了輪子、有了椅子,輪椅也就誕生了。
一早上的時間,就在林寒與左銘之間的交流之中悄悄流逝。從左銘那裡,林寒知道了很多二十幾年的的江湖隱秘,而左銘則是從林寒的話中明白瞭如今江湖的局勢以及嵩山派的狀況。
將左銘送回房間時,正好碰着前來拜見左銘的左依依,以及黏在左依依身邊的徐錚。
對於徐錚追求左依依,林寒是抱着聽之任之的態度,雖然偶爾也會惡意地揣測外人的心思,但終究還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來說服自己。
閒着無聊,林寒又去拜訪了李季,隨後問及他修煉方面的情況。
談到這個話題,李季也不與林寒客氣,將修行之中遇到的難題全部拋出來,徵詢着林寒的意見。
發現李季的《赤焰真經》已經修煉到第一重的大圓滿,距離第二重境界也已經不遠了,林寒很是欣慰,對他非常的滿意。
相比之下,徐錚的《寒冰真經》還是停留在第一重大圓滿,甚至還沒有找到突破至第二重境界的契機,倒是讓林寒有些失望。
快要到飯點的時候,林寒拒絕了李季的邀請,獨自離去。
回家的路上,林寒去了一趟飯堂,點了三人份的早點小食打包帶走。
雨,依舊在下,彷彿綿綿無絕期。
在屋檐下收攏了雨傘,林寒衝着屋內喊道:“非煙小懶蟲,吃早飯了。”
曲非煙聽到喊聲,急忙衝出房間,一眼見到林寒手中的食盒,大叫一聲,一把奪了過去,衝着裡屋喊道:“離姐姐大懶蟲,快些出來,有早飯吃了。”
目光碰觸着聞聲出來的秋離,兩人皆是苦笑着搖頭,林寒道:“這雨下得有些大,想着你們也不會出門,就去了飯堂,帶了些包子、糉子、油炸糕之類的吃食回來。”
“咯咯,我就說林大哥會帶早飯回來的,離姐姐大懶蟲還不相信呢!”非煙咋咋呼呼地說道。
秋離拉着非煙進入屋內,林寒將雨傘倒掛在屋檐下,亦是向內走去。
將吃食攤在桌面上,一股濃濃的香味撲面而來,就着風雨的氣息,三人津津有味地享受了一頓意趣盎然的早餐。
“你的傷好了嗎?”早飯過後,秋離依偎在林寒身邊,柔順地問道。
“嗯,好了!”林寒享受着非煙的按摩,愜意無比地回答道。
“明天就是三月十五。”秋離又道。
“嗯。”
“三月十五就是嵩山大會的日子。”
“嗯。”
“你不擔心嗎?”秋離忍不住問道。
抓住非煙在胳肢窩作怪的小手,林寒凝視着秋離的眼睛,一隻手溫柔地撫慰着她的柔順長髮,笑道:“該做的準備,早已經準備好了,剩下的,就靠天意,正所謂‘謀事在人、成事在天’。”
“會順利嗎?”秋離問道。
點點頭,林寒斬釘截鐵地說:“一定會,沒有人能夠阻止我們,不用擔心的。”
“嗯。”
“只要劍在手,沒人能阻止得了我。”林寒像是宣誓般地說道,“無論是嶽不羣,還是方證、沖虛,都不行。”
秋離點點頭,彷彿林寒那強大的自信,同樣給她注入了力量一般,似乎真的不是那麼的緊張了。
許久之後,秋離道一句:“你也要小心,主意安全。你已經不僅僅是一個人了。”
微微頷首,林寒握着兩人的手,緊緊地貼在胸口,說道:“你們也要小心,最好是和嵩山的長輩,或者是許叔他們在一起。因爲到時候,我未必顧得上你們。”
“嗯。”
“知道了!”
林寒微微一笑,向着遠方望去,犀利的目光穿過迷濛的煙雨,一直向前,一直延伸。
在那彼端,在那青山綠水的盡頭,在那小鎮裡,林寒彷彿看到了熙熙攘攘的人羣,其中,有天門道人,有儀和師太,有莫大先生,還有甯中則與嶽不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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