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手術室門外的過道里,一羣人焦急的等待着。
“我總覺得哪裡不對!”方明宇看着楚尋劍說道:“那把匕首明顯是新埋在那兒的,僞裝的好像誰剛巧遺失在那個地方的一樣。還有那個駕駛員,兩年前的事情,所有細節,甚至連時間節點都記得一清二楚,毫不含糊,像是背下來的一樣。還有那五十六萬八……”
“夠了!”楚尋劍埋着頭,打斷了方明宇,隨即聲音低沉地說道:“關存義的事情到此結束。”
方明宇一臉不可思議地看着楚尋劍,沉默良久,問道:“你……認輸了?”
“這兩年,妮子什麼都不說,但她沒有一刻不想把這件事情查清楚。”楚尋劍擡頭,伸手緊緊握住方明宇的胳膊,語氣裡帶着懇求地接着說道:“徐世重都死了,後面的人有多狠,多不擇手段你也見識過了,你也不想妮子爲了這件事再涉險吧?更何況,查下去,她不知道還要揹負多少個這樣午夜夢迴,哭着醒來的不眠夜。對於關心來說,關存義的事兒,到徐世重這兒就畫個句號吧。李健也好,餘琛也罷,我跟他們鬥,放過妮子,讓她過普通人的生活。”
方明宇無奈地點點頭,對着楚尋劍說道:“最後一個問題,徐世重死前是真瘋了?”
“裝瘋!”楚尋劍平靜地說道:“興許是想誤導我,利用我給他報仇吧。”
“啊?”方明宇有些不可思議,追問道:“他說什麼了?”
“剛剛不是說最後一個問題了嗎?”楚尋劍不耐煩地說道:“無關緊要的話,以後有機會跟你說。”
“關心家屬。”手術室的門打開,醫生在門口喊道。
“我是。”楚尋劍和方明宇起身,異口同聲地回答道。
瞄了一眼二人,醫生悠悠地說道:“沒有生命危險,額頭縫了十四針,到病房等着吧,麻藥過去了就能醒了。”
走廊裡的幾人都長舒了一口氣。
“李老闆好手段啊,連我都被你算進去了。”舞雲河邊,餘琛生氣地說道。
“大哥,小弟不敢!”李健彎着腰,將打火機湊到餘琛跟前說道:“一直沒跟您說,是怕牽連到您。”
餘琛湊過臉來,將嘴裡的香菸點燃,盯着李健的後腦勺說道:“那現在怎麼又能跟我說了呢?”
李健直起身,得意地說道:“現在雷已經有人扛了,並且扛得死無對證,北河礦的事兒再沒有人能影響到咱們了,所以事情的來龍去脈我還是有必要要向大哥您彙報一下的。”
“你可知道我和徐世重是過命的交情?”餘琛生氣地問道,繼而又面無表情地說道:“說說吧,你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算計我這位摯友的。”
“也談不上算計。”李健聽到餘琛說出摯友兩個字,悄悄瞥了一眼餘琛,接着說道:“只是事兒趕事兒,趕巧就到這兒了。”李健像是一個講故事的人,悠悠地說起了自己的陰謀往事。
兩年前,四月二十八日午夜,李健通知了在自己手底下開車的遠方堂弟李子良,改填二號礦坑。
“哥,你那麼晚了還在礦上呢?”李子良接到李健的電話,問道。
“嗯,你以爲你們辛苦加班的時候你哥我就在家睡大覺呢?”李健說道。
“我就在二號礦坑下料呢,你在哪兒?我找你說點事兒。”
“我就在坑底下,你下完料過來。”
貨車的燈光悠悠地從礦山頂上下來,轉到李健身邊停穩,李健心有餘悸地蹲在地上抽着煙,
眼睛死死盯着礦坑深處出神。
“哥,給你買的煙。”李子良從貨車上下來,遞過來兩條中華煙。
李健回頭看了一眼,勉強擠出一絲笑容說道:“懂事兒!”
“哥,我想……”李子良支支吾吾說不出口。
“有話就說。”李健心不在焉地說道。
“我想管你借點錢。”李子良憋紅了臉,終於吐出幾個字:“我媽的病……”
“你真當我是銀行呢?”李健聽到是借錢,不耐煩地說道:“其他駕駛員的工資都是押一付一,你的每個月都是預支,上次你問我拿的三萬都還沒還,這又要借?”
“我媽這個月手術……”李子良還想爭取一下,卻看到李健蹲在地上頭也不回地擺手示意自己離開,話沒說完,垂頭喪氣地朝貨車走去。
李健眼睛仍舊盯着礦坑深處,腦海裡飛速閃過自己深陷囹圄,徐世重在外面鶯歌燕舞的畫面,臉上寫滿了不甘。正在心裡抱怨着生不逢時,忽然有了主意,站起身喊住李子良道:“小良,你回來。”
李子良聽到李健喊自己,以爲是借錢的事兒有了轉機,屁顛屁顛地跑回到李健身旁。
“你媽的病還要多少錢?”李健裝出一臉關切地問道。
“三十萬。”李子良高興地說道:“不過哥,這次你就借我十五萬就夠了,我跟朋友那兒湊了十萬,我再把家裡的幾條牛……”
“說什麼呢?”李健仗義地說道:“咱們是親戚,是一家人,你媽病了你管外人借錢,要是傳出去,那不是讓人笑話你哥嗎?哥這兩天手頭緊,還有些雜七雜八的事兒心煩得很,所以剛纔沒細聽你說的話就回絕了你,你別往心裡去。還有半個月就撥付第一期工程款的運費了,到時候我先安排一部分給你。”
“謝謝哥,謝謝哥。”李子良連連作揖道謝。
“一家人,說什麼謝。”李健拍拍李子良的肩膀道:“去吧,夜裡開車小心點兒,我一個人在這兒想點事兒。”
“誒!”李子良高興的轉身就要去開車努力拉料。
“唉!煩得腦仁兒疼!”
一個聲音從李子良身後傳來,回頭看到李健又蹲在地上抽着煙,剛要上車的李子良略一思索,又回身跑回李健身旁。
“哥,咋了嘛?”李子良關切地問道:“有沒有什麼我能幫上忙的?”
“這種擔風險的事兒咱們一家人有我一個人扛就行了。”李健擺擺手說道:“你好好開你的車,如果哪天我出事兒了,你幫哥哥立個碑,我身邊就你這麼一個親人了,別讓哥哥在下面也過的被人呼來喝去的,出事兒了還得幫人頂罪。”
“哥,到底什麼事兒嘛,你都說了,咱們是一家人。”李子良拉着李健的胳膊說道:“有什麼事兒,咱們一起扛!”
李健看着李子良,猶豫再三,說道:“叫其他車子接着倒一號坑,你跟我來。”
老實巴交的李子良看到李健從剛剛自己倒下來的磷石膏裡刨出來的屍體,嚇了一跳,聲音顫抖着問道:“哥,這是咋回事兒?”
“旁邊的村民,大半夜不睡覺跑到礦上瞎溜達,失足摔死了。”
“那趕緊報警啊,這不關咱們的事兒啊!”
“我也是這麼跟老闆說的,但老闆說會影響下週撥款。”李健揉着腦門說道:“下週要是撥不了款,咱們車隊那麼多駕駛員可都等着拿這個錢吃飯呢,還有,六姨娘的手術……”
“那老闆的意思是?”
“老闆讓我當做沒看到,就地埋了。”李健邊說着,竟抽泣起來,接着說道:“他說的倒簡單,但要是以後東窗事發,跟他一點關係沒有,我可就成了殺人兇手了。”
“用手底下兄弟的飯碗要挾你,這徐總可真不是東西。”李子良憤憤地說道:“哥,你說咋辦?我來弄!”
“把屍體先換個地方埋了,以後沒事兒就算了,有事兒了,咱們也有個後手。”
“嗯,就這麼辦!”
一週後,北河礦坑回填項目第一期工程款如約轉入昌隆公司賬戶。
兩週後,徐世重辦公室。
“乾爹,我的運費是一百五十八萬六,您就給我一百五就行。”李健喝了一口茶,聲音諂媚地說道。
“誒!一碼歸一碼。”徐世重今天性情格外的好,笑嘻嘻地接着說道:“昨晚餘縣長跟你開玩笑的,不必當真。”
“那怎麼能行,你對我的恩情,那比我親爹還親啊,你不把我當兒子,我也得把你當爹孝順。”李健陪着笑,竟真的像兒子跟老子一樣撒嬌地說道:“不過乾爹,我還有個事情得麻煩你,這一百五十八萬能不能一百萬走對公付給四通運輸公司,五十八萬付私人卡上,手底下一個駕駛員,幹活還不錯,家裡遇到點難事兒,我想幫幫他。”
“喲!看不出來, 你對手底下的兄弟還挺仗義,不是什麼大事兒,待會我跟財務說一聲。”徐世重笑逐顏開地說道。
兩年後,北河礦坑回填項目市級驗收現場。
李健看着臺上楚尋劍,方明宇與徐世重的對峙,緩緩退出人羣,撥通電話說道:“小良,按之前我教你說的,到北河派出所自首,去之前先到那個地方附近埋把刀給他,老東西性子躁,受不得冤枉,別讓他到時候想以死明志都無從下手。”
故事講完,餘琛拍拍手說道:“都說你小子賊眉鼠眼,幹不了大事兒,我看是他們有眼不識千里馬,論腦筋,你不輸徐世重,但論狠勁兒,一百個徐世重也趕不上你。”
“大哥過獎了。”李健說着,忽然轉身跪在餘琛面前說道:“但不管怎麼說,牽連到了大哥,都是因爲我大理那次失手了,還請大哥降罪。”
“誒!這不能怪你。”餘琛伸手扶住李健說道:“老馬還有失蹄的時候呢,你已經做的很好了,現在事情抖出來了,以後大家都不必提心吊膽的過日子了。我也不過是對昌隆公司隱瞞礦山事故失察,捱了兩句批評,沒多少實質影響,比起楚尋劍要捅破天的陣勢,你已經把影響降到最低了。對了,之前徐世重沒捨得給你的星光夜市的酒店必然是要走司法拍賣這一步的,你早做準備,我幫你從中斡旋看看能不能直接給你。”
“謝主隆恩!”李健聽到餘琛不僅沒有生氣,甚至還拋出了獎勵,投其所好,再次跪下喊道。
餘琛聽得心裡美滋滋的,扶起李健哈哈大笑着上車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