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經過二樓的時候, 電梯前圍着許多人,一片亂哄哄。
一向好奇心旺盛的司徒桀,上前搭訕了幾個同學, 然後跑過來對徐維川說:“真的有人困電梯了。”
因爲自己的隨口說說, 幾分鐘後變成了眼前的事實, 司徒桀的臉色變得有些難看。
“保安來了沒?報警了沒?”
因爲圍觀的人太多, 徐維川看不到裡面的情況。
“應該報警了, 保安已經來了。” 司徒桀伸長了脖子,想看一下,但是人太多, 看到的都是人頭。
“聽說,是一個女生困在裡面, 還一直在哭。”
“是女生?還一個人?”徐維川看了看電梯的方向, 側耳仔細聆聽了一會兒, 果然隱約聽見女生的哭泣聲。
那無助得有些淒厲的哭聲,徐維川聽了, 不由地皺起了眉頭。然後,他的腦海裡莫名其妙地浮現起陸淺夕的模樣,一張蒼白靜穆的臉,淺黃色微卷的短髮,溼潤卻迷離的眼神, 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氣息。
要不是他確定散會的時候陸淺夕和路詩詩幾個女生早就離開大禮堂了, 這個時候, 他真的會聯想到困在電梯裡的人, 可能是陸淺夕。
徐維川在心裡暗暗嘲笑自己的敏感與多慮, 他拍了拍司徒桀的肩膀,示意不想留下來看熱鬧, 該走了。
“阿桀,走吧。”
說完,他頭也不回地沿着樓梯走了下去。
他沒有聽出來,從電梯裡隱隱約約傳出來的哭聲,來自某一個熟悉的人。
他永遠也不會知道,因爲他的轉身,他這輩子註定與某一個人擦肩而過,然後,在將來漫長的人生裡,他徹底與那個人成爲兩道背道而馳的平行線。
如果他知道電梯裡的那個人當時是那麼的需要他。
如果他知道因爲他的粗心而失去生命中最重要的那個人。
如果他知道他就是在這裡錯失可以好好疼愛那個人的最好機會。
——他死也不會轉身離去。
12
當牧憶莫趕到現場的時候——
陸淺夕剛被營救出來,她像一隻木偶一樣,凌亂的髮絲,低垂的頭顱,毫無生氣地靠着牆,坐在地上,身上披着一件毛毯。
“你好。”牧憶莫向警方說明自己是陸淺夕的朋友,警方開始解釋情況。
“她可能是被嚇壞了,我們趕來的時候,就聽見她一直在裡面哭,後來就變得很安靜,但是由始至終,我們在外面一直喊她,都沒有迴應我們。”
“她的情緒需要安撫,你們朋友啊或者家人,多安慰開導她,以免她心理留下陰影。”
“如果她情緒一直不恢復正常,建議你們要及時帶她去看醫生。”
……
瞭解完大致的情況後,牧憶莫點點頭,道過謝後,便走到了陸淺夕的面前。
呼吸微弱得如同已經死去的女生,安安靜靜地坐在地上,姿勢極度奇怪,像是身上的骨頭全部散了架。陸淺夕一動不動地靠着牆,凌亂的頭髮遮住了半張臉,只露出蒼白得嚇人的嘴脣。
牧憶莫鼻子一酸,視線開始模糊起來,一瞬間就哽住了喉,他鼓起勇氣想伸手去觸碰陸淺夕,伸出去,又縮了回來,猶豫了一下,再伸出去,看到死寂一般的陸淺夕,他像是被燙着了一樣又縮回了手。
他咬了咬脣,眨了眨眼,將盈滿眼睛的淚水擠了出來,然後,他顫抖地向陸淺夕伸出手——
被汗水打溼又幹了的頭髮,黏黏地遮住瘦小的臉龐。牧憶莫伸出手去想觸碰她的手臂,她立刻如觸電般顫抖着躲閃開,尖叫了一聲之後,然後又抱着膝蓋,蜷縮成一團,恨不能隱身進身後的牆裡面。
牧憶莫握着拳擋住嘴,害怕自己發出尖叫聲來。剛纔他的手碰到了她的皮膚,冰涼刺骨,如同寒冷的冰窖裡撈出來一樣。
“淺夕……淺夕,是我。”他輕輕地喚着她,深怕聲音大一點,就會嚇壞她。
“淺夕,我來接你回家。”
眼前的女生,彷彿沒有聽見牧憶莫的聲音,她低垂着頭,彷彿已經與這個世界隔絕。
“淺夕……”牧憶莫如鯁在喉,“我來了……淺夕……我來了……”
說完,他別過臉去,淚水再次奪眶而出。
13
當牧憶莫不經意地瞥見陸淺夕垂放在身側的左手時,她一向佩戴着手錶的左手上,此時空無一物,那道疤痕袒露在眼前——
他全身的血液瞬時凝結成冰。
這一刻,從頭到腳,他整個人止不住地感到入骨的寒冷。
“淺夕?”
他僵化地望向陸淺夕,然後伸出手,輕輕地覆在了她的手腕上。
“淺夕,是我。是我……淺夕……”
“對不起……我來晚了……對不起……”
當牧憶莫溫暖的手輕輕地放在陸淺夕的手腕上,遮蓋住曾經的傷疤,這一次,奇蹟般的,女生沒有排斥地躲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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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了好久,確定陸淺夕的身體開始有些放鬆,牧憶莫一邊輕柔地哄着她“淺夕,沒事了”,一邊顫抖着撥開她臉上的頭髮——
映入眼簾的是一張慘白毫無血色的臉,嘴脣發白得嚇人,她的眼睛睜得極大,卻呆滯無神地望着前方某一點。
牧憶莫咬住了嘴邊的拳頭,才強忍住沒有發出怒吼聲。
他眼紅着湊近她的身體,帶着發抖的哭腔說:“淺夕,你不要嚇我……”
他吞了吞口水。
“淺夕……淺夕……我來晚了。”
一直安靜的淺夕,眼睛開始眨了一下。她開始慢慢地有了知覺,但她接下來的反應讓牧憶莫更加震驚。
“森森?”她的眼神越過蹲在她眼前的牧憶莫,渙散無神地望着遠方,試探性地開口道。
“是森森嗎?”她伸出雙手,胡亂在空氣裡抓着什麼。
她……她的眼睛……
牧憶莫驚愕地看着她,她那雙眼睛沒有焦距地茫然看着某一處。
“森森,你來找我了嗎?”陸淺夕驚慌失措地雙手在空中摸索,“爲什麼我看不見你?森森?現在是天黑嗎?”
“森森?森森?”她急切地叫着弟弟的名字,面色恐慌。
牧憶莫哭了。
“嗯。”他只應了一聲,壓抑着胸腔的哭音。深怕言多必失,她聽見自己的哭泣。
“森森,你來找我了,我就知道,你不會不管我的。我就知道……你不會不要我的……”她欣喜若狂地欺近散發着他氣息的方向,“就像那一次一樣……”
那一次。
已經是很久的事了。
陸淺夕被媽媽鎖在儲物室裡面,陸淺森趴在門外哭。
密不透風的儲物室,漆黑得伸手不見五指。
………………
她因爲恐懼而蜷縮在角落裡一直哭個不停。
哭着哭着,她就突然不哭了。她開始將自己包成一團,緊緊地貼着角落,安靜地聽着門外弟弟陸淺森的哭聲。
她閉上了眼睛,眼前是一片無邊無際的黑暗。
她睜開了眼睛,眼前依舊是漆黑的世界。
因爲置身於黑暗之中,所以不管是睜眼還是閉眼——
——你都不可能看得到一絲的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