１５
你說, 不管怎麼做都是差評。真不知道怎麼會這麼倒黴。
你說的多麼對。
是的，不管你怎麼做值日，都只有差評罰掃。
就好像不管陸淺夕怎麼做, 無論她是站還是坐, 無論她是笑還是沉默, 無論是安靜還是說話, 都只能得到你們的差評一樣。
因爲從一開始, 你們已經否定了她的存在，她的優點，她的美好, 早就被你們無情地全盤屏蔽。
你那一句充滿不滿和委屈的“不管怎麼做都是差評，真不知道怎麼會這麼倒黴”, 也許陸淺夕每天都要在心裡默默說上一遍, 對自己問了無數遍。
她一直都在過着“爲什麼不管我怎麼做都是得到差評”和“我爲什麼這麼倒黴”交織而成的日子。
而她一直苦苦尋索的答案, 她找不到的原因，一直都在你們手上。
１６
天空灰濛濛的, 像是快要下雨了。
書店的門前，天藍色的單車擺放在階梯邊，淺褐色頭髮的男生，坐在階梯上，單手撐着下巴, 一隻手玩着手機, 偶爾會轉過頭去看身後的門口, 看看陸淺夕有沒有出來。
陰暗的天色, 烏雲密佈, 黑壓壓的天空，看上去低沉得可怕, 一場暴雨正在醞釀之中。
牧憶莫仰着頭看着天空，神色有些憂慮，出門不帶傘的人……真的很不希望會下雨。
平時的話，他一個男生淋雨算什麼？下雨天不撐傘是男生的一貫作風，只是現在有陸淺夕在身旁，讓女生淋雨那就不好了。
算了，還是去買把傘吧，趁下雨之前買到傘，也算是未雨綢繆吧。
這樣想着，牧憶莫站起身來，然後沿着階梯走進書店，站在門口左右看了一下，發現陸淺夕站在不遠處的書架前，便走了過去。
“淺夕。”
正在埋頭看書的陸淺夕，緩緩擡起頭來，看到牧憶莫站在自己的旁邊，她略微困惑地問：“嗯？”
“快要下雨了，我去買把雨傘。你在這裡看書等我吧。”
“快下雨了麼？”
陸淺夕半信半疑地走到書店的窗戶邊，往外看去，果然是要下雨的天色。
“那我在這裡等你回來。”
第一次聽到陸淺夕對着他說這麼多的話，牧憶莫開心得有些激動，甚至不知所措，臉上露出燦爛的笑容，講話的聲音有些顫抖：“那我走了，你好好看書吧。”
彷彿覺得笑容還不足夠表達內心的喜悅，臨走之前，他猶豫再三，幾度想伸出手去握住陸淺夕的手，但最終還是不夠勇氣，於是將手慢慢地收回，放進了褲袋中，緊緊握着，指尖觸碰到手心——
這次卻不再是冰冷的風，而是格外溫暖的火。
１７
“……我們肉眼看到的星辰，也許在億萬年前已爆裂死亡，此刻它們的光芒到達我的瞳孔，是最神秘的意外。”
陸淺夕站在高大的書架前，手裡捧着《小王子》，低着頭安靜地翻閱着，當看到這句話的時候，不由自主想起在學農基地時，那一個晚上，徐維川坐在旁邊，男生的臉近在眼前，他當時說話的神態，溫和好看。
厚朴略顯粗糙的紙質觸感在指尖滑過，油墨味道伴着微風撲入鼻息，隨着書頁的飛快翻過，陸淺夕終於找到那晚徐維川語氣曖昧不清的那句原話——
“……來和我一起玩吧，”小王子建議道，“我很苦惱……”
“我不能和你一起玩，”狐狸說，“我還沒有被馴服呢。”
“啊！真對不起。”小王子說，思索了一會兒，他又說道，“什麼叫‘馴服’呀？”
狐狸說，“它的意思就是‘建立聯繫’。”
“建立聯繫？”
“一點不錯，”狐狸說。“對我來說，你還只是一個小男孩，就像其他千萬個小男孩一樣。我不需要你，你也同樣用不着我。對你來說，我也只不過是一隻狐狸，和其他千萬只狐狸一樣。但是，如果你馴服了我，我們就互相不可缺少了。對我來說，你就是世界的唯一了；我對你來說，也是世界上唯一的了。”
……
浮想聯翩之間，徐維川的面容漸漸在腦海裡若隱若現，最終變得十分清晰起來。男生好看的眉目，一臉的認真，因爲鄭重其事而變慢的語速——
“請你馴服我吧。”
他若有所指地望過來，凝望着自己的側臉，仿似故意強調，他輕聲地覆誦着，原本只是書裡的一句精彩語錄，霎時幻化爲類似表白的話語——
“請你馴服我吧。”
安靜的書店裡。
高大的木質書架前。
明亮溫暖的白熾燈下。
膚色蒼白的女生，微微駝着背，低垂的眼簾，消瘦的側臉，手裡正捧着一本厚厚的《小王子》，在打開着的那一頁書上，她細長的手指停留在某一段話上，久久沒有移開。
——如果你馴服了我。
——我們就互相不可缺少了。對我來說，你就是世界的唯一了；我對你來說，也是世界唯一的了。
１８
一邊努力強壓住淚腺裡越來越洶涌的哭意，一邊在心裡無奈地嘆氣，責怪自己沒用到被一句話戳中淚點，陸淺夕擡手揉了揉眼睛，然後準備把書放回書架上的原處時，擡起頭來，卻意外地看到旁邊站着的男生——
樣式簡單的校服勾勒出男生頎長挺拔的身形，胸前垂着深藍色的領帶，打得很整齊，左胸上彆着金燦燦的校徽，是再熟悉不過的標誌。校徽旁邊還有一枚學生會的會徽。下半身的黑色的校服褲燙得發直。
氣宇軒昂的男生，臉上掛着洋溢的笑容，連溫潤的眼睛都盈滿了笑意，他主動向陸淺夕走了過來——
“好巧，淺夕。”
“徐維川。”
同時大感意外的陸淺夕，表情微微呆愣地看着徐維川，有點無厘頭叫了徐維川的名字。原本欲哭的眼睛，水潤卻目光失神，讓站在面前的徐維川看了，臉上的笑意越來越深。
“我來這裡找一本書，原本打算送給你的。你在，那就太好了。可以直接送給你。”男生一邊解釋着，一邊擡頭看書架上的書，目光在整齊的書架上搜尋了一會兒，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剛想開口，眼前就伸過來一隻手，陸淺夕遞過來一本《小王子》——
“是不是這一本？”
徐維川驚訝地向陸淺夕看去，然後，他第一次看到，一向神情冷漠的陸淺夕，臉上露出了淺淺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