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深月色半人家,北斗闌干南鬥斜。
春末夏初的三江溼地公園一片蟬鳴蛙語,偶爾吹過的一縷微風卻也夾帶着些許讓人躁動的悶熱,身材高挑的女人只穿了一件浴袍,披散着溼漉漉的長髮,光着腳趴在酒店陽臺的欄杆上,看着倒映在湖中的星河,手裡的高腳杯微微晃動,杯中的紅酒旋轉成一個豔紅的漩渦,與女人豐盈的嘴脣渾然一色。
“叮~”
聽到門鈴響起,女人將本就鬆散的浴袍又扯開了些許,打開門看也不看地回到牀上,一手託着腦袋半躺着,潔白的牀單和浴袍之間露出兩條纖細白淨的大長腿,手裡依舊晃動着透亮的高腳杯,盡顯嫵媚動人。
楚尋劍進門看了一眼牀上貴妃躺的女人,走到牀對面的沙發上坐下,眼神閃躲地給自己倒了一杯紅酒,靠在沙發上並不言語,只定定的看着手裡的高腳杯。
“怎麼?還害羞了?”女人手指輕輕劃過自己的大腿,咯咯咯地笑着說道:“又不是沒見過。”
“女朋友的能看,女性朋友的不能看。”楚尋劍笑着說道。
“假正經!”女人起身,走到楚尋劍身邊坐下,跟他碰杯,兩個高腳杯碰到一起,發出風鈴般清脆的響聲,清了清嗓子,粗着脖子學着男聲說道:“嘿,美女,有男朋友嗎?”
楚尋劍擡頭看了女人一眼,又害羞的將目光移回到酒杯上,隨即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對對對,就是這個樣子。”女人又咯咯咯地笑着說道:“六年前我剛留學回國,在酒吧,你就是這樣撩的我,我就喜歡你這樣有賊心沒賊膽的害羞樣。老實說,那時候你是真看上我了,還是在酒吧玩真心話大冒險?”
“都有吧。”楚尋劍回憶着,說道:“那時候我還是個小包工頭,剛從工地回到望源縣城,幾個朋友約着去喝酒,遊戲玩兒輸了,加上酒壯慫人膽,就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了。”
“喲喲喲~這怎麼生意越做越大,人還越來越低調了呢?當時你可不是這樣說的啊。”女人再次粗着嗓子模仿着男人的口音說道:“既然你沒有男朋友,我也沒有女朋友,那你要不要考慮一下,做大哥的女人,大哥寵你啊!”女人說着,伸手託着楚尋劍的下巴,咯咯笑着,調戲楚尋劍道:“來我看看,當年的大哥怎麼就變成癩蛤蟆了。”
這一次,楚尋劍沒有閃躲,看着女人說道:“那時候年輕不懂事,豬鼻子插大蔥,結果撞你槍口上了。我一個小小的包工頭,在酒吧調戲了當時雲川市長趙樹生的女兒,慄山縣副縣長趙懷安的妹妹,雲川市人民醫院特聘回來的心內科專家趙疏影。現在想想我都後怕。”
“我不願意,那叫調戲。我願意,那就叫兩情相悅,再好的心內科專家也會想男人呀!”趙疏影撫過楚尋劍的臉說道:“我跟你分手可不是因爲你是什麼小包工頭。”
“你倒是一點都沒變,還是那麼奔放不羈。”楚尋劍又倒了一杯紅酒,說道:“我知道,分手的時候你不是說了嘛,當時我跟你求婚,你說你還沒玩兒夠,不想那麼早結婚。”
趙疏影拿過楚尋劍手裡的酒杯放到桌上,伸手輕輕解開楚尋劍白襯衫的扣子,說道:“現在我也還沒玩兒夠,而且現在就想玩兒,你還願意娶我嗎?”邊說着,邊將一對烈焰紅脣湊到楚尋劍脣邊,熱烈地親吻着。
木質的沙發猶如烈火中的乾柴,咯吱作響。
楚尋劍猛然驚醒,起身脫下襯衫,露出身上的數道疤痕,
說道:“現在的我不適合結婚。”
趙疏影看着楚尋劍身上的一道道傷疤,驚愕地捂着嘴說道:“這些是?”
“這就是望源現在的營商現狀,你越是努力往上爬,越是想要去爲更多的人爭取公平,就越會觸碰到那一小部分人的蛋糕。”
趙疏影走到身後抱住楚尋劍,將頭依偎在楚尋劍後背上,手輕輕撫摸着楚尋劍後背的刀疤。
“這些,我哥知道嗎?跟他有關係嗎?”趙疏影柔聲問道。
“應該沒有吧。”楚尋劍回道:“不過他私下裡確實和餘琛走得很近。你有聽他提起過關於餘琛或者徐世重的事兒嗎?”
“那倒沒有,倒是清明給我爸掃墓的時候他提起過你。”趙疏影轉到楚尋劍面前,拉着楚尋劍的雙手說道:“他說你在大理出了事兒,讓我有空了去看看你。這也是這次我主動申請借調望源縣醫院的原因。”
“哦?”楚尋劍穿好衣服,回到沙發上坐下,喝了一口紅酒,帶着幾分得意地調侃道:“那看來這個大舅哥還是認可我的嘛,可惜了,家長都同意了,當事人不同意。”
“呸!”趙疏影雙手杵在牀上,斜撐着身體,豐滿的乳溝從浴袍的縫隙裡隱約可見,沒好氣地說道:“我同意了你又不敢了。”趙疏影目光輕佻地看着楚尋劍,接着說道:“不過聽說你出事兒跟望源這邊的生意有關,他很生氣倒是真的,他這個人,並不像看上去那樣棧戀權位,心裡還是裝着民生的。”
“只不過他想要更高的位置,更多的權利。”楚尋劍說道:“他覺得這樣才能做更多的事情。但權位總是跟業績捆綁在一起的,他這樣急功近利,很容易反過來被餘琛這樣不擇手段的人利用。”
“不說他了。”趙疏影起身朝楚尋劍走過來,躺在沙發上,把頭靠在楚尋劍腿上,拉過楚尋劍的手放在自己的鎖骨上,悠悠地說道:“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這兩年你就沒有想過我嗎?”
楚尋劍的手不由自主地順着趙疏影的鎖骨慢慢滑向胸口,卻忽然停住,縮回失控的雙手,起身站到一旁整理着再次被趙疏影解開的襯衫,說道:“對不起,疏影,我們已經分開很久了,我喝多了,就先走了,你好好休息。”說着便朝門口走去。
趙疏影感覺自己受到了羞辱,起身整理好浴袍,喝住楚尋劍,說道:“分手後的這六年裡咱們在一起的還少嗎?把自己說得那麼高尚。我還好奇呢,這一年多你怎麼就突然六根清淨了,到了雲川也不聯繫我了,說到底,你不就是爲了那個小丫頭纔開始守身如玉的。”
楚尋劍站在原地聽趙疏影說完,並不辯駁,又欲離開。
“你不問那小丫頭的檢查結果了嗎?”
楚尋劍再次停下腳步,悠悠地說道:“要是真有什麼,你不會等到現在都不說,這一點我瞭解你,趙醫生醫德高尚,你不說,那就是沒什麼大礙。”
“既然你都猜到了,那你今晚還來幹什麼?”趙疏影越發生氣,憤憤地問道:“是爲了打聽我哥的事兒嗎?看他跟餘琛是不是一丘之貉。”
“也不完全是。”楚尋劍揹着身說道:“你說的沒錯,我不是什麼正人君子,也有七情六慾,今晚也想借酒亂性,來的路上也像之前在雲川一樣,會想你,會饞你的身子。但就在剛剛,我確定了一件事,我可能真的已經愛上她了。”
說完,楚尋劍頭也不回地走出了房間。
趙疏影呆愣在原地,回想起兩年前和楚尋劍的對話。
一番雲雨之後,楚尋劍抱着趙疏影,溫柔地說道:“疏影,咱們結婚吧。”
趙疏影從楚尋劍的懷裡掙脫,一副玩世不恭的樣子,食指輕輕點着楚尋劍的鼻翼說道:“玩歸玩,鬧歸鬧,結婚就算了,我可還沒愛上你。”
人總是這樣,太輕易得到的東西,都要到失去時纔會察覺到它的存在。
看着緊緊關上的房門,趙疏影的憤怒慢慢轉變成出局者的失落,她分不清這沒由來的沮喪,到底是因爲楚尋劍竟然可以爲了一個未經世事的小姑娘,守身如玉至此,無情拒絕了自己主動送上門的烈焰紅脣;還是自己真的已經在不經意間已經愛上了這個被自己拒絕了無數次的男人,而他卻在這一刻愛上了別人。
年輕的大堂經理幫楚尋劍把車開到醫院樓下。
“楚總,真的不用幫您開回家嗎?”
“不用,你先回去吧!”
楚尋劍將座位放平,眯着眼睛看着病房的燈光,臉上掛着微妙的笑意。
關心在病房裡煩躁地來回踱步,趴在窗口看着窗外漆黑的夜,打開微信朋友圈,看到自己的主治醫生趙疏影發的風景照片,配文“美人依約在西廂,只恐暗中迷路,認餘香。”定位正是“三江溼地公園·在水一方度假酒店”,又想到何光耀剛纔來接光嫂的時候說送楚尋劍去了在水一方,鼻子一酸,竟生起悶氣來。
“死楚尋劍,不要臉。”
關心心想着,點開楚尋劍的微信輸入:“你去死吧!”然後又刪了,又輸入“不要臉!”然後又刪除,反反覆覆寫了刪,刪了寫,心裡的怨氣稍緩。
“關小姐,該熄燈睡覺了。”值班的護士突然推門進來。
本就做賊心虛的關心被嚇了一跳,手一抖,卻將消息真的發了出去。
“好的,好的。”關心慌亂地答應着,趕忙將剛剛發出去的信息撤回。
“你去死吧,大色狼!”
楚尋劍看着關心發來的消息, 輸入一個問號,還沒回復,消息卻已經被撤回。
關心熄了燈,依舊站在窗口,雙手對着天上明晃晃的月亮連連作揖,嘴裡喃喃地說道:“沒看見,沒看見。”
楚尋劍在車上看着,忍不住笑出聲來。
“妮子,要不要吃點小燒烤?”
關心還在對着月亮禱告,聽到手機響,右手輕輕劃開,卻是側着頭不敢看。
“要要要。”看到楚尋劍發來的內容,關心笑逐顏開,回覆了一個連連點頭的表情。
“下樓,我在停車場。”
關心披上外衣,小心翼翼地避開值班的護士,輕手輕腳地跑到停車場,看到車裡的楚尋劍,嘟着嘴嬌聲說道:“你不是約會去了嗎?被人家趕出來了?”
“你光哥又在你面前瞎嚼舌根子。”楚尋劍邊說着,邊指了指駕駛位,接着說道:“快上車,待會兒被護士把你逮回去了,你開車。”
“你撤回的消息寫的什麼?”
“沒什麼,發錯了。”
“今天一晚上耳朵發燙,總感覺有人在背後罵我。”
“怎……怎麼會……你那是酒喝多了。”
“嗯,也許吧。嗷嗷嗷~”
“你幹嘛?”
“狼嚎啊!像不像?你再聽聽,嗷~”
“像像像,像一匹大色狼。”
“你看吧,我就說有人在背後罵我,原來就是你。”
“我……我纔沒有……”
……
車子緩緩朝小城深處的青瓦小巷駛去,時不時地傳出幾聲明朗的笑聲。