擡頭望天，陽光從雲端刺下來，一節一節的光柱穿過雲氣，戳在地面上，形成一塊塊的光斑；空氣中的塵埃，半途打劫，不知疲倦地做着剝離陽光的無聊遊戲，紅、橙、黃、綠、藍、靛、紫……
鏘……
長劍出鞘，悠長的聲音迴盪在空曠的山野中，綿延不絕。
“師兄，請！”徐錚面無表情地站在林寒的對面，長劍斜指，霜白色的冰晶在陽光下泛着別樣的光華。
林寒回過神來，笑道：“也好，就讓我看看你的修爲到底如何了。”
走到山崖邊，來到一堆枯黃的芒草之前，林寒隨手一招，拉過一根指粗的芒草，折下中間一段三尺來長的芒杆。
徐錚靜靜地望着林寒的動作，瞳孔一陣陣的收縮，只見林寒左手輕輕一甩，芒杆上的芒衣瞬間化成粉末，悉悉索索地掉落下來，紛紛揚揚地隨風飄蕩。林寒的手中，便只剩下一根青黃交接的光滑芒杆。
一步步地走到近前，林寒手心泛出一抹綠色的光華，將手中握着的芒杆包在裡面。下一刻，綠色光華在芒杆之中穿行，吞吐着從芒杆的另一端迸發而出。
那一截沒有生機的青黃芒杆，瞬間變成綠油油的一片，充滿了生機，彷彿是夏天裡得到了充分的養料一般，竟然給人一種正在生長的感覺。
駭然地望着那一截小小的芒杆，徐錚臉色發白，心臟不受控制地‘砰砰’直跳，耳中更是隨着心跳聲‘嗡嗡’作響，天地間一片茫然。
許久之後，徐錚回過神來，再次向着林寒望去。
“徐師弟，你出手吧，不要讓我失望！”林寒這樣說道。
不由自主地點點頭，徐錚彷彿有回到了少年時期，想起那個時候，林寒也是這般說的。
不要讓你失望麼？
不會的！怎麼可能讓你失望？
強壓下心中的驚駭，徐錚暴喝一聲，劍尖連連顫動，身隨劍走，伴着呼嘯的山風，長劍攜着一股凜冽的寒氣，向前突進，瞬間就到達林寒的身前。
不等招式用老，劍法再變，有如靈蛇一般，劍尖三點頭，一劍三式，瞬間罩住林寒的膻中、乳中、天樞三處大穴。
好！
林寒心裡暗暗叫道，若是徐錚使用出淺藍色的寒冰真氣，林寒都不會吃驚。
徐錚原本就是寒冰真經一重天的修爲，兩年過去了，比他微微高出一線的李季，已經修煉到了赤焰真經二重天大圓滿，如果他還只是原來的修爲，只能證明林寒的眼瞎了。
藏拙是肯定的，即使因爲權力分散了精力，也不會比李季差上太多。在林寒看來，徐錚很可能已經修煉到了二重天小成，甚至是二重天大成。
只是現在，看到這一招‘靈蛇三點頭’，林寒也是要讚一聲的。修煉寒屬性真氣的人，講究的是控制，以寒冷控制環境，遲緩對手的反應。
在這種情況下，傷人傷己，本人可能不受寒冷真氣的影響，能夠從容出劍，但是在潛意識中，就覺得對方速度已經很慢了，自己也就沒有必要去玩那些虛招。
簡單，直接，或許出劍的角度會有些‘鬼’，但是基本原則還是以最快的速度、以直線傷敵。
如今徐錚能夠用處這樣變化多端、虛實相間的劍招，就說明他並沒有迷失本性，沒有一味地提升內功，而是分出了時間揣摩劍法。
欣慰的同時，林寒也不可能會被對方刺中。徐錚的劍法很好，但是對林寒還是構不成威脅。
虛影之中，三個劍尖刺來，但是林寒知道，這只是錯覺，一柄劍不可能會有三個劍尖，其中只能有一個是真的，其它兩個必定是假的。
之所以看到有三個劍尖同時出現，那是因爲人的眼睛有閃影，或者說是滯留。
比如前世的電影，一秒二十四幀，人的眼睛能夠在一秒之內感覺到二十四副畫面，最後主動地將這些畫面連接在一起，形成動態的畫面。
這其中就有感官的滯留因素。
左、右、下三個劍尖之中，因爲感官的滯留而合成一個畫面，這三個動作有先後，但是並不一定是第三個就是真的，或許你以爲的第一個其實才是第三個。
另外一個問題，每個人的反應時間都是不一樣的，絕大多數人是一幀之外，但是有些人通過訓練，感官靈敏，完全能夠突破到一幀以內。
比如一個酒樓中發生一場爭鬥，店小二揉破了眼珠子，也看不清兩個人的動作；還有些看熱鬧的，他們緊緊地盯着，他們能夠看清兩個人的劍法；或許角落裡還有一個邋遢的叫花子，他雖然只是偶爾瞥上一眼，甚至還是無精打采的，但是那兩個人的動作就像在慢放一般清晰。
就像現在這樣，儘管徐錚的變化很快，劍招很凌厲，一劍分襲三處，在旁人看來是眼花繚亂分不清虛實，要麼就是賭三分之一的概率，要麼就是出搏命的劍招，但是林寒卻是看得清清楚楚。
先刺左胸膻中穴，再是小腹天樞穴，最後回移至右胸乳中穴，這刺向乳中穴的劍尖，纔是真的，其餘兩劍都是殘影。
劍到身前三尺，林寒才抖動手腕，左臂上揚，手臂提起的同時，手中的芒杆前端猶如上升的翹翹板，從下往上，叮地一聲，斜刺在徐錚的劍身上。
儘管林寒用的只是隨手取來的一截芒杆，但是在綠色真氣的保護下，小小的芒杆竟然比金鐵還要堅硬。
徐錚只見到林寒的動作，下一刻，手中微微一震，一股大力從下方涌來，在芒杆的撞擊下，長劍竟然有拿捏不住向上擡頭的跡象。
徐錚原本沒有想過會一招建功，但是被林寒簡簡單單地以一根芒杆擊開長劍，心裡還是很不好受。
意識到彼此之間的巨大差距，眼見一劍無功，徐錚果斷地左撤一步，避開林寒可能的反擊，身隨劍走，劍若游龍，蜿蜒轉折之間，再出新招，這一次卻是攻向林寒左肋。
面對徐錚的第二劍，林寒仍舊是不在意，等到長劍近身之時，手腕翻轉，泛着綠光的芒杆畫出一個螺旋，恰巧在最後一刻將徐錚的長劍撩開。
這一招仍舊是由下往上，是劍法中極少用到的反撩、反挑。
左手劍法配合反手撩挑，這是最折磨人的打法，武林中極少見到，頓時讓徐錚苦不堪言。
有經驗的人都知道，從上往下，無論是人體動力學，還是物理慣性學，都是佔了極大優勢的。在力量相當的情況下，必定是處在上方的人爲勝。
只是現在，林寒偏偏佔着遠超徐錚的內力以及速度，每每都是這種稀奇古怪的招式。
這些招式很簡單，跑不出基礎劍法中的反撩、反挑，但是在林寒的優勢支持下，每一次都能夠在最後一刻將對方的長劍截住。
憋屈，這是徐錚的唯一感覺！
你能夠想想對方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裡等你來攻、等你來刺，就在你快要成功命中的時候，對方又在最後一刻破壞你的攻擊，這種希望之後的絕望，你能想象麼？
一次又一次的希望，最後是一次又一次的絕望！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無論怎麼變幻劍招，無論出劍多麼的詭異，都會被林寒截住，沒有一次意外，再配上林寒臉上那瀟灑隨意的表情，徐錚是越打越鬱悶，連想死的心都快有了。
此時此刻，他才真正知道他與林寒之間的差距，原來他一直都是在地獄仰望着天堂。
眼見着徐錚越來越沮喪，林寒心裡暗爽，這正是他想要的結果，他要讓徐錚真正明白，他們兩根本就不在一個檔次，甚至是不止差了一個檔次。
以徐錚如今的武功，憑藉着寒冰真氣，比之費彬要差一些，但是已經是不遜色於鍾鎮、樂厚等人了，最多是經驗方面還有些不足。
若說鍾鎮的實力是七，費彬是八，丁勉是九，左冷禪是九分六；那麼徐錚差不多是六分七到七分三；李季大概在七分七到八分；而林寒本人，則是十一分，距離十二分的武道極致也相差不大。
徐錚面對着林寒，怎麼不憋屈？
打到後面，徐錚也是一肚子的火氣，索性不再講究花巧，乾脆提起全身的功力，直上、直下，長劍上結着一層淡藍色的冰霜，一劍一劍地斬向林寒，竟是完全拋棄了防守，全力進攻着。
面對發狂的徐錚，林寒只是笑笑，索性成全了他，每一次都以芒杆和精鐵長劍硬拼，乒乒乓乓之聲不絕於耳。
你能夠想象一個野蠻人與精靈比力量，最後還被精靈以純力量給虐了的那種感覺麼？
現在虎虎發威的徐錚就好像是一個狂化的野蠻人，而林寒就是那個仗着速度放風箏的精靈，只是現在，精靈兇悍地以力量壓制住了狂化的野蠻人。
封禪臺上，砰砰砰地響着，在另一邊卻有一個人冒出頭來。
這些天，李季都在參考着‘泰山十八盤’，準備創出屬於自己的劍法，一直都沒有再去打擾林寒。
今天早上，李季看見林寒上了山，後來正準備去找他，卻看着林寒、徐錚兩人向着封禪臺走去。
對於林寒、徐錚兩人之間的複雜關係，李季是看得非常清楚的，這也是他漸漸疏遠徐錚的根本原因。
想了想，李季還是跟在了兩人後面，以免兩人發生意外。
沒有想到，兩人二話不說，竟然交起手來。
當看到徐錚完全是將林寒當作不共戴天的仇人，發了瘋一般地攻擊着，李季心中也是有了怒意。
漸漸地，看到林寒輕鬆地壓制着徐錚，李季才放下心來，很是享受地觀看着。
此時見到徐錚已經沒有一絲還手之力，李季心裡癢癢的，拔劍衝出來，大聲喊道：“林師弟，看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